劉克莊冷笑一聲, 迴道:“郡主身為將門之女,父兄皆為武將, 又因此而得爵位, 自然認為邊關安寧是因武將衛護。可知朝廷律法賦稅, 戶籍水利,賑災惠民, 錢幣公輸, 皆是由文官掌管,方能有朝廷行之有效之運作,百姓農者為農, 工者為工, 百業方興, 方能有大魏如今的強盛。武將好鬥善毆, 匹夫之勇,與突厥征戰百年都不能徹底消滅突厥,如此無能,還敢言, 兵者,國家之大事?”


    自古以來, 文臣與武將便有天然的對立, 大魏雖然以武立國,但近百年來主張無為而治, 與民休息。再加上太-祖是前朝之臣, 由武力得來天下, 刻意弱化武將的地位,抬高文官的影響,更是把科舉而來的官員大為重用。故而朝中的風氣,一直是文官對武將輕則鄙夷,重則成仇,別說結為姻親,連常去的酒樓茶館都劃分開來,好像跟武將坐在一個酒樓吃飯,玷汙了他們的清高一般。


    廣寧侯雖然是武將,但廣寧侯世子劉克莊卻是眾所皆知的主和派。他為人清高,雖然隻是因為廣寧侯庇護,在禮部做一個小小的主事,卻一向看不起武將,喜歡跟儒生高談闊論,清談己見。蘇碧曦的伯父吳國公也是文臣,自來都看不上自己明明考中了科舉,卻去從軍的弟弟,倒是對劉克莊頗為欣賞。


    劉克莊一向厭惡蘇碧曦的原因,除了自己早已與蘇蘭箬情投意合以外,就是憎惡蘇碧曦身為武將之女,行為舉止粗俗,見識低下,如何能夠比得上他心目中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儀態萬千的蘇蘭箬。


    “世子此言差矣”蘇碧曦哪裏能容得人輕薄自己的父兄,“先父可不是世子這種蒙蔭庇而來的爵位官職。先父苦讀十年,科舉出身,後任職戶部,為戶部押送錢糧前往邊關之時,親見邊關境況,方棄筆從文。先父曾對兄長及碧曦說過,他在邊關,親見將士為了防止突厥偷襲,星夜『露』宿在滴水成冰的城牆之上,坐久一些身上的鎧甲都會結冰。邊關苦寒酷烈,將士卻連一口熱飯都吃不上,經常吃著中原畜生吃的糟糠饃饃。將士們的居所早已年久失修,連風霜都不能遮擋。最讓先父痛徹心扉的是,他曾親見突厥人竟然為了引誘守城將士出城,把抓來的一位身懷六甲的『婦』人當場剖腹取子,一個隻在繈褓裏的嬰兒從頭顱剝開,當場眾人分食!此天怒人怨,所犯滔天,萬物悲鳴,當場將士無不流下眼淚,恨不得立時便把此情此景還給那些連畜生都不如的突厥人!先父經此,迴京後毅然決定投身邊關,哪怕馬革裹屍,也誓不歸還。世子所言,武將百年不得消滅突厥人。世子可知,突厥人口幾何,領地幾何,首領幾何?千百年來,有哪個民族能夠被另一民族族滅之?我大魏將士,為了保家衛國,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多少人連屍首都找不到?多少人因傷痛活活痛死在邊關?多少人一輩子未曾再見過自己的親人?這些豈是文臣們動幾下嘴皮子,寫幾個字,就能磨滅的?世子對此間種種,一無所知,就在此大放厥詞,委實不是一直活在盛世安穩的夢中?”


    劉克莊一時還要強辯下去,卻見一直坐在上首的元朔帝竟然站了起來,朝著蘇碧曦走去,親自扶起了她,說道:“郡主所言,振聾發聵,深得朕心。郡主重傷未愈,來人,賜座”他轉而看向在場眾人,“諸位也起來吧。是非黑白,朕自有判斷。李明行,宣貴妃殿裏的『露』曦進殿。”


    蘇蘭箬聽見『露』曦這個名字,心頭就是一跳。


    『露』曦是她殿裏的二等宮女,雖然不是大宮女那樣的心腹,但是一直隨侍在殿外,對殿內的一舉一動了若指掌。現在元朔帝竟然宣她進殿,莫非『露』曦竟然是元朔帝安排在她殿裏的釘子?


    『露』曦正是蕭煜安排在貴妃宮中的密探。


    蕭煜作為帝國皇帝,不僅從先帝手上接手了暗衛。這幾年來,更是先後在宮中和全國各地都先後安『插』了數目繁多的探子,來掌控皇宮及朝廷。所以,論在皇宮的耳目,沒有任何人能夠比得上皇宮主人的蕭煜。蘇蘭箬以為可以指鹿為馬,隨意指摘某人,不過是貽笑大方罷了。


    『露』曦進殿之後,便將蘇碧曦拜見貴妃的一切言行皆細細稟報,包括貴妃的諸多刁難,劉克莊對於自己結發妻子的漠視,都一一展現了出來。


    蘇蘭箬在一旁,哭也不哭了,渾身顫抖得看上去連好好站著都不能,嚇得又跪了下去,不停地求元朔帝饒恕這一次。劉克莊雖然也是心裏一涼,但他自問沒有做錯什麽,隻是實在憐惜楚楚可憐的蘇蘭箬罷了。


    蕭煜聽完『露』曦所言,與蘇碧曦眼神交匯了一下,便開口道:“貴妃擅權,行為不端,詆毀安樂郡主名譽,現收迴宮權,禁足宮中。廣寧侯世子劉克莊,言行有失,剝奪其官位,罰俸三年。安樂郡主贏得突厥比試,功在社稷,現陪同突厥使者,待秋獵後突厥使者離京,再另行封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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