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市。


    火車站附近的網吧裏人聲鼎沸,一波一波的叫好聲似乎要衝破雲霄似的。


    不大的網吧門臉兒上,拉著‘火緣網吧solo賽’的橫幅,鮮麗的紅色在一眾藍色的門臉兒之中格外醒目。


    少女拉著行李箱走過時,就聽見網吧外圍不遠處激烈的爭吵聲,她抬眼朝著聲源處看去。


    一群人圍著劍拔弩張般,相互對峙著的一男一女,男的約莫有四十五六歲,女的看起來要比男的年輕得多,十五六歲的樣子。


    女孩眼睛紅彤彤的,還有些輕微的浮腫,一看就是不久前才狠狠哭過。


    少女顯然對這種一男一女、一老一少的家庭倫理劇風格不太感興趣。


    腳步隻是頓了一下,便繼續朝著自己的目標地前進。


    “成天到晚打遊戲,那玩意兒是男的玩的,你小姑娘家家湊什麽熱鬧!”中年男子聲音嘶啞卻仍憤怒的咆哮著。


    女孩低著頭,小聲啜泣著,並不說話。


    明眼人卻都能看出,她沒有任何想要退步的意思。


    男子自然也看出來了“你自己看,這遊戲風行幾年了,出過一個女的,得了你們說的那什麽冠軍嗎!打得好的女的都沒幾個吧!”


    男子越說越覺得自己在理,更加扯著嗓子訓斥著女孩“你說你幹點什麽不好,有什麽夢想不好,非要跑網吧來攪和,還電競呢。誰要你,哪家戰隊要你!”


    女孩不服氣的小聲嘟囔了句“kr的林琳是女孩子,ost的崔如意、yum的付月笛也都是女孩子...”


    這一聲不要緊,引得周邊圍觀群眾也跟著不滿了。


    其中有個年輕男子,約莫得二十五六歲的樣子,特意提高音量嗤笑道“付月笛和崔如意也就算了,林琳算個屁!也不知道kr咋想的,這麽個adc還不換掉!活該進不去世界賽!”


    這麽一句話算是完全引炸了周圍人的怨念。


    要知道c國的隊伍進到洲際賽半決賽,是多麽不容易的一件事。


    可是kr戰隊做到了!


    哪怕kr惜敗h國戰隊,不得不進入敗者組和r國戰隊爭奪最後一個世界賽名額。


    但僅僅是這樣,也讓所有c國電競迷看到了希望。


    kr像漫長黑夜裏,突如其來的一道曙光。


    然而,就在幾乎所有c國電競迷都在為kr瘋狂的時候,kr輸了,輸得那麽讓人不甘心。


    一場比賽七個小節,kr在拿到前三場勝利大優勢之後,adc林琳飄了。


    先是在第四局帶了一波節奏,導致五人團滅輸掉比賽。


    再是既想拿塔,又想拿魔法生物,導致兩手都被對方搶走。


    第七局林琳心態開始崩潰,像放棄比賽一般,全程僵硬的從泉水走到下路,又再次被對方送迴泉水。


    盡管打野沈華菱拚命想扭轉局勢,卻還是無法挽迴。


    最後3:4輸掉了比賽,無緣世界賽。


    有憤怒的電競迷統計了林琳的數據,最後四節比賽,她一個人就送了總共二十七個人頭。


    “林琳配待在kr嗎!”少女聽著那人幾近咆哮的怒喊聲,和周圍人附和的聲音,輕挑了一下眉梢。


    她不怎麽看電競比賽,而這一切也都與她無關。


    她拉著行李箱,自顧自的向前走著,卻無可避免的在聽到下一個人的名字時,愣在了原地


    “她對得起沈華菱嗎!”


    少女皺著眉,想再仔細聽聽,唯恐自己是聽錯了什麽。


    對方卻再也不提那個名字,轉而開始瘋狂吐槽那個叫‘林琳’的女孩子。


    大概是聽錯了吧。


    隱約間又聽到女孩兒帶著哭腔的喊聲“國服天梯榜第二的rollme,也是個女孩子!”


    周圍人的嗤笑聲更加明顯。


    “什麽女孩子!rollme,光看名字就知道是個男的好吧!”


    “女裝大佬吧!”


    “小姑娘真天真,有的男的就喜歡裝成女的哈哈哈哈!”


    “rollme是不打算打比賽吧,都霸占著天梯榜前三快五年了,也沒聽說過要進哪個隊。”


    少女聳了聳肩,表情淡漠。


    誰知道呢。


    雖然,她就是剛才那群吃瓜群眾口中的‘rollme’,不過在日常生活中,顯然是要換種叫法。


    她叫藺澤君。


    ...


    盛夏,火車車廂裏悶熱難耐,汗液的味道混合著各種奇怪味道在空氣中發酵。


    整個車廂毫不客氣的說,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蒸籠,在其中的每個人,都是已經蒸得半熟的大白麵兒饅頭。


    少女纖細的身體被擠在眾人中間,若是冷不丁看上去多少都會有點可憐巴巴的意味。


    她不一樣。


    像自帶氣場似的,她的周圍好像被一層薄薄的、卻觸碰不到的什麽東西包圍著,旁人不可近身半步。


    淩亂的劉海兒,被汗水浸濕大半,軟趴趴的帖服在上額,鬢角處的碎發被她一個抬手間別在耳後。


    旁邊集堆兒站著的幾個半大男孩兒,直愣愣的盯著少女那一抬手時,露出的白皙腕部。


    可能由於她很瘦的緣故,小手指那端的尺骨莖突格外突出。


    少女脊背挺得筆直,雙肩和脖頸呈現出漂亮的直角。


    微微上揚的下巴,突出了整條曲度完美的下顎線。


    眼尾狹長,睫毛濃密卷翹,眼波流轉風情萬種。


    可她的嘴唇很薄,此時又緊抿著,雖是遠山黛眉,卻並沒有女生該有的柔和感。


    “她真好看啊!”旁邊的男孩兒們竊竊私語地議論著“不過看起來不太好相與的樣子。”


    她套在白色內襯外麵的格子襯衫敞著懷,袖子被卷到了半截小臂的位置。


    束腰百褶裙顯得她腰身更細窄、雙腿更修長。


    右肩上搭著一個不大的白色帆布包,腳下踩著一雙同色運動鞋。


    大概少女這副a到爆的形象,總是會勾得這個年紀的男孩兒心底裏癢癢的。


    可他們又覺得,少女渾身透著淡漠疏離的氣息,從而不敢上前搭訕。


    藺澤君大半個身子,壓著旁邊靠牆放立的玫瑰金色小巧行李箱。


    身後擠著兩個中年婦女,正在高聲聊著哪哪家的八卦,嘴巴一張一合間,熱氣噴薄在她消瘦的脊背上,讓她多少有點不自在。


    猛然一道銳利的視線,像刺穿她的後背一般,她的身體瞬間繃緊。


    好在,這道目光過了一會兒就自顧自的移開來。


    機車乘務員總算是掐著時間,在人容忍度的極限處踩了刹車。


    列車晚點二十七分四十三秒零一,藺澤君抬手摁了摁酸澀的脖頸,在心裏默默補上一句。


    隨著列車員粗魯的用鑰匙打開車門,藺澤君率先拎著行李箱下了車。


    沒了噴薄在背後惱人的熱氣,她的表情總算是好看些了。


    拉扯著箱子大步向出站口走去,箱底的滑輪發出一路‘咕嚕咕嚕’的聲音,淡化了周遭的嘈雜。


    藺澤君昂起頭,注視著遠方像釘入蔚藍天空中,刻著‘m市火車站’的巨型鐵牌,抿了抿唇。


    時隔多年再次迴到m市,藺澤君總算知道‘近鄉情怯’這個詞是什麽意思了。


    從前少年不知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如今卻頗有點少小離家老大迴,鄉音無改鬢毛衰的滯塞感。


    藺澤君生在m市長在m市,卻在命運的重要轉折點沒能留在m市。


    她尋了個人少的位置停了下來,迴首走過的那段路。


    不同於當年狹窄的板石磚鋪就的蜿蜒小路,這條記憶中的路被擴寬了,板石磚被撬掉,灌注了不少灰白的水泥。


    這條路蔓延的軌跡,像極了一道螺旋漩渦,藺澤君就這樣靜靜地注視著它,良久陷入迴憶。


    那年,一頭齊肩短發的女孩兒,就是強忍著淚水,從這裏出發,向著她並不期待、卻又不得不前往的未來進發。


    也是從攀上綠皮火車,坐到窗邊那刻,她望著窗外熟悉的景色,愧疚使然良心難安。


    清風格外憐惜她,一陣皆一陣的吹拂著,連帶著少女額上的汗液都被吹得蒸發幹淨。


    淩亂的劉海兒,從耳後調皮跳出的鬢角碎發,順著清風的撫摸,遮掩了她的視線,理智刹那間迴籠。


    她拍了拍臉頰,輕笑了一聲,想著她曾鄙夷的那些多愁善感的文人。


    他們筆下,多是歸鄉後的種種矯情又紛雜的心緒,親身經曆後,藺澤君終是暗道句:人之常情,無怪。


    ...


    火車站外接站的人倒是沒幾個。


    畢竟隻是個四線小城,火車站進出的,大多是本地出差旅遊的人,或是出差旅遊後迴家的本地人。


    不大的城市,沒有大城市的彎彎繞繞,嫌麻煩的直接去出租車排列的地方,隨便打開輛車門,報上目的地地點走著就是了。


    而想省波錢的,也可以很輕鬆的找到公交站點。


    藺澤君的視線,越過擠在車站門口接站的幾個中年人。


    直接鎖定到對麵,砌著瓷磚的花壇上,坐著的那個穿著白色半截袖的少年。


    她拖拽著箱子走到一邊,從帆布包裏摸到手機,點亮屏幕,入眼的就是一條備注為‘平哥’的新訊息。


    【平哥】:澤君啊,出來了沒?別忘了我說過的,接站的是個漂亮小哥哥哦謔謔謔!


    藺澤君僵著臉,實在不知道應該如何迴複這條消息,思前想後決定不再為難自己。


    她麵無表情的重新將手機塞迴到包裏。


    秦疏浪等得已經有些不耐煩。


    他一手握著手機,手機屏幕上顯示著大大的‘勝利’字眼,隨即由於主人太久沒有操作而黑屏,一手用力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睛。


    借著一陣忽然吹過的微風,秦疏浪輕輕側了側臉頰。


    大概是天氣太過炎熱,隨著這陣清涼拂過後,出現在視線中的她,都顯得眉眼溫柔了很多。


    她一手拖著行李箱,一手握著挎在右肩上的白色帆布背包帶。


    一頭披在腦後的黑色長發格外柔順,隻有鬢角那幾縷碎發,在張牙舞爪的跳來跳去,惹得他心底平白無故生出一絲燥意。


    他注視著她一步步走向他,她腳步邁得並不大,卻分外堅定。


    有點像他上學時,每年運動會上看到的那些,前導隊舉班牌的領隊。


    想到這兒,他眼眸猛地一彎,不過一瞬又別別扭扭的抿唇移開視線。


    藺澤君站定在少年麵前,有些驚異於少年的好皮相。


    光聽平哥去說,和當真切切實實看到他,那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


    就像別的人告訴你,果凍橙有多麽美味多汁、香甜可口。


    可在你的記憶中,橙子就是酸澀的,但凡提到橙子,你就想到酸澀。


    可你真正吃到果凍橙時,你才能真正體會那種香甜滋味。


    少年穿著印有dxc字母標記的廉價白色純棉t恤,大熱天還固執的穿著條黑色長褲。


    額前細碎的劉海兒,多少有些遮住了他纖長卻毫不顯女氣的眉,鼻梁高挺,下巴尖瘦。


    每一處五官都長得恰到好處。


    多一分,太過秀氣,整體會偏向女性化;少一分,又會使五官平白無故多了份銳利,達不到這種一眼下去,就頓覺驚豔的漂亮感。


    秦疏浪隻覺得對麵的女生無禮到了極點,從站到他對麵那瞬間起,就開始仔細打量著自己。


    可偏偏她那雙眼清明如鏡,不夾雜任何猥褻的顏色廢料。


    秦疏浪心裏有點兒複雜,他討厭不起來這樣的探視。


    何況少女還生得一副好皮囊。


    想到這,秦疏浪在心裏狠狠唾棄了自己一下。


    他扯了扯似乎緊箍在脖子上的領口,感受著耳朵和臉頰不同尋常的熱度,霎時覺得太陽光刺眼灼人得很,而他也有些渴了。


    “你好”她語速不算慢,嗓音微啞,好像是失了微風的吹拂,她的眉宇間盡是刀鋒刹時出鞘般的淩厲“我叫藺澤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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