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朝霞穿破重重陰雲的阻礙,終是落在了老人身上。


    老人精神一震,目露精光,像一頭蜇眠初醒的猛獸一般,壓得全場喘不過氣來。


    那些老臣一個個激動不已,哭笑不止。


    老人低聲歎息,緩緩的說道:“今是為我侄兒楚宣帝發喪的日子,那些客套話來日再敘。想我侄兒一生光明磊落,頂天立地,我也是自感不如,不負當年我力排眾議!可如今,天妒英主,如何不使老朽戚戚焉?”


    說著,老人眼角落下了滾燙的淚花。


    “猶憶昔年先帝對吾囑曰,要老朽保這大楚河山屹立不倒!每每思之,猶如隔日。想不到我的侄兒會長病不起,先一步離我而去。真是痛哉!痛哉!念此,吾心猶如刀割,心血不止。”


    老人以手拂麵,身形不覺有些晃動。


    “如今,老朽奉宣帝遺托,掌攝政王一職,重返朝堂,還望各位能鼎力相助,共保我大楚河山千秋萬代!”


    說罷,老人躬身行禮。


    至此,林雄心中唯一的希望隨著老人的話語消失了。林雄最不願看到的事情發生了。此時的林雄已經不是想著如何爭奪帝位,而是如何全身而退!


    文德皇後看到老人也是吃驚不已,她萬萬沒想到楚宣帝還留有這麽一手。文德皇後輕輕唿出一口氣,一直緊繃的神經一下子鬆弛不少,頓覺精神疲憊,身形一晃,差點倒地。


    身旁的侍女急忙攙扶著文德皇後。


    文德皇後擺了擺手,表示並無大礙。


    老人手持祭文,誦讀著楚宣帝的生平以及豐功偉業。


    眾人聽之,皆是唏噓不已。


    終是,隨著老人最後一個音節的落下,眾人三拜九叩,山唿:“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老人看著跪倒在地的文武大臣、皇子王孫,雙手虛托,緩聲道:“眾位請起吧。”


    眾人再次叩首,山唿道:“謝攝政王!”


    言畢,眾人身起,恭敬的立於祭壇之下,莫敢言語。


    待老人示意,先前的老道一步一晃的走上近前,雙手捧著金紙,口中不停的念叨著些什麽。


    陡然,老道雙手一震,金紙飛向高空。


    “嘩”的一聲居然自己著了!


    吼!


    突然,火光中衝出一條金黃的龍影,對天長嘯,震得眾人雙耳欲聾!


    許多人被這龍吟聲震得癱坐在地,昏厥過去。


    此間,林雄也是心中駭然。


    身為皇家嫡係,自是知道一些聳人聽聞的事情,但今日見到,林雄心中禁不住膽顫。


    方士之術,變化末端。


    龍影一躍而出,盤旋於九天之上,龍吟不息!


    突然,誦經聲變得高亢起來,四下裏,仿佛除了這誦經聲再無其他!


    龍影盤旋數周,懷著眷戀,漸漸消散。


    吼!


    一聲咆哮,響徹於空,把天上的烏雲都震散了一些。


    終是逝去了!


    天空中,片片烏雲散去,萬丈金光散落,帶給世人溫暖和希望。


    城中的百姓個個以首觸地,口中含著:“萬歲萬歲萬萬歲!”


    很快,唿喊聲形成了一道洪流,響徹虛空。


    那是對楚宣帝的悼念,是一種源於心底的感恩。


    是啊,沒有楚宣帝數十年如一日的勤勉,怎會有如今安樂的生活?沒有楚宣帝的雄才偉略,又怎會有如今的盛世太平?


    可惜、可歎、可悲!


    一代明君就這樣落下了帷幕。


    也許有人會慶幸,但更多的人卻是眷戀。


    即使是那些敵國,此刻也是一片肅穆。


    扈國的君主身著素衣,對著楚皇都的方向深深一拜。他與楚宣帝交戰數十年,為有這樣強大的敵人而驕傲,他們是心靈上的知己,如果不是敵對,也許還會是一對生死之交。


    可是,一切都過去了,不複昨日!


    扈國的君主一聲歎息,傳令舉國上下齋戒七日。


    大楚帝國周邊的許多國家,或是附屬,或是敵對,此時都沉寂在一片肅穆之中。


    楚宣帝以其無上的魅力征服了他們!讓他們心悅誠服!


    嗚嗚嗚!


    皇宮內外充斥著低沉的號角聲,催人淚下的哀樂響徹宮闈。


    許多大臣默默的擦拭著眼角的淚水,即使是大皇子林雄,也飽含深情的放聲縱哭。


    文德皇後呆呆的看著前方,在這低沉的號角聲中,文德皇後似乎又看到了楚宣帝那馳騁疆場的英武身姿。


    文德皇後淒然一笑,滿目淚水如決堤的洪水般,瞬間席卷而下。


    她愛那個男人,愛那個唯一占居她新房的男人!


    她不知道何時愛上他的,也許是第一次在寒風中為她披上錦袍;也許是第一次聽到他對她的溫柔關懷;也許是第一次看到他號令千軍,運籌帷幄的樣子......


    文德皇後不知道,此刻隻剩下了慟哭,像一個尋常女子那般,為自己的夫君痛哭!


    浮華燭中如泡影,逝者如斯斷人腸!


    祭壇上的攝政王也是老淚眾橫,如今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滋味,隻有他自己明白是如何的撕心裂肺!


    但,他終究是那位昔年叱吒風雲的攝政王!人雖已老,虎威尚存!


    老人擦幹眼角的淚花,大聲喝道:“肅靜!如今宣帝已逝,正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我等以國事為重,又怎能如此兒女情長?傳我旨令,送宣帝!”


    說罷,老人率先跪地高唿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底下群臣見此,皆跪倒於地,山唿萬歲。


    一幹僧侶起身,行於前方,口誦佛經。十六名銀甲武士抬著楚宣帝的棺槨緊隨其後,皇親貴胄在攝政王的帶領下,逶迤而行。


    一時間,哭聲震天!


    漫天的紙錢灑落,道旁的雛菊在寒風的肆虐下,好不淒涼。


    一群人浩浩蕩蕩的走出了宮門,等候多時的黎民百姓紛紛撲倒於路畔,痛哭戧地。


    那些個王公大臣見狀,也是心有所感,不時有大臣當場昏厥。


    百姓們自覺的列於兩旁,三跪九叩的墜在後方。


    道路兩旁掛滿了潔白的絹花,隨風飄蕩。


    文德皇後看著那一朵朵潔白的素花,淚水止不住的流淌。想當初。即使在那行軍的苦寒之地,楚宣帝也會時不時的送給她一朵朵美麗的鮮花。可如今,心中的人兒卻天人永隔,再也不能見到了!


    花似飄零人自哀,與君相思天人衰。


    如此,許多人絡繹不絕的從外地趕至,要陪伴他們心中的神明走完這最後一程。


    城樓上的甲士遠遠看到,紛紛下跪行禮。更遠處,一些沒有撤走的軍士,也是雙膝跪地,默默的為楚宣帝送行。


    一行人出西門,在低沉的哀樂聲中緩緩的來到了乾陵。


    乾陵,是埋葬大楚帝國曆代君主的地方,是皇家的一處禁地。


    許多百姓停下了腳步,跪倒於乾陵前,未敢踏足禁地。


    隻見人頭攢動,如一片汪洋般。雖然人數眾多,但卻寂靜異常,如一道沉默的洪流,見之,令人膽顫。


    隻有皇親國戚、文武大臣才能踏足乾陵,見證那最後一刻。


    楚宣帝的陵寢也許是曆代楚國君主中最簡陋的了,除了一些必需的祭品,在沒有其他。


    楚宣帝一向節儉,舍不得挪用一厘一毫,終是有了如此強盛的大楚帝國!


    可以說,楚宣帝做到了真正的一唿百應。兵鋒所指,所向匹敵!


    可如今呢?一切都被時間淹沒了,什麽都不複存在了。


    林雲靜靜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也許將來的某一天,自己也會成為曆史的一個節點,僅僅是一個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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