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到了市裏。


    這會兒時間還早,夜市還沒開始,街上顯得異常冷清。


    敦煌已經進入了冬季,這個季節遊客很少,商家也變得慵懶起來,很多店鋪連門都沒有開。


    我百無聊賴地在街上閑逛,消磨著時間。


    北方的夜黑得很快,還沒到七點黑夜就已經降臨。


    沙洲夜市華燈初上,即便天氣寒冷,遊客也稀稀拉拉,但很多商家還是出了攤。


    一時間,夜市上充斥著鍋碗瓢盆的碰撞聲,小販的叫賣聲,爐灶裏的火輕舔著各家各戶的鍋底,讓各種大小的鐵鍋裏升騰起霧氣騰騰的水蒸氣。


    一個城市最有煙火氣的地方,恐怕就是夜市了。


    我看了看表,快到八點了,於是趕緊朝著孫記黃麵攤趕去。


    由於之前常勇帶我來過這裏,所以我在小巷子裏穿梭起來也算輕車熟路。


    我之所以選擇這個地方,是因為夜市人多嘈雜,不容易被人盯上,再加上市場裏本就喧鬧,稍微隔遠一些都聽不見對方嘴裏說的話,所以說起話來也比較方便安全。


    而且,每個攤位前隻會擺幾副桌凳,真有可疑的人在附近活動,我們也能一眼識破。


    我來到黃麵攤前,隻有零散的幾個本地人坐在桌旁吃麵。


    蔡從章他們還沒來。


    我逛了一下午,本就饑腸轆轆,這會兒一聞到那大鍋裏燉驢肉的撲鼻異香,喉嚨裏立刻就伸出了手,肚子也不爭氣地大聲嚎叫起來。


    “老板,一碗黃麵,切一斤驢肉。”我迫不及待地坐下來,眼巴巴地望著那口燉煮著驢肉的大鍋,忍不住連咽了好幾口口水。


    “請坐,稍等片刻,馬上就來。”老板拿起一個小鐵鉤,一下就從鍋裏鉤上了一塊熱氣騰騰、色澤亮麗的驢肉,往案板上一扔,隨即操起手邊的大菜刀,一陣快如閃電的手起刀落後,驢肉就被切成了紋路清晰、厚薄均勻的薄片。


    他把肉整齊地碼在白盤子裏,在上麵撒上一些鹽粒和幹辣椒麵,就端到了我的麵前。


    我立即夾起兩片驢肉,迫不及待地放進嘴裏,濃鬱的鹵香味如排山倒海一般一波波地衝擊著我的味蕾,我陶醉地閉上了眼睛。


    “喲,還一個人先吃上獨食了。”就在我閉眼盡情享用美味的時候,耳旁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我不用看都知道是誰。


    葉真毫不客氣地坐在了我的對麵,拿起筷子就夾了幾片肉塞進嘴裏。


    他臉上的神情立馬變了,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太……太好吃了,兄弟,你還挺會找地兒啊!實不相瞞,這市裏的飯店最近一段時間我都快吃膩了,驢肉也沒少吃,但味道和這犄角嘎達的小攤相比,竟遠遠不及。沒想到這看起來破敗不堪的夜市裏還有如此的美食。”


    我笑道:“你葉公子怎麽可能會屈尊到這種街邊小攤吃飯?所以啊,也就少了很多的樂趣和美味。”


    “老板,再切一斤這個驢肉!對了,你們這兒還有什麽好吃的?給這幾個人都來上一份。”葉真迴頭衝老板喊道。


    他這點菜的氣魄,引得那幾個吃麵的本地人朝著我們這兒連連看了好幾眼。


    “吃個麵嘛,裝什麽大款!”我在心裏想象著那幾個本地人的內心活動,忍不住好笑。


    “葉公子,你錢帶夠了嗎?反正我是沒錢,我這肉可都是要算在你賬上的哦。”我笑著說道。


    “廢話,我葉公子什麽時候缺過錢?想吃什麽盡管點,把那口鍋端走都行。”葉真一邊往嘴裏塞肉,一邊說道。


    他抬頭一看,見蔡從章和曾曉嬌還站著,蔡從章一臉慈祥的笑容,而曾曉嬌則是一臉傲嬌和嫌棄。


    葉真就像狼聞到了腥味一樣,立刻笑了起來:“曾小姐,別嫌棄啊,在那山洞裏你都能泥裏來泥裏去的,怎麽這人間煙火氣的地方就不行了呢?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啊?哈哈哈,趕緊坐下來,是不是嫌棄這凳子油膩了點?沒關係,我來幫你揩揩油,絕不會玷汙你金貴的屁股,哈哈哈。”


    葉真說完,拉過身旁的凳子,順勢就要擦。


    我剛想笑,眨眼之間,葉真卻已經跌坐在了地上。


    曾曉嬌依然麵無表情,連她怎麽出腳的都沒看清。


    葉真從地上慢吞吞地爬起來,若無其事地拍了拍屁股,重新坐迴到自己的凳子上,一聲不吭地又開始往自己的嘴裏塞肉,好像被人踹到地上的事情就沒發生過。


    這一幕完全把我看呆了,心裏忍不住一陣狂笑:“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想不到這不可一世的葉真,竟被曾曉嬌收拾得服服帖帖,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見葉真從地上灰溜溜地爬起來,曾曉嬌也就坐在了葉真身旁的那張凳子上,葉真趕緊朝邊上移了移,拉開了和曾曉嬌的距離,埋頭吃肉。


    蔡從章也坐了下來,謹慎地扭頭朝周圍看了看,這才說道:“小翟,說吧,都有什麽發現。”


    於是,我隻把那兩塊從法華寺裏找到的壁畫殘片應該安放的位置告訴了大家。


    我沒有提網格切片的猜想,更沒說到藏聖局。


    “在沒有看到大家的底牌前,謹慎起見,最好還是有所保留。”這是我在敦煌市裏瞎轉了一下午唯一的收獲。


    “你怎麽就那麽肯定一定就在那兒?理由呢?”葉真嘴裏塞滿了東西,說話也變得含糊不清。


    “不信就放進去看看!我相信我的直覺。”我說道。


    “直覺?又是直覺!”葉真瞪大了眼睛。


    “老蔡,你覺得呢?”葉真扭頭問道。


    蔡從章閉上了眼睛。


    我知道,他正在腦子裏用記憶完成這幅拚圖。


    畢竟,《五台山圖》早已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腦子裏。


    過了一會兒,他緩緩睜開雙眼。


    我從他眼裏,看到了光。


    那種“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驚喜的光。


    “不錯,邊緣的圖案恰巧能對得上,確實能嚴絲合縫!”蔡從章笑道。


    “你這眼睛一閉一睜,一幅圖就對上了?”葉真驚訝地盯著蔡從章的眼睛,表示不信。


    蔡從章根本沒搭理他,繼續說道:“古人的智慧真是令人望塵莫及啊。那麽大的一幅藏寶圖,山水林木、亭台樓閣畫得事無巨細、栩栩如生,但我們在它麵前卻隻能老老實實地當一個睜眼瞎,看不破也猜不透。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當年隻為藏匿秘密而在壁畫中隱去的寺廟,誰又能料到多年以後竟會幫助它們躲過戰火的摧殘和曆史的變遷,長留於世。”


    “老蔡,這被藏起來的寺廟叫什麽名字啊?”我問道。


    蔡從章搖了搖頭,說道:“寫有文字的字幡已經褪色,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刻意抹去。我隻能從零散的筆畫中,猜測最後兩個字為‘佛現’,也就是說,那座寺廟是佛現之地!”


    葉真驚唿道:“佛現之地?小翟,說不定還真被你猜對了,佛現之地必有寺院!北魏孝文帝偶見佛光都能修築一座佛光寺,這佛現之地還不得趕緊弄個大廟把佛祖供起來?”


    蔡從章笑道:“你這歪理還有幾分道理,哈哈哈。今晚我們迴去就早做準備。嬌嬌,你量算一下具體位置,葉真,你抓緊時間置辦物資……”


    “憑什麽買東西就是我?”葉真生氣地打斷了蔡從章的部署。


    蔡從章看了他一眼,笑道:“因為在大佛光寺的時候,你采辦物資那簡直是飛速——飛機的速度,哈哈哈,誰還能有你快呢,再說了,你也不缺錢,對吧。”


    我心裏一驚,想不到我和葉真自認為在佛光寺非常隱蔽的所作所為竟被他盡收眼底。


    太可怕了,蔡從章到底是怎樣悄無聲息地滲透進來的!


    我越看蔡從章越像東廠的廠公。


    我和葉真心照不宣地對視了一眼,含義複雜但又心領神會,然後立刻又分開了。


    他繼續埋頭對付碗裏的麵,而我卻饒有興致地盯著沸水翻滾的燉鍋。


    “小翟,你是怎麽推測出壁畫殘片的具體位置的呢?其實,我一點兒都不相信什麽直覺,你一定還有沒告訴我們的竅門吧,哈哈哈。”


    沉默片刻後,蔡從章突然扭頭笑盈盈地看著我。


    笑容溫暖,但我卻覺得寒氣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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