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顯達和喬玄,聞言均臉色一變。


    馮老倒是氣定神閑,不為所動。


    我抬眼看去,隻見一個穿著花襯衣、沙灘褲的年輕人,慢悠悠地晃了過來。


    他雖麵若冠玉,氣度不凡,但一雙魚泡眼掛在臉上,耷拉著眼皮,像是永遠沒睡醒似的,定是久浸酒色煙花之地,才讓他精氣有損,中氣不足,聲音飄忽。


    “葉真,你怎麽來了?”黃顯達看了一眼那個流裏流氣的年輕人,驚訝地問道。


    葉真晃了晃手裏的請帖,徑直走進通道,保安伸手阻攔想要檢查請帖,不料他動作極快,輕輕一甩,扔在了保安的臉上。


    “你能來,我就來不得?我們‘北葉’,向來獨來獨往,不與技藝稀鬆平常的庸俗之人同流合汙,畢竟獨孤求真,高處不勝寒。不過,能打動我的東西,放眼天下,也沒幾件,今天這件,我還有點興趣,各位,就別和我爭了,小心打了眼,哈哈。”


    “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好大的口氣。”喬玄在門口佇立片刻,終究沒有踏進小屋,迴頭嗔怒道。


    “好熱鬧啊,收藏界好久沒這麽劍拔弩張了。三足鼎立?你們還真是大言不慚。各位恐怕是忘了我們的存在了吧。中華的稀世珍寶,大部分可都在我們那兒,你們也就收藏點我們撿剩下的邊角料。”


    銀鈴般的悅耳女聲在走廊裏響起,但言語卻並不悅耳。


    隨即,一個長相嬌媚的明豔女子走了過來。


    她長發垂肩,柳眉杏目,嬌笑間,目光中泛起一絲亮光,像煙波浩渺的水麵起了一層迷霧,讓人著迷又卻看不清背後的真切。


    她上身穿一件豔麗的紅色襯衣,上部的兩顆紐扣散落開來,露出光潔的脖頸,飽滿高挺的胸部唿之欲出,下身著一條黑色短裙,修長潔白的玉腿每走一步,都像是魔鬼設下的致命誘惑在步步緊逼。


    而在這位性感撩人的美女身後,竟跟著一位慈眉善目、紅光滿麵的白胡子老爺爺。


    葉真忍不住衝著美女吹了一聲口哨。


    美女慍怒地瞥了他一眼,說道:“這位葉公子,真是有學問沒教養。”


    葉真嬉皮笑臉道:“久聞台灣曾家,是國民黨的肱骨重臣,不僅在抗日戰爭年代負責過故宮文物的南遷,還主持建設了台北故宮博物院。據傳曾家小女曾曉嬌,從小就耳濡目染,古玩造詣極深,在台灣名聲甚隆,據說還是一位風情萬種、美豔不可方物的尤物,今日一見,名不虛傳啊,哈哈。”


    葉真聰慧過人,過目不忘,雖從未見過曾曉嬌,但聞言觀色,就已猜出了大概。


    曾曉嬌本以為自己少在江湖上走動,無人認識自己,想不到竟被這個紈絝子弟一眼識破,不禁高看了他幾眼。


    眼前的小屋裏,到底藏著什麽東西?


    竟讓中國文物收藏界的全匹江山,悉數到場?!


    我漠然地看著這一切。


    這些人,我一個都不認識,但從他們的言語中,也大概知道了這些人的來曆。


    一定是有一個不世出的珍寶今日要重現江湖,才會讓這些人齊聚於此。


    我扶住馮老的手臂,自顧自地朝前走去:“廢話真多,我就想看看是個什麽玩意兒?”


    我這句無心之言,竟令那幾個人麵露慍色。


    我隨即仔細一想,這句話語帶雙關,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他們不知道我指的是物,還是人。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我看了看身旁的馮老,他也臉露笑意,眼中還透出些讚許的目光。


    此時,我竟產生了一種和馮老同舟共濟的奇怪感覺。


    其他人這時都反應了過來,連忙魚貫進入小屋。


    喬玄帶頭破了例,對其他人帶來的援手,也不好強加阻攔。


    黃顯達緊趕幾步,跟在馮老身旁,來到小屋裏僅有的兩排座椅的右側最前排,想扶著馮老坐下。


    “小翟,你坐。”老人沒有坐下來的意思,反而指了指凳子,示意我先坐。


    我倒是沒有絲毫的猶豫和謙讓,大大咧咧地坐了下來。


    黃顯達的臉上,一絲不悅的表情稍縱即逝,估計是驚訝於我的放肆和毫無規矩,嘴微微張了張,本想訓斥幾句,但見馮老笑眯眯地也坐了下來,便不好當眾發怒,也隻好挨著馮老坐了下去。


    “黃叔,對一個民工都這麽卑微?你黃家連中三元、官居內閣大學士的老祖宗要是見你這副卑躬屈膝的模樣,估計棺材板都得掀起來,這是家道中落之趨啊,哈哈。”葉真真是不放過任何羞辱黃顯達的機會,譏笑道。


    “葉真,你葉家可是京城鑒寶世家,家學深厚,你也算是年輕一輩的傑出代表,按理說,不至於連一幅明代陳淳的《墨花懷馨手卷》的真偽都看不出來吧。就算對這位淡墨花卉聞名天下、畫風舒朗輕健的明代大畫家的作品見之甚少,但也不至於連吳昌碩題跋的真假也無法分辨吧。”黃顯達淡笑道,輕飄飄的幾句話,就把刀子插進了葉真的心裏,“當然,也不怪你,陳淳的畫,在民間極其少見,你偶得一幅,被喜悅衝昏了頭腦、蒙蔽了雙眼,也在所難免,年輕人嘛……”


    葉真聞言,臉色立刻變得慘白,往事曆曆在目,洶湧而來。


    那幅贗品,無論是畫風、筆力、印章、紙張材質,簡直天衣無縫,的確做到了以假亂真。


    葉家,從清初開始,就是書畫收藏、鑒定方麵首屈一指的大家,據說祖上在清宮禮部為官,閱盡天下珍品,並著有秘不外傳的《葉氏寶鑒》。


    別看葉真才隻有26歲,但他憑著極好的天賦和超強的記憶力,20歲的時候,就被葉家推出來獨掌帥印。


    自從葉真執掌葉家以來,這些年,能從他眼皮子底下溜過去的贗品,絕對不會超過一件!


    所以,他的火眼金睛為葉家贏得了更大的聲譽和生意,不僅隱然成為了國內書畫鑒定的第一權威,而且還將散落在民間的許多精品悄然收入囊中,撿了很多大漏。


    就在葉真的個人聲望和葉家的生意達到頂峰的時刻,突然有一幅《墨花懷馨手卷》闖入了他的視野。


    他懷著異常激動的心情看了又看。


    陳淳的作品他雖然沒有親手撫摸過,但在博物館裏早已看得是爛熟於胸,更何況,此時指尖傳來的觸感,全是曆史鬱積的厚重氣息!


    “真品無疑!”


    他欣喜若狂地下了這個定論。


    看著那位滿頭銀發、頗具書香之氣的老頭兒顫巍巍地捏著銀行卡,走出門去,要去醫院繳費救老伴兒性命的時候,葉真的內心還真湧上了一點趁人之危的內疚。


    不過,這絲內疚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就被巨大的喜悅所淹沒。


    “假的。”


    黃顯達隻看了一眼,就斷言道:“畫對不對,我不清楚,但吳昌碩的題跋肯定不對。”


    黃顯達隨意指了指吳昌碩的落款處。


    聽聞葉真收了一件珍品,黃顯達不計前嫌,立即上門求見,葉真也樂於在這個與葉家明爭暗鬥幾個世紀、在書畫鑒定方麵不分伯仲且頗具名望的黃家老前輩麵前好好顯擺顯擺。


    聽黃顯達這麽一說,葉真不敢大意,連忙湊近一看,頓時像泄氣的皮球。


    他氣急敗壞地撕掉了那幅畫,卻再也撕不掉已牢牢貼在他身上“打眼一次”的標簽和恥辱。


    黃顯達的話,讓眾人發出了輕笑,葉真估計也被刺激得不輕,翻著魚泡眼,氣鼓鼓地坐在凳子上不發一語。


    眾人剛悉數坐好,小屋裏的燈光突然毫無預兆地全部熄滅。


    黑暗中,高跟鞋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一盞小台燈在高高的拍賣台上緩緩點亮,泛出微弱而神秘的冷綠色光芒。


    光暈中,出現了一張秀美的女人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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