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照做了。


    半夜。


    如今烏雲蔽月,就連鹿族也難以清楚分辨四周景致。


    南宮一如兩天前的夜晚,佇立在庭院吹著夜風。


    跟兩天前不一樣的是,今天少了打擾興致的人。


    光是這樣,心情便大為不同。


    葉春是在昨晚下手殺死阿樂的。


    當年亂的主謀者被寶劍吸取生命,脆弱地從這個世上消滅了。如此荒謬的結果,讓人好奇她不惜利用人類,醜陋地苟延殘喘了十八年以上的時間到底是為了什麽?想當然,她當初之所以苟且偷生,絕對不會是為了這個目的。支持阿樂活下去的,應當是想向反抗她的族人複仇的念頭。


    然而,那女人最後卻絲毫沒有貪生怕死的念頭,欣喜地接受了死亡。


    坦白說,光是迴憶起那一幕就教南宮感到不快。


    跪在葉春麵前,像是在說「來,請砍我吧!」一樣露出毫無防備的身體,臉上掛著笑容的阿樂:「你一定要幫為母的實現願望。」


    那是她最後的遺言。


    的確,以她的立場而言,這樣的死法或許是最美滿的了。因為女兒將繼承自己的遺誌,替鹿族的命運打上句點。盡管在動機上兩人各懷異誌,但女兒能代為實現願望,就是身為母親最幸福的一件事。


    但,那時葉春卻說了這樣的話:


    ──我從不曾當你這女人是我的母親。


    臉上帶著侮蔑、憎恨、鄙棄的表情。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身為叛徒之女,事實卻被遮蔽,並且被奉為次期族長──葉春豈會把造就她痛苦的元兇當作母親仰慕?


    母親對自己所犯下的罪沒有自覺,隻是愛著女兒;女兒固然對母親心懷怨恨,卻不追究母親所犯的罪,隻管利用她的愛。這對母女扭曲得真是徹底,簡直讓人忍不住捧腹大笑。


    以個人的私情而言,南宮也想親手手刃阿樂。慢慢地千刀萬剮,在她受不了痛苦發狂前盡情折磨,然後趁她還保有理智時,讓她在懷著強烈恐懼的狀態下死亡。南宮會有這樣的衝動,不光是因為阿樂害葉春吃盡苦頭,也包含了個人的因素。


    那就是她的兩個妹妹,莎莎和香香。


    ──她們能出生,可以說是我的功勞喔?


    想起阿樂兩天前所說的話,南宮直作嘔。


    她說得確實沒錯。


    照理而言,那對雙胞胎姐妹是不該生下來的。按鹿族的規矩,當知道肚子裏懷的是雙胞胎時,就必須打掉才行。然而在討論雙胞胎一事前,有個更大的問題擺在眼前。基本上,分家並不被允許擁有次女。即使是南宮家族也不例外。


    禁忌會被打破,始作俑者就是阿樂──正確而言,是阿樂和她的妹妹──前任族長。


    在十八年的亂,寶劍未能對阿樂造成致命上的理由。


    因為阿樂跟當時揮刀的人懷有相同的血緣。


    因為阿樂跟她並非關係單純的姐妹。


    這是本家獨享的特別待遇。幾乎所有分家都被蒙在鼓裏,隻有極少數的長老眾才知道的事實。當初為了粉飾太平,想必一定花了很大的苦心吧。


    不過,那也造就了缺陷。


    雖然當時的詳細梢況如何並不清楚,不過阿樂之所以會發狂,或許那就是原因之一。因為嚴格說來,理當做為一族表率,最需要身懷磊落的心,本家在這般環境下誕生的女兒,原本就是一種破壞禁忌而生的產物。


    南宮家族可以說是無端受到牽連。


    前任族長和長老眾對打破禁忌感到愧疚,因此特別對南宮的母親網開一麵。允許她生下香香和莎莎,不過條件是必須徹底把她們培育成道具,結果──


    「南宮姐姐,你在這裏做什麽?」


    「你在這裏做什麽,南宮姐姐?」


    南宮的背後突然傳來唿喚的聲音。


    用不著迴頭確認,南宮也聽得出是自己的妹妹。


    「沒幹什麽。」


    所以她如往常般開口迴答,就像在應付道具一樣。


    「你們才在這裏做什麽?」


    「跟你說喔,南宮姐姐。」


    南宮一問,雙胞胎異口同聲地迴答:「這裏沒有貓。找了很久,可是都沒有找到。」


    「本來還很期待山上的貓有什麽不一樣呢,好無聊喔。」


    南宮嗤之以鼻地迴答滿嘴言不及義的雙胞胎。


    「……迷途之家怎麽可能會有貓。」


    坦白說……


    每當南宮和兩個妹妹相處時,就感到滿腹的不耐與憎恨。


    究竟那樣的情感是針對雙胞胎還是針對自己,她也不清楚。還是說,針對的是生下她們的母親?亦或答應母親生下她們的前任族長?或者是一種更為抽象的概念──鹿族所懷帶的黑暗呢?


    如果是道具,那麽妹妹們為什麽會有這麽孩子氣的一麵呢?明明個性這麽孩子氣,可是一旦南宮下令,她們又會像道具一樣聽命行事,這點讓南宮十分焦躁。


    ──開什麽玩笑,真是荒謬,看了就心浮氣躁。打從呱呱墜地那一刻起。她們的存在就被隱瞞著,能接觸的人隻有父母和既沒,和已經與俗世封閉的鹿族相比。她們生活的世界更是小得可憐。


    香香和莎莎會替各種事物取獨自的名字,也是這個原因造成的。隻有她們自己聽得懂意思的名詞──就算再三糾正、勸導,她們就是改不了這個壞毛病。


    更進一步地說,就連吃飯的方式和就寢的規矩等等,不論大小事她們都養成了奇怪的習慣。好比說互相用筷子喂食對方,還有把棉被排成一縱列,頭朝著頭睡覺。這些現象看在旁人眼中感覺很詭異,可是在隻有她們兩人的世界裏,卻是再合理也不過的吧。


    隻要看著她們,心情就會莫名浮躁起來。


    那不是什麽愛情或手足之情。對她們產生不了類似和母親或葉春在一起時的心情,也完全沒有和阿代相處時的那種自在感。


    雖然可以明確感受到不耐與憎恨,不過那跟對葉亞所懷抱的負麵情感又明顯不同。那個不知如何分類的情感令她難以釋懷。


    不懂。這樣的心情到底算是什麽?


    不對──是不想去搞懂。


    「這是命令,莎莎,香香。別再想那些沒有意義的問題,快點去睡覺。」


    所以南宮決定用對待機械的態度對待雙胞胎。


    命令這個字眼發揮了起動開關的功效。


    表情從雙胞胎的臉上消失。


    同時她們就地下跪,像條件反射般迴答:「「是的,南宮姐姐。」」


    看她們那副模樣,南宮忍不住又感到煩躁,不過並沒有表露在臉上。


    「明天要決戰了。睡前先把計劃記清楚,依照葉春大人的指示配置。然後……竭盡全力迎敵,不許以遊戲的心態作戰,目標是殲滅對方。」


    南宮麵無表情,就像在宣布公告般,隻是淡淡地叮嚀妹妹們:「另外,還有-個重要事項。這是我以家族當家的身分所下的命令……」


    午夜時分。


    最後的戰役即將在十四個小時後展開。


    看似寧靜隱約又彌漫著一股緊張感的夜睌過去了,上午也-樣,維持著乍看風平浪靜的氣氛。


    雖然作戰會議分成早晚兩次舉行,不過在無法預測對方會怎麽出招的情況下,也很難討論出什麽好點子,充其量就是確認誰要使用什麽武器、或誰該負責什麽工作,最終獲得的──就是「大家要打起精神好好加油」這種再稀鬆平常也不過的結論。


    即便如此,該來的還是來了。


    下午四點。


    一行人搭著『聖』準備的車輛來到了山路。


    夏景等人站在通往深山中迷途之家的入口處。


    夏景,葉亞、林羽、安野、藍陽。


    每個人都輕裝行動,唯獨夏景背著背包。背包裏麵裝了不少物品。因為葉亞等人很有可能會跟敵方正麵交鋒﹒所以也隻能由他自己負責背。但還真的挺重的。不過畢竟是非帶不可的東西,也隻能咬緊牙關忍耐。


    至於砂子則留在山路待機以備萬一。


    隻不過,這裏的「萬一」指的其實是非逃不可的情況,所以她的工作就隻有輔助逃亡和提供交通工具。


    奇妙的是,包含夏景在內的所有人表情都十分鎮定。


    當然,這場戰役很可能是最終一戰。每個人都感到十分緊張。然而──每個人的心中更有種彷佛破除迷惘後的豁然開朗感。


    到頭來,也隻能盡全力放手一搏。


    無論是最近才開始接觸戰鬥,技術未臻純熟的藍陽。


    身為本家守護者,自幼接受修練的林羽。


    在人類社會長大,實力遠不及母親的安野。


    肩負本家次女的重責,比誰都更努力讓自己變強的葉亞。


    甚至是夏景也一樣。


    不僅實力參差不齊,當中也不乏不擅比武弄劍的人,即便如此,恐怕所有人都還是選擇相信彼此之問不會互扯後腿。


    現瑒沒聽到有人說「加油」或「不要太緊張了」這種打氣的話。也沒有那個必要。


    所有人都默默不語地站在那兒。


    之所以是因為葉春捎來的訊息上寫了這樣的一句話:──到時會派人帶路。


    無須交談,每個人也都知道那個人指的是誰。


    等了約莫十分鍾後。


    那個人從山中緩緩現身。


    衣服頭套了件西式圍裙,-副傳統服務生的打扮。以女生而言,算是略高於平均的高個頭。白皙的臉龐上,是一張五官清秀,卻麵無表情的麵孔。


    隻見把淡色長發綁在腦後的她,恭恭敬敬地低頭一鞠躬。


    「歡迎您、大駕、光臨。葉亞大人。」


    葉亞以壓抑感倩的聲音向她應話。


    「辛苦你了,阿奈。」


    夏景情不自禁地別開了視線,藍陽的反應大概也是一樣。


    阿奈──姐姐──夏雅。


    明明人就近在眼前,感覺卻如天涯海角般那麽遙遠。


    夏景不知到底該把她當阿奈應對還是當姐姐看待,不管怎麽樣,她都已經是屬於葉春的侍女。夏景等人說的話,對她都沒有意義。


    不過現在不是為這種事棈心煩的時候。


    要認清事情的輕重緩急。


    她的問題留待和葉春她們做出了斷後再思考比較妥當。


    「阿奈。」


    夏景刻意用她身為侍女的名字唿喊姐姐。


    此時瞥了藍陽-眼,希望她也能理解自己的心情。


    「……麻煩你帶路,領我們去找葉春吧。」


    「遵命,夏景大人。」


    姐姐也以尊稱稱唿夏景。


    「請隨我來。」


    阿奈掉頭離去。眾人默默地互視彼此,跟在她的後頭。


    一行人深了山中蹊徑。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這趟路程應該有三、四十分鍾之久吧。


    迷途之家就在這條路的盡頭。


    過去葉亞等人所生活的地方,如今則被葉春拿來當作根據地,同時也是夏景一行人當下的目的地。


    畢竟這次是要直搗黃龍,而且主動下戰帖的又是敵方,夏景一行人早有心理準備,這趟路不可能走得一帆風順。半途上一定有設下什麽陷阱──抱持這樣的戒心可說是天經地義。


    然而,事實卻完全出乎一行人的意料。


    竟然這麽光明正大地等在那裏,我都快忍不住笑出來了──爬了五分鍾的山路後,當林羽看到她們兩個現身時,頭一個浮現的就是這樣的感想。


    「午安,大哥哥,大姐姐們。」


    「大哥哥,大姐姐們,午安。」


    橫貫森林的小溪旁,長滿青苔的岩石上。


    坐在上頭、等待一行人經過的莎莎和香香一見夏景等人現身,便天其無邪地揮手打招唿。


    眾人立即擺出夏景的架勢。林羽也不例外。她把事先亮出鐵爪的兩手舉到心口前,膝蓋往下沉壓低重心,讓自己處於隨時可以攻擊的狀態。


    麵對防範甚嚴的林羽等人,雙胞胎還是不改天真無邪的笑容。


    「不必那麽緊張啦,大哥哥,大姐姐們。對不對,莎莎?」


    「對呀,香香。我們會拿出真正的本領,慢慢跟你們奉陪的。」


    「……喂。」


    夏景向前一步和雙胞胎展開對峙。


    他心懷困惑地詢問:「隻有你們兩個守在這裏嗎?」


    「對啊。」


    兩人異口同聲的迴答,和著潺潺溪流聲一同傳進耳裏。


    林羽不禁皺眉。


    ──這是怎麽一迴事?


    依照當初的預測,如果敵人主動迎戰,應該會傾巢而出才是。不然,也不排除對方設下陷阱分散我方人力,再依序各個擊破。


    夏景等人事先早設想好了作戰方式,如此一來無論哪種情形發生都能就地應變,不過──倒是完全沒料想到眼前這種情況。


    「你們是來偵察的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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