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醫生瞥了放在桌上的時鍾一眼。


    “現在才下午兩點,預告的時間不是傍晚嗎?在傍晚前我們必須怎麽做?”


    “雖然她預告傍晚,但我不認為她會那麽老實地避守時間。”


    “我想也是。”


    田醫生的視線投向了待在房間角落的妻子。


    “夭,你應該了解吧?”


    “嗯。”


    夭靜靜地點點頭。


    「當然了。可是……」


    夏景向麵露「我該如何是好」表情的她說明稍後的計畫。


    「接下來,我們所有人都在這裏死守不出。我認為這是上上之策。」


    這房間不僅是田醫生的臥房,同時也充作診療室之用,因此麵積相當寬敞,有足夠的空間可以施展身手。以前和南宮交手時,夏景就實際領教過了。


    然而──田醫生卻反對夏景的提案。


    「我倒覺得兵分兩路比較妥當。」


    「為什麽?分散戰力太危險了。」


    夏景詢問理由後,田醫生環視房間,然後開囗說道﹕「在這裏開打會形成大混戰。」


    他往前走了幾步,坐在房間正中間的診察用病床上。


    「況且,夭是單打獨鬥才能發揮能力的類型。更正確地說……她施展的是無差別攻擊。敵我不分的情況下,硬要湊在一起戰鬥也沒用。」


    「你……要推派夭姐出去作戰?」


    夭的武器固然擁有超乎鹿族想象的戰鬥能力,但相對地也必須付出大幅減壽的代價。對原本就受肺疾所苦的夭而言,這無疑是形同自殺的行為。


    「別鬧了,她是你老婆啊!」


    夏景的情緒不自覺地激動了起來,然而田醫生依然無動於衷。


    非但如此,他甚至眯起眼睛,兇惡地瞪了夏景。


    「不要用你的價值觀來評斷我們夫妻的關係。以前我也有跟你說過,夏景。」


    「就算如此,也犯不著……」


    「我們需要戰力。」


    田醫生斷然打斷了夏景的話。


    「重點是要能保護我和夭,又能打贏就好。萬一輸了的話……夭最終仍免不了一死。怕壽命縮減,結果反倒因此賠上性命?我是不會做這麽蠢的選擇的。」


    「……話是這樣說沒錯。」


    「如果夭也加入戰局,她至少有打倒一人的戰力。隻要別碰上拿寶劍的家夥就萬無一失了。而且讓戰力分散開來,也能避免混戰發生。這樣不是可以一石二鳥嗎?」


    令夏景感到為難的是,田醫生的分析確實有他的道理。


    現狀而言,單是夏景這邊就有五人。假設對方的戰力是南宮、葉春、李琦,兩邊合計共有八人。即便這房間再寬再大,一口氣擠進八個人的話,一旦打起來勢必會是一場昏天暗地的亂戰。與其如此,還不如另辟戰場。


    「夭。」


    葉亞語氣凝重,把視線轉向了夭。


    「你可以嗎?」


    夭的表情罩上了一層薄薄的陰霾,不過她隨即抬起頭,一如下定了決心般迴答:「嗯,我沒問題……不用擔心我,夏景,我好歹也是鹿族,如果犧牲一點壽命可以保護丈夫和你們,這也是我的光榮喔。」


    那個帶有一點俏皮感覺的微笑,正是她的招牌笑容。


    「是……嗎?」夏景深深歎了囗氣。


    ──唉,實在拿這對夫妻沒辦法。


    「那我們重新擬定作戰吧。以兵分二路為前提。」


    夏景念頭一轉。


    如果夭也參戰,那無疑是一劑非常有力的強心針。


    「讓夭姐一人單打獨鬥太令人不放心了,要是對上拿寶劍的對手,那就什麽都完了。話雖如此,也不能讓她跟我組隊……」


    「讓我跟她一組吧。」藍陽自告奮勇地舉手。


    「我的武器不怕會幹擾到夭。我可以保持距離無所謂。」


    「我也讚成由藍陽跟夭一組……不過藍陽還不習慣一邊保護其它人一邊打鬥的情況對吧?」


    「那藍陽學姐跟夭姐一起在另一個房間待機,這樣可以嗎?」


    「麻煩你多多關照了,藍陽」


    藍陽默默不語地向麵露溫和笑容的夭點頭。


    「我們這邊則是我、田醫生和葉亞三人。」


    夏景的武器適合搭配使用,這已從過往的戰鬥中獲得證實。而且隻需專注保護一人的話,行動起來也比較方便。這樣的分組應該是最為恰當的。


    一夥人接著迅速確認緊急情況發生時的應變方式。如果夭碰上以『寶劍當武器的對手,那麽藍陽必須即刻把敵人引離夭。若情況相反﹒則從旁支持夭的行動。


    夏景這邊得一邊戰鬥一邊保護田醫生。由葉亞負責當攻擊主力。隻是,敵人是否會取田醫生的性命,現在還是未定之數。敵人可能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裏,隻專攻葉亞一人也說不定。所以夏景決定積極站上前線。因為對方肯定不會動他一根寒毛。


    討論結束後,夭帶著藍陽離開了診療室。


    由於時間才過兩點半,暫時也隻能休憩了。


    「不好意思,這裏沒有茶水可以招待。」


    「沒關係。」


    田醫生聳聳肩,坐迴辦公桌前,拿出香煙點燃。


    剛才看他完全沒有抽任何一根煙,難道是因為顧慮夭身染肺疾,所以才不在她的麵前抽煙的嗎?隱隱約約似乎可以感受到他對妻子的關愛之情。


    不過如果可以的話,夏景希望他也能顧及一下自己和葉亞的感受。那個煙味實在是讓人不舒服。


    「……唿。」


    夏景在診療用的病床坐了下來。


    坦白說,在南宮她們殺來前的這幾個小時得一直繃緊神經,還真是夠難受的了。


    「夏景,別讓自己太緊繃了。放輕鬆點。」


    抿著嘴抬頭的葉亞說道。


    「你自己還不是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我早就習憒這種場麵了。」


    「我是不是也得讓自己快點習慣才行啊……」


    「若非自幼開始積柆訓練,這類場麵很難說習慣就習慣的。總之,不需要讓自己維持在緊張的狀態﹒縱使敵方預謀發動奇襲,也-定會有征兆。」


    夏景很清楚鹿族不擅使用陰謀詭計。即便是愛用卑鄙手段的,在身為人類的夏景眼中看來,都顯得太過溫和了。單就這層麵而言,秋吟確實表現得很像個人類。那家夥甚至連自己的存在都可以捏造出來。


    煙抽個不停的田醫生、焦慮不安的夏景、堂堂佇立的葉亞。


    三人各懷一心等待敵人來襲,然後──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就這麽風平浪靜地過去了。


    下午三點四十分,診療室辦公桌上的室內電話發出了鈴響。


    夏景不禁嚇了一跳,田醫生伸出一隻手示意兩人安靜後,拿起了聽筒:「是我……嗯,這邊沒問題……我知道了。自己小心。」


    雖然語氣冷淡,不過從對話內容聽來可以知道電話是夭打來的。


    「另一邊打電話來報告。似乎沒什麽異狀。」


    夏景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話雖如此,現在放心也沒什麽意義。敵人遲早會攻來。


    很快就要四點了。就時間而言,說是傍晚也沒什麽不對。隻不過時間的觀感因人而異,也有人覺得到七點左右都算傍晚。


    搞不懂為什麽南宮要約這麽不清楚的時問。如果她能明確指出幾點,或者指定太陽下山這種淺而易懂的時間帶的話,就用不著過得這麽煎熬了。


    還是說,她的目的就是要消磨我方的耐性?如果真是這樣──撇開夏景不提,葉亞她們應該不至於會感到緊張疲乏不是嗎?葉亞自己也說過,她們自幼就有在接受這種訓練了。


    想到這裏,夏景忽然覺得有地方不對勁。


    怎麽想也搞不懂對方的意圖。


    「……嗯?」


    夏景赫然想起昨天也有感受到類似的憂慮。


    所以說,原因果然踉昨天一樣,是因為太過緊張導致祌經質嗎?


    夏景原本想教自己別再庸人自擾,不過繼續這樣枯耗下去對心髒也不好。況且,也不排除自己有可能忽略了什麽盲點。


    ──反正在開戰前也沒什麽事好做。


    於是夏景開始針對那個不對勁之處思索。


    病房裏的沉默持續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令氣氛有些尷尬。


    她腦裏現在在想什麽呢?


    夭瞅了坐在椅子上的藍陽一眼,如此心想。


    端端正正地坐著默默讀書的她,看起來彷佛跟緊張無緣似的。或者單純隻是沒把心情表現在臉上?夭無從得知。


    平心而論,夭對藍陽這個人隻能算一知半解。


    夭從以前就因體弱多病,常常臥病在床;藍陽則是因為受到排擠,總是孤獨一人。一直以來,兩人都沒有什麽交集。雖然從以前就知道有對方這個人,不過也僅隻如此而已。說不定,甚至連很少見麵的高中同班同學關係都還要比她親近。


    不過,說到親不親密,夭跟任何人的關係都大同小異。跟村落裏的少女不一樣,夭沒有同年齡的朋友。葉春、南宮還有阿代她們也不曾積極地想跟夭玩在一塊兒。因為那時一族對夭的肺病缺乏認識,顧慮到有傳染的可能。


    之後,在田醫生的父的研究下,證實了夭的肺病不會傳染給他人。自此,葉亞和李琦等人偶爾會到夭家坐坐,不過跟年紀差了四歲的小女生相處難免會覺得有代溝存在。


    但最大的關鍵還是疾病。


    鹿族生命力頑強,在衰老前不用害怕擔心死亡的問題。對經常意識到死亡陰影的夭而言,身強體壯的她們就彷佛是另一種生物一樣。


    或許她在鹿族村落裏感受到的感覺,就跟鹿族在人類社會所感受到的疏離感類似也說不定。


    夭之所以不留在村落療養而選擇住院,不單純是因為跟田醫生交往的緣故,那份疏離感也是原因之一。說穿了,就是她再也忍不下去了。


    不想再看她們跑遍整座荒山仍不會氣喘籲籲,盡情享受合理壽命的模樣。也受不了隻能極目遠眺別人、躺臥在床上和死亡和平共存的自己。


    在夭數得出來的快樂迴憶裏麵,幾乎都著得見田醫生的身影。


    兩人第一次見麵時,她才隻有三、四歲,而他已經是個初中生。


    醫院的秘密繼承人──當初人家是這麽介紹他的。換句話說,是未來會成為鹿族醫生的人。


    待人冷漠,另一方麵又有些放蕩不羈的性格倒是從來沒有改變。夭一開始也對這個人感到害怕,不過沒多久便把他當哥哥仰慕,進而像朋友一樣親密,然後在不知不覺間對他萌生了感情。


    無論是病症惡化住院時,在這所醫睆的庭院認識艾蓮娜時,還是艾蓮娜死後用她的身體進行儀式時──田醫生總是陪伴在夭的身旁。無論夭是哭是笑,他永遠都是那副沒有表情的撲克臉,唯有偶爾撫摸夭的頭部時,指尖會帶著溫柔的心意。


    夭發自內心地深愛著這樣的他。


    深愛著絲毫不介意自己行了儀式後依然沒有生兒育女希望的他。深愛著願意繼續愛自己這個連還有幾年可活都不曉得的人的他。


    於是──


    不,正因如此。


    她向低著頭讀書的藍陽啟齒:「欸,藍陽。」


    向著默默不語地抬起頭的藍陽拋出問題。


    「你為什麽要戰鬥呢?」


    藍陽頓時為之一愣,隻見她的眼睛貌似在思考似地滴溜打轉。


    「因為有夏景在。」


    她毫不遲疑地迴答。


    「為了夏景?」


    「嗯。因為我是夏景的姐姐,保護他理所當然的吧?」


    「姐姐……可是他真正的姐姐……阿奈她……」


    「雅姐姐是雅姐姐,我是我。夏景也開口稱唿我為姐姐了。我再也不是雅姐姐的替代品,而是另一個……和雅姐姐不一樣的,夏景的另一個姐姐。」


    「……是嗎?」


    原來藍陽也跟自己一樣。


    比起同族之間的關係,她更重視與人類的羈絆。


    為了這世上最寶貴的事物下定決心一戰──


    「你真了不起呢。」


    藍陽即使聽到了她的低語,也沒有出聲迴話。


    夭輕歎口氣,手捂著隱隱作痛的心囗,也不曉得那是疾病還是某種感情所引發的心痛,她拿起水壺喝下了溫水。


    接著她按下枕邊室內電話的按鈕,打給丈夫所在的診療室。


    鈴響數迴之後,電話接通了。


    『是我。』


    冷冷的,卻是夭所心愛的聲音。


    「那邊的狀況如何?」


    『嗯,這邊沒問題。』


    他信賴我,所以才把這裏交給我。


    犧牲你的壽命奮戰吧──要能毫不猶豫地拿出勇氣跟心愛之人說這種話,究竟需要做好多大的覺悟,需要多麽堅定的思念呢?他能替我下這樣的決定,我好幸福。


    夭開口說道:


    「差不多該動手了呢。」


    為了迴報心愛之人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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