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夏景下意識地決定,現在要把感情的焦點放在秋吟的謎團上。


    「你在打什麽如意算盤?」


    夏景質問:「……為什麽要救我們?」


    「慢著。」


    但秋吟出聲製止夏景,麵露一貫讓人捉不清的笑容說道:「有話我們先離開這裏再說吧?好歹先下山吧。」


    跟我來——秋吟說完便帶頭向前走。


    看來自己似乎沒有選擇的餘地。


    「林雅、藍陽學姐……葉亞麻煩你們了。」


    夏景瞅了背後三人一眼。


    三人無不一片愁雲慘霧。


    林羽因為過度困惑和混亂,一臉疲憊。


    藍陽隱隱皺眉,麵色凝重地抿唇垂低了頭。


    葉亞則是情緒最為失控的。


    淚流滿麵的她,身子瑟縮成一團,肩膀顫抖。


    藍陽出聲喚了她,卻得不到任何迴應。


    在藍陽的攙扶下,總算勉強能踉踉蹌蹌地走動。


    會這麽淒慘也是理所當然,這迴她是真正失去了一切。


    身為一族族長的矜持的依據、複興一族的責任,還有家族——


    夏景也不曉得自己該如何安慰她才好。


    不對——自己根本沒有那個資格。


    正是因為夏景和葉春相遇,葉亞才會失去一切,要說他是罪魁禍首亦不為過。


    即便被她憎恨也怨不得人,這樣的念頭令夏景不敢正視葉亞的臉。


    「夏景……哥哥。」


    跟在秋吟的後頭走在山路上的同時,林羽小聲地嘟囔道:「我實在不懂……拜托你跟我說明。」


    對了。這一連串的經過林羽隻知道片麵的訊息。


    若要把真相告訴她,必然得提及夏景和葉春的過去。


    夏景對此有很深的罪惡感。但——夏景認為說出真相是自己的義務。


    「……好吧。」


    夏景邊走邊向林羽說明。


    叛亂的真相。葉春的目的。寶劍的能力。


    大致說明之後,夏景繼續麵朝前方吩咐林羽。


    「你們去找砂子……如今隻能向她請求指示了。」


    「……那景介哥哥你呢?」


    林羽好奇地詢問。


    「抱歉……一切都是我的錯。」


    思量許久後,夏景隻答了這麽一句話。


    「……」


    林羽沉寂了下來。似乎她也一樣無話可說。


    出發約莫十分鍾之後——


    「來到這一帶應該就可以了吧。」


    找到一塊跟先前的場地差不多寬闊的地點後,秋吟停下了腳步。


    她向右一轉,麵對夏景等人。


    她環視四周後,開口說道:「嗯,這裏不管再吵,也不怕被人聽見了。」


    「……吵?」


    這家夥到底想幹什麽?


    她朝著麵有困惑的夏景笑了。


    「話說迴來,鹿族也未免太單純了,居然不疑有他地相信我說的話。剛才我可是忍得很辛苦才沒有笑出聲呢。」


    那個笑容果然是再熟悉也不過。


    那是幾個月前,在教室日日可見的笑容。不僅給人開朗又和善的感覺,還有著能將見到那張笑容的所有人都變成俘虜的魅力——可謂美麗與親切兩者兼具。


    「她們當真……以為我會護送夏景同學迴到鎮上?來日再戰,和她重新爭奪你?開什麽玩笑,我失去李琦和幻獸兩張王牌耶。我幹嘛有勇無謀地去打一場敗仗?欸,夏景同學你也這麽認為吧?」


    秋吟掛起燦爛的笑容。


    「你……」


    「一旦錯過這個機會,我再也無法得到夏景同學了。」


    語畢,她手放進口袋掏出某個東西。


    鏘。


    在月光的照射下,刀在秋吟的手上轉了一圈,露出刀刃。


    「誒,夏景同學。」


    秋吟笑容可掬。


    麵帶瘋狂地笑了。


    「我來這裏,是為了取你的性命。」


    「……秋吟……」


    「我要殺了你,讓你變成我的東西,永遠隻屬於我一人。絕不讓其他人奪走、觸碰你。你將在我的心中表現出喜怒哀樂……過著幸福的生活。」


    感覺不出這是在說笑。


    她是認真的。


    這家夥是當真想把夏景和他的性命站為己有。


    「為、什麽?」


    然而夏景看了那張笑臉卻沒有感到害怕。


    「……為什麽?」


    率先在腦海浮現的不是麵對死亡的恐懼,而是疑問。


    「為什麽……是我?」


    話語之中,憤怒的情緒占了一半。


    「你和葉春都一樣……到底是什麽?為什麽選了我?」


    ——好久不見了。我一直很想見你喔,夏景。


    葉春如是說,懷念之情溢於言表,欣喜不已。


    ——我要殺了你,讓你變成我的東西。


    秋吟如是說,臉上滿是開心、疼惜與不舍。


    我不明白。


    明明還有其他更好的選擇吧?我長相平凡、個性差勁,沒有身懷特殊長才,從我身上也挖掘不出「其實我也有鹿族血統」這種不為人知的真實。


    明明隻是一介平凡、再平凡也不過且隨處可見的。


    可是為什麽?


    為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偏偏選上我?迴答我啊,秋吟!」


    景介大叫。


    就像在詛咒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般,夏景使盡氣力嘶吼。


    然而夏景的激情換得的卻是令人咋舌的答案。


    「沒有理由。」


    「……豈有此理……」


    「嘻嘻,怎麽可能有理由呢?」


    然後秋吟她——


    像個害羞的少女般——


    向夏景告白了。


    「我告訴你,夏景同學……女孩喜歡上男孩是不需要什麽理由的。」


    聽在夏景耳裏——


    「若要舉出一個理由來,那就是你的問題。」


    那形同殘酷的——


    「因為我遇見了你。因為你遇見了我。」


    非常殘酷的——


    「嗯,沒錯。誰教我們遇見了彼此,命運注定如此,這是最傳種的說明了。


    殘酷至極的——真理。


    「命……運?」


    哪個部分?哪個部分是命運?


    是我們的相遇嗎?


    我偶然認識葉春、秋吟的相遇嗎?


    明明那隻是偶然的機緣而已——


    有某個晦暗的東西在夏景的心裏蠢蠢欲動。


    ——沒錯。


    那個冬天,葉春會跑來家裏又不是我的責任。不過是受好奇心驅使跑來人類社會的葉春,隨興地恰巧造訪了我家而已。結婚的約定?莫名其妙。那隻是少不更事的我懵懵懂懂地胡亂點頭罷了,怎麽會是我的責任?


    秋吟也一樣。上高中生後兩人偶然同班,不過就隻是這樣而已。


    如果說這些雞毛蒜皮的偶然都叫命運——


    如果說因為這種芝麻小事決定了我的人生——


    「開什麽……玩笑。」


    如果說這樣的命運會為自己帶來死亡——


    「開什麽玩笑!這算哪門子、算哪門子的……命運!」


    為什麽要順應這種鬼東西!


    夏景抓緊手中的金枝。


    「你少胡說八道了!我做了什麽?我明明什麽也沒做,可是卻……憑什麽我要受到牽連、我要被殺!」


    夏景朝秋吟衝了出去。


    後麵有人出聲製止我。管他的,那種事現在不重要。


    我受夠了,開什麽玩笑!


    我才不要死在這家夥手中,被什麽命運給吞沒——


    這時的夏景尚未注意到——


    就他所知的鹿族裏,唯獨秋吟,不是他和葉春的因緣所釀造的內亂的被害者。也因此,雖然他對一族懷抱了罪惡感,卻隻有她被排除在外。


    而且這個事實——也促使他把下意識對葉春的愛意所感到的荒誕不經,以及姐姐被奪走的仇恨等,所有矛頭都轉向秋吟這個存在。


    秋吟不為所動,隻是把玩著刀,笑著。


    囂張什麽。


    自恃體能優秀的鹿族,壓根兒沒把我放在眼底。


    「嗚哦哦哦!」


    舍棄原先的用途,夏景把金枝當作短刀,朝秋吟高舉然後用力揮下。


    「……這樣不行喔。」


    秋吟輕聲嘀咕道。


    一股笨重,但相當厚實的抵抗感攔下了刀刃。


    一個能製造透明防護罩的寶物。


    「唔……!」


    「那樣是行不通的喔,那種老套的方法一點都不像你的風格。」


    秋吟向前跨出一步。匕首的刀尖直指夏景。


    夏景慌忙倒退,同時咬牙切齒。


    她真有心要自己的命的話,剛才交鋒的時候早就可以動手了。然而她卻隻是故弄玄虛——


    ——可惡,居然敢玩弄我。


    八成是想慢慢折磨夏景到死吧,因為那樣的方式比較有趣。


    冷靜下來啊,夏景提醒自己。


    對了。


    和鹿族正麵交鋒是不會有勝算的。


    快動動腦筋,設法攻其不備。當初人家不是這麽教的嗎?


    那是誰教的來著?……現在沒空去迴想那種事了。


    夏景盯著對手往旁邊一跳,不忘提防她展開追擊。


    果然沒有追上來。


    夏景用金枝刺了一旁的樹木。


    麻櫟沙沙作響,不停蠕動著枝幹,一口氣朝秋吟伸出十來根樹枝。


    夏景單憑本能向秋吟殺去。


    「這招不錯喔。」


    秋吟望著向自己殺來的樹枝讚道。


    「可是還不及格,我認識的你應該還要更棒才對。」


    那樣的攻擊果然還是傷不到秋吟的一根汗毛。


    樹枝們被秋吟手中的武器阻隔在外,一齊應聲折斷。


    即便讓斷裂的枝幹再冒出新的樹枝,結果也隻是重蹈覆轍。


    「那這招如何!」


    夏景接著操作碎片,當子彈掃射。


    「我最討厭死纏爛打了。夏景同學你不是那種人吧?」


    再怎麽嚐試也是枉然。


    碎片同樣全都被不可視的防護罩給彈了迴去。


    樹枝掉落在地麵的聲響,一如天空下起驟雨。


    「這樣的雕蟲小技,是煽動不了我的喔。再多表現一點帶有夏景同學風格的地方嘛。讓我好好瞧瞧我所喜歡上的你……真正的你吧?因為沒有下一次了。」


    「不要小看我!」


    秋吟格外充滿了暗示的話,隻令夏景感到激憤。


    盡是在大放厥詞。


    然後把事情當兒戲,表現出勝券在握的樣子。


    你們這些怪物總是這樣。


    也因此你們是人類的手下敗將。


    才會注定被人類擊敗——


    夏景利用樹枝碎片落地的聲音當掩護,操作地底下的樹根。


    雖然同一招也對南宮用過,不過對有有武器護身而放鬆了戒心的秋吟,應該會有所斬獲才是。


    就在夏景讓樹根前端一口氣變尖,準備發動攻擊的時候。


    腦裏忽然響起了一個叫自己住手的聲音。


    那是僅存的理性,抑或恐懼?


    ——快住手,這麽狠的一擊,會殺死她的。


    你在說什麽?這家夥是鹿族,是頭被砍斷照樣死不了的怪物。


    ——就算她是鹿族,也有可能會死。既然可能性不是零,你就不該下手。


    她不會因為這點程度的傷勢死亡的,我隻不過是要刺傷她的腹部讓她失去行動能力罷了,逼她發誓再也不敢對我糾纏不清就行了。


    ——真的?你真的沒有想殺死她的念頭?


    我也知道殺人是不對的好嗎?


    ——可是你不殺她的話,她一定會鍥而不舍地纏著你吧?


    不,一旦殺了她就等於犯下無可挽迴的過錯。這點我很清楚。


    ——不然你想怎麽做?


    所以我瞄準的部位是腹部不是頭啊。這樣就不構成問題了吧?隻要不是致命傷……


    ——原來如此,說的也是,不是致命傷的話……


    動手也無所謂。


    「去吧——!」


    夏景下令。


    吼叫中夾帶著對降臨在自己身上的命運的怨恨。


    意識裏藏了對愛上自己的女性的焦躁不耐。


    「……喝啊!」


    三把長槍從下方瞄準秋吟的腹部。


    她在霎那間發現夏景的企圖。


    「對,就是這樣。」


    不知為何——她停止了動作。


    「了不起,夏景同學。」


    秋吟笑了。


    長槍沒有減速。


    隨著低沉的聲響,三把長槍刺傷了秋吟的腹部。


    在夏景衝向秋吟時,大聲喊「停下來」的人是林羽。


    然而夏景對製止充耳不聞,兀自開始了戰鬥。


    或許再喊個幾迴就有用了也說不定,或許上前用蠻力攔阻他也是個方法。但是林羽退縮了。


    因為夏景所散發的氣魄實在過於驚人。


    如果阻止他,可能反而會讓他將矛頭指向自己。


    況且——假如自己的預感是錯的,在夏景聽勸停止行動的瞬間,秋吟有可能會伺機展開攻擊。一旦被反撲,夏景根本撐不了一時片刻。林羽害怕自己的一句話會害死夏景。


    可是,即令如此。


    林羽心裏仍存有一個疑慮。


    那個疑慮源自一個多禮拜前和藍陽去那個家時……不對,早在從秋吟口中聽到她說出林羽的儀式對象——安凝的名字時,就自然而然地產生了。


    秋吟宣稱她是鹿族,是阿樂的女兒。


    既然如此,她怎麽會在那個設施生活過一段時間?


    那個設施,是專門收留無法和父母和睦相處、社會適應不好,以及個性有問題的小孩並輔導他們,是專為人類的孩童設置的機構。


    一開始,林羽也想過秋吟根本沒待過那個設施的可能性。秋吟是從其他地方調查林羽的過去,為了使林羽動搖才故意說那種話,從這個角度思考的話,就能說明為何在那個廢墟找不到她留下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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