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思考角度的不同,這句話有兩個解釋。


    一是誤上賊船成了女婿的男人,一是受到拐騙的『女婿大人』。


    「咯咯咯。」


    南宮陰險地笑著,揚起了垂下的臉。


    「你也是罪孽深重的男人啊。雖然我看你一整個就是不順眼,不過鹿族似乎生來就愛刁難友人的心上人。看來我也一樣不能免俗哪。」


    「你說、什麽……?」


    現在困惑逐漸開始變為混亂。


    我不懂這家夥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我不想懂。


    已經出現了好一陣子的困惑之音一定隻是我的多慮,那應該是下意識猜到葉春目的所產生的不協調感,絕對是這樣沒錯。可是,既然如此——


    明明所有真相都已經揭露了,為什麽這個雜音還是遲遲沒有消失呢……?


    「夏景。」


    有人在唿喚我。


    我迴過身子。


    唿喚我的人不是葉亞。


    「好久不見了。我一直很想見你,夏景。」


    圓潤的眼眸。


    看似靦腆、卻似躊躇,又似充滿思慕之情的表情。


    長長的黑發和深藍色的漢服。


    童稚的氣息裏藏著美麗,五官端正的臉蛋。


    「怎麽、可能。」


    是啊——我想起來了。


    我以前曾經見過這個女孩。


    記得在很久很久以前。


    大概是我五、六歲的時候,那時應該還沒開始上小學吧。


    時值冬季。


    我本來在家裏的院子嬉戲,她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我的身旁。


    ——第一次看雪嗎?


    我「嗯」的一聲點頭。


    ——不覺得冷嗎?


    不會呀,我笑說。


    我清楚地想起來,她似乎感覺格外成熟。


    ——你好活潑、好有精神哪。


    我才不叫「你」呢。我叫夏景,夏景。


    ——夏景嗎?好名字。


    那你又叫什麽名字啊?還記得,因為她講得一副很臭屁的樣子,我就這樣反問她。


    ——我——


    我終於想起來她的名字叫什麽了。


    ——我叫葉春。


    「騙、人。」


    怎麽會有這種事。


    「我不……信。」


    因為那是,那個記憶是。


    我和葉亞。我們兩人的第一次邂逅——


    我一直以為是這樣沒錯——結果隻是我單方麵的誤會?


    「好懷念哪。你長大了,可是絲毫沒有改變。」


    葉春伏下眼簾。


    她的語氣跟葉亞一模一樣。不對,或許是葉亞在模仿她吧。


    因為葉亞說過她很仰慕、尊敬自己的姐姐。


    「會讓你受到牽累純粹出於偶然,抱歉。」


    確實如此,她們兩姐妹長得很神似。


    葉春的外表就像較為年幼的葉亞,氣質則給人成熟版葉亞的感覺。


    「……夏景。」


    葉春來到不知不覺間癱坐在原地的夏景麵前站定。


    「你長得比我還高了哪……這眼鏡是?你視力惡化了嗎?」


    輕觸夏景臉頰的手指觸了一下鏡架。


    「為、什麽。」


    在溫柔視線的注視之下,夏景掙紮著說出了幾個字。


    「為什麽你要做這種事……」


    「這還需要問嗎?」


    葉春開心地笑了。


    「當然是為了實現和你的約定。」


    「約……定。」


    約定?


    那天我和她在冬雪中做了什麽約定來著——


    「……啊。」


    ——呐,夏景。


    原先斷線的記憶,在和葉春相逢之後,重新串連了起來。


    她做好雪兔後,陪夏景一起玩耍,然後還來到緣廊,喝了姐姐所衝泡的熱牛奶。


    「很好喝。」葉春笑說,望著她的側臉,夏景不知怎地開始心跳加速。


    不久黃昏時分將近,葉春表示自己必須返家,因此夏景笑著邀請她明天再過來一趟。明天我們再一起玩吧,雪不會那麽快融化的。


    葉春露出了落寞的微笑。


    ——明天沒辦法。


    那我們什麽時候才能再見?


    夏景當時大概喜歡上她了吧。


    「我還想再見到你,我們要再一起玩。」他固執地纏著準備打道迴府的葉春不放,令她好為難。


    ——何時才能再見我不敢保證。


    「我不管。」夏景生氣地耍起別扭。


    ——啊啊。我的心情也跟你一樣,希望我們能再見上一麵呢。


    葉春同樣一臉難過。隻見她貌似依依不舍地——臉頰依稀泛起了紅暈。


    然後——


    「對了……」


    葉春她——


    一本正經地抓住夏景的手。


    ——等我年滿十五歲成年之後,我就可以自由離開村子了。


    麵露一如想到了絕妙好主意般。


    一如在勾勒未來的夢想般。


    一如對自己的想像感到羞赧般的表情。


    到時我會前來見你,我一定會來的。所以等到那時候……


    “啊……“


    開口如此說道。


    記得她確實有說過這種話。


    ——你就當我的人吧。


    這麽一來,我們就能一輩子在一起了。


    “嗯。”夏景點頭答應。


    即使他當時還小,不懂代表什麽意思。


    然後,葉春緩緩地向茫然自失的夏景訴說起緣由:“其實我早就想來見你了,本來我的計劃是一滿十五歲馬上前去接你。”


    她的臉像是充滿了緬懷之情,又帶著幾絲寂寞。


    那天——戶外被冬天的白雪覆蓋的日子。


    不僅夏景對葉春產生了淡淡的情愫,葉春也對夏景一見鍾情。


    原先那或許隻是隨著時光荏苒,長大之後便會逐漸淡忘的情感,夏景確實也真的忘記了。要不是今天發生了這麽一段插曲,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想起來。


    ——然而葉春並未隨著光陰的流逝長大。


    後來夏景到了上學的年紀,開始跟許多同齡的孩子交流。一路從小學低年級升到高年級,然後升上初中。期間難免會有特定的喜歡對象,可是結果又毫無進展,並且也會跟其他人聊聊誰跟誰交往這種話題,就這樣在人類社會慢慢成長。


    ——然而葉春生活在環境封閉的村子,不會邂逅其他男生。


    想必她在全是女人的村落裏生活的那些年來,心裏隻想著夏景一人吧。


    那一年冬天的記憶沒有遺忘,隻有更強烈。


    記憶中的雪永遠不會融化。


    一心期待著約定之日——


    “……可是,後來我身染了疾病。”


    鹿族之病。


    跟藍陽一樣,身體停止成長的病。


    隻不過葉春發病的階段比藍陽更早。


    現在站在夏景眼前的這副身影,應該就是維持當年她罹病時的年紀吧。


    「我傷痛欲絕,以為再也不能去見你了。要是你長大成人,而我仍永遠是這副小孩子的樣貌……那我如何能實踐約定?」


    自小以來不曾改變的幼年之戀。


    假如身體停止成長,假如自己不能長大成人,這段戀情便無法修成正果。


    這樣的念頭、絕望日複一日地加劇。


    「所以我開始積極尋找能長大的方法,最後也被我成功發現了。」


    葉春貌似憐惜,引以為傲地端詳著手上的寶劍。


    寶刀。族長的證明。


    夏景惘然地喃喃自語:「會吸取生命……鹿族的生命集合體……」


    「沒錯。」


    葉春頷首應和。


    「這是寶劍,這把刀能令傷口成長,進而吞噬生命。」


    接著另一隻手從背後拿出了某個東西來。


    是青銅色的刀鞘。


    數顆鑲嵌在上頭的半透明寶玉全都染成了粉紅色。


    「這是小寶劍。用來儲藏刀子所吃掉的生命的刀鞘。」


    夏景記得一個禮拜前聽阿樂講過這個字眼。


    換句話說,所謂的寶劍是大小的合稱。


    葉春有些得意地告訴夏景說:「隻要利用它,我就能長大成人了。」


    已經不需要開口詢問「怎麽做?」了。


    夏景早已心裏有數。


    剛才南宮提過寶物的精製方法。


    那就是——答案。


    「隻要用寶劍吃光鹿族,小寶劍上的寶玉便會染成紅色。代表充滿了足以醞釀出新寶物的力量。隻要把那股力量吸收……我就能長大成人。」


    成長亦即生命的運行。


    成長停止,代表生命力枯竭。


    那麽,若要讓停滯的成長重新開始,該如何是好?


    答案便是吸收新的生命力量。


    隻要把鹿族的力量轉化為個人成長的力量即可。


    「怎麽可以……」


    然而,說穿了那就是奪走他人的生命。


    隻不過是用寶劍將同胞趕盡殺絕。


    「據說始祖當初也做過這種事。」


    與其說是在描違什麽滔天大罪,葉春講得更像是一副誌得意滿的樣子。


    「愛上人類的始祖為了和人類在一起,不惜犧牲掉整個鹿族……用的就是這把寶劍。」


    關於一族始祖的傳承,夏景以前就曾聽葉亞介紹過。


    前來討伐怪物的武人,和身為族長的鹿族禦前相戀。


    最後她背叛了同伴投靠心上人,殺了同胞。


    結果,當地的怪物被滅,鹿族始祖和人類在一起,生下了子嗣。


    那就是她們鹿族的起源。


    鹿族的血生來就背負著背叛和殺戮,因此,更需要懷著高人一等的尊嚴活下去——葉亞曾這麽說過。


    然而眼前的葉春卻是臉上掛著笑容。


    「所以我等同鹿族始祖再世。我會染上這個病……一定是命中注定。」


    以彷佛在跟自己對話似的語調。


    以彷佛視殺為理所當然的表情。


    為了克服被病魔纏身的不幸,為了一圓早已破滅的初戀——她不僅把傳說的情節投到自己身上,甚至還付諸實行嗎?


    「你……」


    村子因葉春策劃的叛亂化成一片火海,眾多族人死於非命。幸存下來的人口寥寥可數。縱然如此——在害了自己的親朋好友後,仍不見葉春露出一絲的愁容。


    「你耐心等候一下,夏景。不用多久,很快我就能長大成人了。」


    是那麽的天真無邪,那麽的無憂無慮。


    那是撇開了迷網,被戀愛衝昏頭的少女的眼眸。


    「是……我……」


    ——是我一手造成的?


    都是因為夏景和葉春相遇。


    都是因為葉春喜歡上了夏景。


    都是因為夏景懵懵懂懂地和葉春訂下了約定。


    才會害鹿族的村落碰上無妄之災,一族瀕臨滅亡。


    葉亞的父母、林羽的父母、李琦的父母,以及安野的父母等人都被卷入這場無妄之災。


    若非發生,一族應該可以持續過著幸福的日子。


    葉亞她們跟南宮、阿代等人也犯不著壁壘分明地分成敵我兩派,能照常和平相處下去吧,好歹她們都是在同一個村子裏長大的童年舊識。


    她們的幸福、一個種族的生活如今全都毀於一旦。


    ——都怪一個名叫夏景的男子認識了族長之女。


    夏景一直以為自己在整起事件扮演的,是無端受到波及的角色。


    一連串的事件中,夏景都處於被動的姿態,所以最後才會主動決定投入戰局,隻因不想枉費方媛和葉亞的一片心意。


    可是這個前提卻崩壞了。


    夏景從一開始就是整起事件的中心。反過來說,若不是因為夏景,鹿族之亂根本不會發生,說不定連方媛都能免於一死——


    「啊……」


    夏景已經徹底失了方寸。


    他用少了感情的眼神,呆滯地凝望著眼前開心微笑的葉春。


    見葉春用癡迷的視線盯著夏景不放,南宮輕歎了口氣。


    「葉春。」


    她出聲唿喚。那個聲音和夏景所知的南宮判若兩人,除了親密和自在以外還摻雜了尊敬,就像在麵對朋友一樣平易自然。


    「差不多該著手進行了,我把香香和血莎莎召迴來。」


    「嗯。」


    葉春點頭。


    「夏景,你再等會兒。有些瑣事留待我去收拾。」


    ——瑣事?


    會是什麽什麽事啊?夏景恍惚地心想,可是身體不聽使喚。


    內心浮現了疑慮,自己若再有任何輕舉妄動,會不會造成什麽更駭人的事情來?不提別的——鹿族的村子就是因為夏景的無心之語付之一炬的。


    南宮取出貌似笛子的東西吹鳴。


    尖銳的聲響在耳邊嗡嗡作響。跟前來此地時,用來做為信號的道具相同,似乎是鹿族經常用來當作信號的聲音。


    或許不到一分鍾,也或許等了約莫三分鍾之久。因為沒人講話的緣故,對時間的掌握也就流於模糊不清,不一會兒雙胞胎從林子露出了臉來。


    「你叫我們嗎?南宮姐。」


    「我們迴來了,南宮姐。」


    一陣殺聲接著從後頭跟上。


    林羽和藍陽從同一個方向一路追著雙胞胎趕了過來。


    「站住!我們話還沒……」


    原先打算攔下雙胞胎的林羽驚愕地睜大了雙眼。


    「……葉春、大人……?」


    仔細一瞧,連藍陽也隱隱皺起了眉頭。


    「好久不見,林羽,藍陽。」


    葉春用祥和、具有威嚴的語氣向兩人微笑。


    但那張笑容旋即隨著她手上亮出的寶劍刀刃變得冷漠。


    「我給你們選擇的權利。」


    「咦,葉春大人?……那是?」


    林羽完全混亂了。她依序看了葉春、葉亞,南宮、夏景和阿奈,但依然無法掌握事態。


    原以為早不在人世的葉春;大受打擊而魂不附體的葉亞;頹然坐在地上動也不動的夏景;悠然地盤著雙臂、麵露陰險笑容的供南宮;最後是麵無表情地站著的阿奈。


    沒有人迴答林羽的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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