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折過來的啪的一聲——


    “……嗚喔!”


    ——破裂。


    夏景忍不住用手臂護臉,同時縮起了身子。


    但破裂的塊並未濺出任何東西。


    隻見那玩意兒彷佛是一具空的皮囊般,表皮漸漸萎縮。


    說穿了,那是布滿了細毛,前端是尖爪的腳。


    還有一團在萎縮前,長得跟蜘蛛一樣圓滾滾的腹部。


    以及一張長了兩根角,貌似無毛人類的可怕臉孔。


    光看就讓人嘔心想吐。所幸的是,由於這玩意兒實在長得太過畸形,以至於少了一分真實感。


    “這是……”


    葉亞驚愕得不禁發出聲來。


    連南宮也一語不發地直盯著那東西看。


    完全乾枯萎縮的武器最後就在夏景等人的圍觀下,整副軀體變成了細密的塵埃,原貌盡失。


    另一邊。


    鞭子以更勝音速的速度向林羽襲來。


    空中出現的白刃——藍陽所揮下的武器成功攔下了鞭子。


    見藍陽為保護林羽露出破綻,莎莎擲出了鍾擺。


    滯留在尖端的水看似鋒利,直朝藍陽攻擊而去想要斬斷她伸長的手臂。


    但林羽半途闖進軌道截擊,她一腳踩住鎖鏈,用全身的力量硬拉。


    “……呀!”


    莎莎失去平衡往前摔倒。藍陽趁機重整姿勢,逃脫到鍾擺的射程範圍外。同時把刀提穩,不忘牽製香香。


    四人保持距離。第八迴的攻防就此告一段落。


    整頓唿吸的同時,林羽在心中側頭不解。


    交手的過程中所萌發的不協調感,說什麽就是揮之不去。


    這對雙胞胎的作戰方式令人起疑。


    姑且不論看似在遊戲的表情和態度。隱約可以察覺她們生來就是那種個性。問題是——就算她們天性再爛漫,戰鬥方式未免過於溫吞。


    雖然林羽和藍陽有累積過一段時日的修練,但兩人的搭配默契仍是急就章練出來的。再者藍陽現階段的技術也不到令人刮目相看的程度。或許是生來靈巧,她對武器的掌握度在短時間內就有了令人欽佩的進步,不過格鬥技術甚至比外行人還不如。


    可疑的是,為何這對雙胞胎會和這樣的對手戰得不分勝負?


    問題也不是出在武器身上。麵對軌跡不規則的鞭子和鍾擺,吃虧的反而是藍陽的武器。難道是她們還不習慣手上的武器嗎?


    林羽原以為會碰上一場苦戰。


    先前就聽葉亞說過這對雙胞胎默契一流,況且林羽本來就不擅長這種決鬥形式的戰鬥。她早有了最慘可能會丟掉一、兩隻手腳的心理準備。


    然而,打到現在,林羽和藍陽卻隻受了點皮肉傷。


    宛如對方在刻意手下留情一樣——不對。


    對方確實留了一手。


    “……為什麽?”


    篤信對方未盡全力後,林羽馬上提出心中的疑問。


    “為什麽你們不拿出真本事?瞧不起我們嗎?”


    雙胞胎一臉呆滯。


    過了半晌——


    “嘻嘻、啊哈!好好玩喔,莎莎。”


    “啊哈哈!就是說啊,好好玩喔,香香。”


    兩人一同捧腹大笑。


    “……有什麽好笑的!”


    “因為你們遠比我們想像中還要強耶。對不對,莎莎?”


    “對呀,香香,嚇我一跳耶。沒想到她竟然還有心情思考這種問題。”


    “……這是什麽意思?”


    “我們被下令禁止殺死你們啊。”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林羽沒有發怒,腦袋反倒一片茫然。


    為什麽?為什麽繁榮派有必要下這樣的命令?


    香香和莎莎彷佛覺得很可笑般,一臉笑嘻嘻地向林羽倆透露。


    一件對林羽而言——相當匪夷所思的事情。


    「因為你們兩個啊……是鹿族的祭品。」


    「對啊。現在殺了你們也沒有意義。」


    「對啊。你們一定要被那把劍吃掉。」


    「你們非得成為寶劍的食物才行……就跟阿代姐姐一樣。」


    「嗯,就跟阿代姐一樣。」


    ——這是怎麽迴事?


    莫名其妙。


    寶劍是族長的證明,也是一族的天敵。能使傷口成長的魔劍。


    林羽所知的情報隻有這些。


    喂食——喂給那把魔劍吃?這是要讓人被成長的傷口吞噬而死的意思嗎?若是如此,繁榮派有什麽非這麽做不可的理由?阿代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被殺害的嗎?


    「其實,本來想砍掉你們的四肢過過癮的唷?」


    「可是我們失敗了,你們很拚命耶。」


    「你們太厲害了,可以的話,真想拿出真本事和你們交手。對不對,莎莎?」


    「對呀,香香,不能全力戰鬥有點不甘心耶。」


    雖然雙胞胎話鋒一轉,開始吹捧起林羽兩人,但林羽早已聽不進去。


    她望向藍陽。


    和藍陽對上視線後,她微微搖了搖頭。前繁榮派成員的她似乎也不了解那是什麽意思。


    「告……告訴我。」


    林羽感到一股寒意,張開顫抖的嘴唇追問。


    即便不覺得對方會願意解答,她就是情不自禁地想問個清楚。


    「寶劍到底有什麽秘密!」


    ......


    一旦武器被奪走,意思就等同於輸了。


    不僅夏景如此認為,恐怕葉亞也是一樣。


    然而南宮在看了葉亞武器毀壞的模樣後,卻無端開始低聲竊笑。


    有別於一貫的乖僻感情,彷佛隻是真心感到愉快而笑。


    「咯咯咯……算你行,女婿大人。」


    南宮麵向夏景,表示讚揚。


    「沒想到有機會見識到這一幕。我一直很後悔自己出生在現代……不過看到這個後,我可以不必再憧憬遙遠的過去了。」


    「什麽意思?」


    夏景追問。話一脫口,就從她的語氣中感到不對勁。


    「不……等等,難道你……」


    ——不必再憧憬遙遠的過去了。


    說到鹿族在遠古所發生的事——


    那就是跟異種的戰鬥。


    人類自古認為隻存在於童話或鬼故事中的那些怪物,對鹿族而言卻是曾經生死交戰過的——實際存在的敵人。


    還有那個影像。


    沒錯。


    這裏有一個不解之謎。


    據稱,寶物是模仿過去曾和鹿族為敵的妖怪們的能力製作出來的道具。


    問題是,鹿族是如何創造出這種具備了超凡能力的道具的?


    為什麽破壞寶物時,夏景會看到奇妙的光景?


    和貌似鹿族的女子對峙的那個視角和視野,不可能屬於人類。


    假如那影像,跟操作組合式電器用品時所看到的「那個」是一樣的,那光景一定是代表寶物的構造。簡言之,那個奇妙的光景——鹿族和妖怪戰鬥的光景——代表的就是寶物的構造。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內幕?」


    夏景忍不住戰戰兢兢地詢問。


    他瞥了手中的金枝一眼。


    「這東西……寶物到底是什麽?它們是怎麽製作出來的?如果說是模仿妖怪的力量,具體方式又是什麽?」


    「咯咯、咯。」


    抿嘴而笑的南宮不知何故望向葉亞。


    「連女婿大人也不知道,這倒也難怪。寶物的精製本來是本家族長的責任,而精製的技術隻會傳給族長,次女怎麽可能會知道?所以我才說你自不量力啊,葉亞,一無所知的次女,憑啥自謝為族長?」


    葉亞無言以對。


    隻是默默咬住嘴唇。


    「你說夠了沒有!」


    夏景不禁大聲咆哮。


    「既然隻有族長知道的話,那你不也一樣一無所知?你又有什麽資格那麽目中無人。況且……既然那些妖怪都已經滅亡了,管他什麽傳承,那種知識又能派上什麽用場?失去意義的傳統有什麽必要維護!」


    那正是葉亞過去所提及的『沒有意義的陋習』。


    未來鹿族再也不會跟妖魅戰鬥。既然模仿能力的對象已不存在,自然也沒有製造寶物的必要。無用的技術就該舍棄,把那種技術拿來當作族長的象征,隻不過是為了否定葉亞所編出來的歪理。


    夏景目不轉睛地瞪著南宮。


    但南宮不知在打什麽主意。


    「你說到重點了,女婿大人。」


    隻見她洋洋得意,貌似愉悅,一如感謝夏景代為說出心裏話似地……


    「能派上什麽用場嗎?當然派得上用場了。而且還非常有用。」


    她搗著嘴巴,縮起身子。


    「我大方告訴你們吧。」


    裝模作樣的陰鬱氛圍裏混雜了幾分輕蔑的意味……


    「寶物才不是什麽模仿妖魅力量製作出來的東西。」


    南宮嗤笑道:「是異種的生命。是將物種的生命凝縮封印起來,賦予具體外形而成的。說穿了,寶物其實就是妖魅本身。」


    語畢,南宮指了夏景手上的金枝。


    「那玩意兒還活著。那是我們鹿族在趕盡殺絕之後,豢養采集而來的生命。」


    ——妖魅本身?


    金枝。


    這把短刀貌似象牙,刀身呈歪曲的圓錐型。


    是一種形似吸血牙齒的道具。


    擁有操縱被它割傷的對象的能力。


    「南宮你……」


    葉亞愕然地說道。


    她會這麽驚愕的理由,和夏景不盡相同。


    換言之,那是因為……


    「為什麽……為什麽你會知道這些事情?」


    南宮剛才所坦白的內容—寶物的精製方法理當隻傳授給本家的長女、一族的族長。然而她卻了若指掌。不過隻是分家一員的南宮為何會知道?


    夏景的腦海裏忽然又浮現另一個疑問。


    寶物。是一種將妖魅封起來豢養的道具。


    既然如此——


    「喂,慢著!」


    既然如此,傳說一族曆史最悠久的寶刀又是……


    「寶劍是什麽東西?它是封住什麽怪物做成的?」


    聽聞夏景的疑問,南宮闔上了雙眼。


    闔眼的南宮以格外鎮定、平靜的模樣籲出一口氣。


    之後,她緩緩地開口迴答:「……寶劍就是我們鹿族。亦即遭始祖所殺害的同胞們的生命集合體。咯咯……追根究柢,其他的寶物全都是透過寶劍製造出來的。怎麽做?隻要吸取異種的生命,凝縮後再予以吐出就行了。」


    接著南宮輪流掃視了愣怔原地的夏依和葉亞後,又輕歎了一口氣。


    「咒,異種生物們因自己遭受封印所下的詛咒。」


    這迴,她自言自語般訴說著。


    「病,受到詛咒的影響,腐蝕我們鹿族之種的病魔。」


    她並非在跟特定的對象說話。


    另一方麵又像在跟自己對話。


    「沒錯,這一切全都是為了你。為了我心目中最重要的你。」


    然而更像是在跟在場之外的某個人說話似地——


    「吸取生命,把同胞趕盡殺絕。那就是家族給我的任務。為了族長而存在的的責任。凡是為了你,凡是你盼望的結果,隻要我能伴隨著你一起墮落……任何卑劣的手段我都在所不惜,是再怎麽殘忍的手段我也做得出來。」


    南宮背向了葉亞和夏景。


    視線投往空無一人的後方。


    向著有月光照射的黑暗。


    南宮伸長了手。


    不聲不響。


    隻是靜悄悄,非常地安靜。


    宛如翩然起舞,又宛如幽靈出沒。


    林子的後方有一個人影現身了。


    人影個頭嬌小。


    不若他們那般高。


    大概比林羽還要高了那麽一些。但看起來依然像是個小孩子。


    不,不是「像」。而是不折不扣的——小孩子。


    年紀恐怕不超過十二歲。


    在月光的照射下更顯烏黑亮麗的黑發。


    襯托出烏黑發色的深藍色漢服。


    在黝暗的夜色中出現的那道身影,恍若垂落在泥濘中的一滴墨汁般。


    其走路的姿態,充滿了超齡的威嚴。


    不——那不是威嚴那麽膚淺的氣質。


    當中帶有一種彷佛天生王者般的堂皇之美。


    尊貴與纖細兼具的氛圍。


    那名少女泰然自若地輕殷唇齒。


    「久違了哪。」


    環顧眾人後,少女說出了這麽一句話。


    南宮向後讓開一步。


    阿奈端正了站姿。


    葉亞茫然若失地喃喃說道:「姐姐……?」


    少女視線投向葉亞後,淺淺一笑。


    那張臉貌似年紀更為幼小的葉亞,兩人長得十分神似。


    這是為什麽呢?


    當看到少女麵孔的瞬間,夏景的心髒跳動了一下。


    葉亞語帶哽咽,一如隨時可能會哭出聲來似地。


    「你還……活……姐姐。」


    連話都說得語無倫次。


    彷佛就快當場崩潰痛哭般。


    「葉亞。」


    麵對激動得無法自持的葉亞,少女——葉春開口說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已經沒事了。」


    少女麵露彷佛願意包容一切的笑容。


    看似隻有十一、二歲的外表,乃是鹿族的疾病所致;實際年齡應該和南宮相仿。這大概就是稚氣的五官會如此充滿威嚴的緣故。


    夏景四肢僵無法動彈。


    心底有著千頭萬緒蠢蠢欲動。


    每看葉春的臉,內心深處就會出現雜音,同時有種不對勁的感覺。


    然而又搞不懂那個不對勁的感覺是什麽。


    「姐姐。」


    葉亞向前踏出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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