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一個人去外麵,泡在網吧或者遊樂場流連忘返了吧。


    也考慮過是否該聯絡她母親一聲,但還是覺得不便讓她母親過度擔心。更重要的是,安野也不是小孩子了。總之要是改天遇見她,她還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死樣子,就狠狠地教訓她一頓——夏景在心裏下了決定。


    「還有,你也一樣好不到哪去。一個人上街實在不是值得鼓勵的行為。」


    夏景輕歎了口氣,重新麵對葉亞。


    「犯不著擔心。我有隨身攜帶武器,再者,繁榮派也不至於在這鎮上……」


    「重點不是那個。」


    或許是被安野的問題煩得想遷怒,一股心浮氣躁的感覺油然而生。


    於是夏景情不自禁地說出了自己的真心話。


    「我知道你實力很強。不是那種三兩下就會被解決掉的三腳貓。問題是……我不願看到你在我渾然不知的情況下遇襲。既然你要來,何不事先知會我一聲?我總不會連去接你一趟都辦不到吧。」


    夏景已做好了心理準備,這番毫不客氣的指責有可能會使葉亞翻臉。不過,反正現在在氣頭上的人是我,而且該說的話終究還是得說出來才行。夏景邊想著這樣的念頭邊看了葉亞,不料,她居然目瞪口呆地說:「……你今天是哪根筋不對勁了,竟然這麽溫柔?」


    「咦?」


    「吃錯了什麽藥嗎?喔,我當然曉得你是溫柔的好男人,隻是……」


    然後,葉亞臉頰飛上一抹紅暈,視線飄向了他方,顯得莫名心神不寧。


    ——慘了。


    看樣子剛剛好像不小心觸動了她奇怪的按鈕。


    這人明明平時都表現出自己的好感,把肉麻當有趣,現在卻突然擺出嬌羞的態度,反倒更教夏景覺得難為情。


    葉亞似乎也感到很難為情的樣子,開始坐立難安地遊移視線。


    「啊,你家有院子嗎?」


    看到麵向起居室的玻璃門,葉亞用不自然的語調如此說道。


    「不、不就院子而已,沒啥好稀奇的吧。」


    「呃……我可以參觀一下嗎?」


    連轉移話題的手腕都有夠差勁。


    話雖如此,兩個人繼續這樣忸忸怩怩隻是徒增別扭,氣氛實在尷尬。


    「好啊。」


    夏景點頭答應,站了起來。打開玻璃門,邀請葉亞。


    「……先跟你說沒什麽好看的喔。」


    家裏的院子一點都不豪華氣派。處於一個很難界定是庭院或陽台的規模,不過父母還挺熱衷於種植園藝的,所以看起來還算整齊。


    葉亞在緣廊坐了下來。


    「那是什麽?」


    她指著右手邊角落的草叢。


    「香草啊。它們的繁殖的太旺盛了,害我爸媽頭痛得很呢。」


    「那邊那個奇形怪狀的是花嗎?」


    「你沒看過鬱金香?」


    迷途之家的院子裏是沒種鬱金香沒錯,可是連村裏也沒有嗎?


    「好多很有意思的花草哪。」


    「花壇裏的花會隨著季節變換,改種一些風信子之類的……不過我也不是很懂啦。就算你一個一個問,我也答不出一半來吧。」


    「我可以下去看看嗎?」


    「記得穿那邊的拖鞋。」


    夏景隨著葉亞一起走下到院子。


    夏景本身也是好久沒到院子逛逛了。


    小時候也常在這裏玩耍,可是隨著年紀的成長,也愈來愈少到院子了。其實,他甚至沒替花澆過半次水。因為父母是在姐姐失蹤之後才開始玩起花草的——所以為花澆水感覺就像在幫忙他們逃避現實,夏景沒來由地就是不喜歡這樣。


    長這麽大後再好好端詳,驀然覺得院子變得好小。


    父母是為了忘記喪女之痛,才在這麽狹小的院子種起花草的嗎?還是藉由種花弄草,迴憶昔日女兒與年幼的兒子在此嬉戲的光景呢?


    葉亞赫然對院子一角的樹木顯現了興趣。


    「是椿樹。」


    「對啊。」


    記得這棵樹存在很久了。不過自從父母開始種植西式的花草以來,這棵樹在這院子就顯得格格不入。對這棵椿樹而書,它一定是覺得自己被反客為主了吧。


    椿樹有花朵盛開。夏景有些吃驚,椿花的開花期有到初春這麽長嗎?不過花朵為數不多並且開始呈現枯萎的狀態。看來隻是迴光返照而已。


    「我很喜歡椿花。」


    葉亞在樹前屈身蹲下,盯著花朵說道:「因為那是我姐姐的名字。」


    「你姐是怎樣的人?」


    「啊啊。她為人堅強又善良,貌如天仙。是我遠比不上的出色人物。」


    遙想故人般的讚美令夏景感到心痛。


    果然事實如砂子所說的——這家夥對姐姐的病能治愈深信不疑吧。


    她肯定發過誓,身為次女的自己絕不會生下繼嗣。隻因為她尊敬姐姐、認為這麽做有損姐姐的顏麵。


    夏景無法自持,在葉亞的身旁蹲了下來。


    一朵樁花孤伶伶地墜地了。


    宛如希望在葉亞看著它似的。


    彷佛要將最美的香消玉殯的瞬間展現給她看似的。


    這時——


    看到椿花落地,葉亞開懷地笑了。


    「好美。」


    頓時。


    ——好美。


    隨著一股強烈的既視感。


    一幅雪白的情景在夏景的腦海浮現。


    「……咦?」


    太唐突了。


    那就好似頭顱猛然挨了一拳般。


    又或者被人輕撫臉頰般。


    一段從來不曾迴憶過的——不,是根本忘得一幹二淨的——記憶,彷佛是打從水底浮起般緩緩複蘇。


    ——沒有南天竺嗎?


    有人這樣問他。為什麽?


    ——我來做一隻雪兔吧。


    有人這樣跟他說。是誰?


    ——你好活潑、好有精神哪。


    一個身穿漢服的少女。頭發烏黑亮麗。


    ——夏景、嗎?好名字。


    和當年還是小孩的夏景年齡相仿,以格外悅耳動聽、尊大的語氣說話——


    「葉亞,我問你。」


    夏景一臉茫然地詢問身旁的少女。


    「你……以前曾經離開過村落嗎?」


    「幹嘛問這麽突兀的問題,而且問這個有何用意?」


    葉亞迴以詫異的表情。夏景不死心,繼續問道:「小時候。你有離開村子來到鎮上……嗎?」


    「嗯,不瞞你說。」


    不解夏景問題的真正含意,葉亞露出了微笑。


    「我小時候可是個不服管教的野丫頭哪,而且好奇心又旺。」


    葉亞一如開始念舊般地談起了往事。


    「我曾背著父母還有砂子夫人,偷偷下山來到人類世界裏溜達呢……隻是往往馬上被逮個正著,給帶迴村子去了。」


    「你還記得嗎?那個……」


    「不,我不記得那麽多了。隻有逃開長輩們法眼的方法是拚了命才想出來的,所以還有些印象……至於來到鎮上發生了什麽事,除了興衝衝地四處閑逛以外,我全忘得一幹二淨了。」


    「是嗎,原來你不記得了啊。」


    那也是當然的。


    夏景自己同樣也忘得幹幹淨淨的——直到剛剛才想起來。


    「……你有什麽疑慮嗎?」


    「不。」


    夏景搖搖頭。


    「別放在心上,抱歉問了奇怪的問題。」


    沒有逼她迴想起那件往事的必要,隻要自己有想起來就夠了。


    總是把喜歡你這句讓人聽了害臊的肉麻話掛在嘴邊的葉亞。


    她喜歡夏景的心意,過去總讓夏景覺得好像欠了她一份情。


    所以這份迴憶,是夏景麵對葉亞時暗藏的籌碼。


    她一點印象也沒有,隻有夏景自己還記得的迴憶——


    夏景並不相信命運這個字眼。


    也從不認為上帝老早就安排好人的未來。


    不過,如果所謂的命運,指的是由偶然所衍生出來的未來樣貌


    如果說,能與童年時代的偶然再一次相遇,就是命運的話——


    那麽,自己應該可以把這份記憶拿來做為理由吧。


    就讓童年時代——一度曾為她怦然跳過的心,再一次躍動起來吧?


    「夏景,你怪怪的哪?」


    葉亞露出呆頭呆腦的模樣。


    那個表情,跟姐姐拿著紅色珠子、為雪兔加上眼睛時的那個年幼少女重疊。


    「到底是哪根筋……唔?」


    不是因為本來就有那個動機,而是自然而然地受到吸引似的。


    夏景輕啄了一下葉亞。


    他把方媛拋到九霄雲外,這一刻隻想著葉亞。


    頃刻,天黑了。


    葉亞後來繼續坐一會兒,便迴迷途之家去了。兩人的氣氛也不若夏景原先所擔心的那麽尷尬,葉亞的態度相常自然——至少在夏景的眼裏看來是如此。


    夏景迴到自己的房間後,重新投入反覆試驗金枝的作業,藉此想轉換心情。現在整間房間幾乎找不到任何毫發無傷的東西了。


    不過夏景自認努力獲得了迴報。感覺現在有能力可以實現與以往截然不同的作戰方式。甚至開始妄想如果能早一點注意到這個,當初和南宮交手時搞不好能贏得更輕鬆呢——內心對安野的父親懷有無比的感激。


    隻不過,也碰上了奇怪的現象。


    那是發生在夏景把房間裏的組裝家電劃傷,試圖把外形改成型態的時候。


    赫然——一幅奇妙的畫麵,像是半途進視野一樣浮現在眼前。就連畫麵是彩色的還是黑白的,夏景也搞不清。那是很朦朧的影像。第一眼看見時,夏景一頭霧水,等到影像消失後再仔細迴想,那幅畫麵感覺好像是把組裝家電的零件全部拆解下來、排在一起一樣。同樣的情況也在操縱其他物品時發生過好幾次。


    雖然不懂個中道理,不過會不會是操控對象的構造或機關之類的東西,以抽象的形式輸入到腦子裏來了呢?或許,是因為更進一步地支配物體,導致產生類似訊息的現象。


    盡管多少有些不安,不過並沒有伴隨頭痛等實際的傷害,因此夏景也就沒放在心上。


    傍晚母親迴家,夏景馬上被抓出來逼問布丁的下落,於是便向她解釋布丁下午拿出來招待突訪的來客,最後是夏景跑超商一趟買了一樣的布丁迴來,風波才告一段落。


    幾個小時後父親也下班返家,一家三口一同享用了晚餐,一天宣告落幕。


    接下來隻需準備洗澡、睡覺。


    附帶一提,功課的問題早就被夏景徹底拋到腦後去了。在禮拜六擔心課題的高中生活可談不上健康。


    「不急著在今天做明天也能搞定的事」是夏景的生活哲學。


    忙了一天,也難免感到有些疲倦了起來,夏景早早打消本想熬夜把玩金枝的主意。精神如果不夠專注,在讓經過變形的東西恢複原狀的時候,容易出現發生些微的誤差。雖然在狀況好的時候隻需要心想恢複原狀就能輕鬆搞定——不過再怎麽超常的道具畢竟不是萬能。


    時間是晚上八點。這時候就上床未免太早了一點,於是夏景開殷電腦、打算上網瀏覽一下打發時間。


    這時,一樓傳來了母親唿喊的聲音。


    「幹嘛?」


    夏景開門迴應。得到的答案讓夏景感到意外。


    「有你的客人。」


    「……啥?」


    ——晚上八點有客人?


    夏景離開房間。會是誰?


    班上同學不可能事先沒約好這麽晚還跑來。所以說應該是鹿族的人。


    而且葉亞下午才來過——難道是葉亞發生了什麽意外?


    迴家時夏景有親自送她到公車站。而且她還隨身攜帶了武器,照理說應該不會有事。但心跳卻遽然開始加速,夏景樓梯下到一半就拔腿用衝的下來。


    「誰?」


    「幹嘛那麽慌慌張張的……嗬。」


    待在玄關的母親,不知何故投來了意味深長的視線。


    「我本來想請對方進門的,可是對方婉拒了。人家還在外麵喔。」


    「喔,我知道了。」


    「沒想到你還挺有兩把刷子的嘛。」


    從母親那番像是在調侃的話看來,來客應該是同齡的女孩子。


    若是如此,不是安野就是藍陽囉?擔心葉亞出事的不安愈來愈強烈。


    夏景打開了大門。


    心中的不安,就某個層麵來說——算是沒有命中。


    「晚安,夏景,你家還挺別致的耶。」


    出現在玄關前的人,既不是安野和藍陽。


    ——不過確實是鈴鹿一族。


    「你……這家夥。」


    夏景十分後悔沒把金枝帶下樓。不對,連到自家的家門口都要隨身攜帶武器這種念頭,原本就不可能出現在自己的腦海裏。


    至少應該攜帶手機的。現在的夏景完全束手無策。


    眼前的——


    「你媽還請我進去坐坐呢。」


    秋吟麵露看不出有敵意——卻有因此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你來……做什麽?」


    震驚得無法自己的夏景,除此之外已經說不出話來,隻能勉強將手伸到背後把門關上。


    「很過份耶,不請我進去喔?你都進去我家過了說。」


    「那裏才不是你家吧!」


    「不,那是我的家——秋吟的家沒錯喲。」


    「……你!」


    背後竄起一股令人起雞皮疙瘩的寒意。


    自從秋吟家相簿上頭的判若兩人的照片曝光之後,她在夏景心中的前同班同學的印象早已蕩然無存。


    這女人,隻是一個剽竊秋吟而存在的可怕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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