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著看著這幅景象一段時間之後,瞥了葉亞的背部一眼,流露出一絲的恨意。


    不過最後還是移開視線,緩緩朝莎莎走去。


    “振作一點!”


    葉亞摟起了地上的,聽到微弱的唿吸聲後,這才像是感到放心似地籲了口氣,迴過頭招唿阿奈。


    “阿奈……快拿水出來。”


    跟隨葉亞來來的阿奈伸手到背在身後的白箱中摸索。


    從中拿出的,是一隻細壺。


    接過細壺後,葉亞然後喂她喝下。


    頓時,她手臂的裂傷和骨折有如時鍾逆轉般逐漸治愈。


    不過,並未連意識也一並恢複。


    雲水是擁有取之不盡的治傷良藥,可是對用夭之後所帶來的反彈一點辦法也沒有。而且在夭原先的肺病的影響之下,應該還需要一點時間才能恢複意識吧。


    葉亞把沉睡的夭委托給阿奈照顧後,將視線射向南宮。


    南宮站著俯視倒在地上的莎莎。


    “莎莎……咯咯,打輸了是吧。你這家族的笑柄。”


    那句話彷佛帶著輕蔑的意味。


    南宮的嘴角掛著一個無法分辨是笑意還是痛苦的扭曲。


    “南宮、姐姐……對不、起。”


    本來受了很重傷的莎莎,如今已恢複到可以自主開口說話的程度了。


    「治得好嗎?」


    「可、可以的。」


    「那立刻給我治好。」


    南宮睨了妹妹一眼,接著朝另一名妹妹香香走去。


    「……嘖。」


    南宮咂舌。


    這邊的下場比血沙還要淒慘。


    「香香,快起來……香香。」


    南宮瞧香香喚不醒,於是用鞋尖踹了一腳。但香香依然文風不動。


    隻要意識恢複便有辦法療傷,鹿族是絕對不會死於這種程度的傷勢的。不過,即便是有鑒於此,南宮對妹妹的態度依然顯得過度冷酷。


    「南宮!」


    瞧見南宮的行徑,葉亞氣憤大喊。


    南宮瞄了身後一眼,可是對葉亞的喝斥不理不睬。


    「我叫你起來……去,廢物一個。」


    這迴用鞋尖改朝香香的頭部補踢了一腳。


    「嘖……讓開,南宮!」


    無法坐視不管的葉亞趕到了俯伏在地的香香身旁。


    扶起她的頭部,把雲水給她灌進去。


    「哎呀呀,居然會救敵人,你在打什麽主意?」


    南宮像是在取笑這種行為般發出訕笑,葉亞抬起頭以嚴厲的目光直視。


    「她們剛剛稱唿你為姐姐。既然如此……她們不是你的妹妹嗎?」


    「嗯,是我的妹妹沒錯啊。」


    南宮一副是又怎樣的模樣點頭承認。


    「話說迴來,你還真是個濫好人。我有兩個妹妹而且還是雙胞胎,你不可能不清楚這代表什麽意思。這樣你仍堅持要救她?真是完美到令人覺得醜陋。清廉得教人嘔心想吐,你之後一定會後悔的……嗬嗬嗬。」


    「不許你侮蔑我,南宮。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算什麽本家的族長。」


    葉亞讓狀況迴穩的香香躺好,重新拾起寶劍站了起來。


    「……哼。」


    不知南宮是被葉亞的話觸怒,抑或單純覺得有意思。


    她聳了聳肩膀,瞟了莎莎和香香一眼,臉上浮現嘲笑的表情開始述說:「你說得沒錯,她們兩個是我的妹妹。同時也是……咯咯……鹿族裏不為人知的陰影,黑暗的存在。你固然是本家的人,但終究隻是個次女,一無所知地長大的你向那個黑暗自稱族長,著實天真、著實滑稽。」


    但就在接續前文的同時……


    南宮把右手的手指——放到了自己的臉上。


    然後——


    「她們雖然和你一樣是次女,命運卻跟你大不相同。」


    突然一改彷佛在冷嘲熱諷的陰沉口吻,顯得忿恨不平。


    「她們是絕不會受到他人祝福的黑暗產物。被製造、生育、扶養以成為暗殺的道具……」


    隨著話說出口。


    喀。


    南宮豎起指甲,從臉上刮過。


    紅色的液體從皮膚滲出,流下紅色的線條。


    “哈、哈哈……哈哈哈。”


    陰笑著,抓傷自己的臉頰,同時嘴裏念念有詞,看起來像是瘋掉了。


    她似乎一直在重複著自殘的動作。


    將自己的臉頰抓爛了,仿佛都不感覺到疼痛一樣。


    “這一切全都是家族做下的決定,明明知道一切,卻仍是默不作聲……”


    南宮麵露煩躁之色,原本絮絮不休的嘀咕聲音量有逐漸加大的趨勢。


    哄笑變成嘶吼。


    “……哈哈哈!醜陋得直教人忍不住想吐、愚蠢得讓人笑不出來!單純得好天真無知!什麽矜持啦、人類共存啦,那些道貌岸然的話講得好不動聽……暗地裏卻若無其事地綁走人類!把借此苟活下來的小孩當成了道具,卻不敢公開她們的存在!那就是本家的,鹿族的真麵目!”


    吼叫聲有些歇斯底裏地的,—響徹了醫院的走廊。


    自臉頰拿開手,南宮看著手掌皺起眉頭。


    動作粗魯地將血抹在衣擺上後,輕蔑地說:「好肮髒的血。」


    視線和聲音裏所夾帶的感情是恨意。


    還有嫉妒。


    恨鹿族所懷抱的矛盾,與被迫背負那個矛盾的命運。


    以及——嫉妒對那樣的矛盾一無所知,生活得幸福無比的葉亞。


    和憑著一口氣喊叫到最後的南宮對峙的葉亞垂下頭。


    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說道:「……那就是鹿族的黑暗嗎?」


    落寞中帶有些許的哀愁。


    「誠如你所言,我確實什麽都不了解。不論是你們的事,還是藍陽的事,會被你責怪天真無知也是莫可奈何。這樣的我以族長自稱,從你的角度看來想必十分滑稽沒錯。」


    然而……


    「但是……」


    葉亞並不因此而泄氣。


    寓於眼眸中的意誌之光強而有力,慢慢衝淡了後悔與悲傷的顏色。


    葉亞毅然決然,始終抬頭挺胸,一如做好了覺悟似地——


    「也正因為如此,我認為……根除那個無意義的陋習,洗刷本家的恥辱,乃是我的責任。」


    做出了宣言。


    接著她目不轉睛地直視眉頭深鎖的南宮,毅然地露出微笑。


    「不如就藉這個機會,我允諾你廢止那一類的陋習吧。畢竟一無所知的我本來就不需要拘泥那種東西。倘若這場可笑的內哄的原因也是出自於那個黑暗之中的話……那我必將斬斷黑暗、撥雲見日。」


    那個聲音已讓人感受不到一絲的迷惑與憂慮。


    南宮頓時啞口無言。


    但旋即找迴了那個陰沉且像是在自嘲似的笑容。


    「天真,你果然什麽也不懂。」


    她眼珠一翻,以彷佛揉合了恨意和嫉妒般的憎惡視線怒瞪葉亞。


    「咯咯咯,撥雲見日?我……我們所肩負至今的東西,不是別的,正是那個黑暗耶?對於這一千年以來,唯有身處在黑暗中才有活著的意義的我們而言,那樣做是能救贖什麽?再者,如果沒有黑暗,甚至無法誕生到這個世上的香香和莎莎也是一樣……所謂的驅逐黑暗,說穿了也隻是不認同我們的存在而已。」


    語畢,南宮一如在厲聲斥責般,唿喚了仍舊倒地未起的雙胞胎的名字。


    「香香,莎莎!你們這兩個沒用的東西是要睡到何時……快給我起來!」


    「……是、的。南宮姐姐。」


    「對不起。南宮姐姐。」


    雙胞胎紛紛從地上爬起。


    她們的身體應該尚未恢複到萬全的狀態才是。


    雖說傷勢是治好了沒錯,相對地體力的消耗也很劇烈。


    但與身心狀況無關,雙胞胎重新拾起武器。


    「我在此下令。即刻起你們以尖兵之姿,打倒眼前的敵人。」


    「我知道了,南宮姐姐。」


    「遵照你的指示,南宮姐姐。」


    宛如——南宮的命令成了反射條件似地,雙胞胎擺出了架勢。


    「南宮……你這家夥還是仍堅持把她們當作東西來利用嗎?這麽一來……繼續這樣下去的話,你們將永遠無法掙脫黑暗的束縛,這道理你為何就是不懂!」


    葉亞那有如勸善規過般的提問並不足以打動南宮。


    「哈哈。我這就離開這裏,前去處置夏景。」


    在貌似嘲笑的臉上恨意和嫉妒早已不複見,隻有一片陰險的殘酷。


    「……唔!」


    聽到夏景的名字被提起,葉亞臉色一沉。


    「慢著,南宮!」


    葉亞立刻準備上前阻止南宮姐姐。


    「我們不會讓你得逞的,對吧,香香。」


    「是呀,莎莎。因為這是南宮姐姐姐姐的命令。」


    以肉身擋住葉亞去路的,正是留著一頭左右對稱發型,並且左右對稱地舉起武器的鹿族的黑暗——禁忌的產物·雙胞胎姐妹。


    「退開!」


    「我們才不退開。」


    「我們才不退開呢。」


    「南宮!我絕不許你對夏景……我未來的丈夫出手!」


    「我就警告過你一定會後悔的嘛。咯咯咯。」


    撂下狠話的南宮早已不把葉亞放在眼裏。


    背對短兵相接而鏗鏘作響的金屬聲,南宮輕輕地揮了揮手——往走廊深處跑去。


    事態分秒必爭。


    在當下這個瞬間,葉亞、夭也在持續奮戰中。而且最糟的狀況是敵人有可能會打破房門闖入這兒。在焦躁心情的逼迫下,夏景拚命加快進行戰鬥的準備。


    當然,這招對敵人管不管用還是未定之數。就這意思來看,算是聽天由命。可是,總比什麽都不做——總不能覺得自己什麽都做不到就坐以待斃。


    「少年,放這裏可以嗎?」


    田醫生搬動診療用的病床,改為擺置在房間的中心。


    現在就是在為萬一被敵人闖入病房的突發狀況做準備,才能有備無患。


    「就交給您判斷了。醫生您應該比我還了解這房間。」


    「也是。」


    看了邊搔著頭邊環視房內的田醫生一眼,夏景用寶物替排列在地上的物品刻下傷痕。


    手術刀還有針筒。


    大致的處理已進行完畢。剩下的隻要把這個整理到可以搬動就好。


    就在這時,忙得焦頭爛額的夏景的耳裏傳來了一個微弱的聲音。


    夏景倏然仰頭一看。


    是藍陽。


    她坐在椅子上眺望著虛空,一邊吟唱那首歌謠。


    夏景的心口突然發熱。


    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迴憶從前。


    記得那是發生在幼時,某個父母結伴出門不在家的晚上。


    夏景和姐姐兩人留在家裏看家並不是什麽稀奇的事,之前就偶爾發生過,而且也不是隻有一次兩次。但是——在那之中的某一日,過去從來不曾迴憶過的光景突如其來地爆發出來了。


    當時夏景就像現在一樣,坐在地板上忙著手邊的事。


    印象中很像是在把玩、或者收拾散亂一地的玩具之類的。


    相對的姐姐則是坐在折迭椅上。恰巧就像現在的藍陽一樣。


    啊啊——既然有折迭椅,那就表示地點是在姐姐的房間。


    看管著在房間裏嬉戲的夏景的姐姐,不知不覺間開始在椅子上吟唱起歌謠來,一如忘記了沉浸在一個人的遊戲裏的弟弟般。至於夏景仍兀自玩得渾然忘我,一邊把姐姐唱聲當作背景音樂,一邊用蠟筆塗鴉作畫。


    「……啊。」


    當夏景迴過神時,眼眶己噙著淚水。


    夏景摘下眼鏡用袖子拭淚。


    淚水在抹去之後便停止住了。這絕非難過落淚。


    隻是有一種懷念的感覺。


    畢竟——那是在曾經實際存在的狹小箱庭裏,某一夜所發生的平凡迴憶。


    對——沒有錯。


    姐姐她就是用她這種調子在吟唱的。


    ——我在等待著你。


    嚴格說來,這算是一首氣氛非常感傷的詩,可是藍陽的吟唱卻讓人感受不到感傷的氣息。


    聽起來是那麽的溫柔沉靜。


    但又好似感覺開心地。


    以帶有抑揚頓挫,且投入了感情的那種聲音。


    感覺就像是要把餘韻遺留在心底,而不是耳裏一樣——


    歌謠的吟唱結束了。


    藍陽的視線和抬頭仰望著她的夏景重迭在一起。


    「嘿,藍陽學姐」


    「什麽事。」


    無意間笑逐顏開的夏景向她詢問。


    「我姐姐……她在宅邸中的感覺如何?」


    「不知道。我沒看過。因為總是隔著一道牆。」


    「我不是問看起來的樣子,我是說聲音啦。」


    夏景搖搖頭說:「她跟你說話時是什麽樣的感覺?很開心嗎?」


    姐姐為什麽會出現在村落呢。若從葉亞和藍陽的說詞來想象——盡管自己並不願做這方麵的思考——姐姐她很有可能是遭到一族的人綁了以作為祭品之用,在臨死之前一直飽受痛苦折磨也說不定。假若事實果真是如此,夏景就悲痛得無以複加。


    可是。


    隻有一時也好。縱使是隻和藍陽聊天的時候也好——


    「感覺很開心。」


    藍陽迴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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