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這裏到底是什麽設施呢?雖然我是本地人,以前知道過這家醫院……但是我以為一直是普通的醫院而已。”


    ——還有呢,呃。


    大概是把問的問題問完了,她接著開口迴答:“那麽,你對自己目前所讀的高中了解的全麵嗎?”


    “嗯,關於那件事情我也聽說了。”


    夏景等人就讀的高中,是私立學校,發生的事情也不足為奇。


    “啊,難道這裏也……?”


    “是的,你猜的沒錯。”


    夭點點頭。


    “這話雖然有些不中聽……但這間醫院其實也是仰賴我們一族的鼻息的。”


    或許是體諒夏景是無知的外人,夭繼續了詳細的說明。


    “因為我們的身體與人類不同,即使生病,一般的醫生也無法替我們診療。古時候就不提了,即便現代也是一樣。說到這裏呢,夏景,除了一般綜合醫院這個表麵上的麵孔以外,這裏還有鹿族專用醫院的另一麵喔。”


    “原來是這樣子啊。”


    “在這裏是嚴格禁止鬥爭的。不單是繁榮派的人無法出手,我們也一樣受到限製。況且,不論患者是誰都要一視同仁地診療才是醫生的職責,不是嗎?”


    “啊……雖然感覺似可以釋懷又似不能釋懷,不過我理解你的意思了。”


    迴想起來,高中也是一樣。


    阿夜她們也沒因為身屬繁榮派便遭到退學處分。就連背叛了葉亞的李崎和可能身處繁榮派核心的秋吟也是一樣,即便她們倆自此人間蒸發,還是獲得了「轉學」這個社會性的名目好使人信服。


    她們恐怕講究的是優先順位。


    比起繁榮派這場一族的分裂騷動﹒學校和這所醫院更優先重視族人在人類社會避人耳目和一族整體的存續問題。


    「意思也就是,個人的深仇大恨和主張主義在這裏都要暫且先擱置一旁是吧。」


    「你的理解力很強喔。」


    開心似地笑盈盈的夭突然向夏景伸長手。


    一如在誇獎小孩子一樣,摸了摸夏景的頭。


    「乖孩子乖孩子。」


    「……請不要捉弄我啦。」


    「唉,表現得再更害羞一點有什麽關係呢。捉弄你一點意思也沒有。」


    其實夏景著實吃了一驚,也害臊無比。輕輕地撥開頭上的手,臉也跟著發燙了起來。該怎麽說呢——本來還以為自己對年紀較長的女人不感興趣,沒想到一旦被美女這樣逗著玩,心髒怦怦跳的程度比原先想象的還要誇張。


    「不提那個了,我還有更多事情想請教你……」


    「哇,你真的好乖巧呢。」


    但夭還是繼續說著莫名其妙的事。


    「啥?請問什麽意思?」


    「受到女人的誘惑也不會露出一副羞答答的模樣,正是好男人的證明喔。葉亞的眼光果然沒有錯……真是,那女孩兒也挺有兩把刷子的嘛。」


    「所以說,請不要再捉弄我了……」


    夏景這才發現。


    本以為她是個氣質端莊的美女,不過如今看來,這名女性似乎擁有調侃別人為樂的興趣……而且比自己年長的年紀和乍看之下成熟穩重的外表,更加讓夏景感到棘手。礙於這個原因夏景也變得比較收斂,不好意思賣弄得意的嘴皮子。夏景最後隻得一路挨打。


    「唉……為什麽鹿族的人每個都像這樣……」


    「個性有些古怪嗎?」


    「沒錯,我就是這麽覺得。沒有更普通一點的人嗎?」


    夏景試圖以發泄不滿聊表抵抗之意,但——


    「畢竟我們本來就不是人類。要求我們普通也太強人所難了。」


    摀著嘴邊、彷佛覺得非常可笑似地,夭果然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打敗的。


    夏景歎了口氣,就在這個時候……


    咳咳。


    大概是笑得太激動了吧,夭輕咳了一聲,拿開原本摀在嘴邊的手。


    「對不起,失禮了。」


    抽了幾張放在棚架上的衛生紙後,夭接著又連續咳幾聲。


    這次不再隻是輕咳,聽起來有些嚴重。


    「你、你還好吧……」


    夏景手足無措,不知自己該如何是好,視線遊移不定。


    附著紙上的,是紅色的液體。


    「夭……學姐?」


    亦即鮮血。


    「我沒事的。」


    停止咳嗽的夭揚起臉來,擦拭著嘴角。臉上雖掛著笑容,但感覺似乎非常痛苦。


    「不好意思,能麻煩你幫我拿放在那邊的水嗎?」


    「啊,好!」


    夏景將棚架上的細嘴壺遞給夭。


    喝下裏麵的水後,夭這才像平複下來一樣籲了口氣。


    「那個……」


    夏景想不到自己該主動表示些什麽。


    畢竟她會在這裏住院,想必一定是染患了什麽疾病。不過一旦親眼目睹到她咳血的事實,不免還是會感到驚訝。


    「葉亞也沒把這件事告訴你嗎?」


    見夏景一副心慌意亂的模樣,夭輕歎了口氣。


    「她……是有說會找機會介紹我們見麵啦。」


    「嗬嗬,大概是在擔心我的身體狀況吧。真是體貼的女孩。不過,我的身體從沒有好轉過就是了。」


    宛如在自言自語般的夭,臉上浮現出一抹貌似厭世的神韻。


    「請問這話這麽說……呢?」


    「我生病了。而且是不治之症。」


    她的笑容顯得虛無縹緲。


    夏景倒抽了口氣。


    因為他領悟到——夭所具有的妖豔氣質或許並非與生俱來,而是在成長的過程中自然而然培育出來的也說不定。


    躺到床上隻坐起上半身的夭,神色落寞地開始侃侃而談。


    「鹿族現在麵臨了種族存續的危機。」


    同樣的內容記得以前也曾聽葉亞和安野說過。不過如今在夏景耳中響起的話語,含帶著比當時更為沉重的感情。


    「鹿族的儀式,最初也是因為鹿族女性無法懷孕才衍生出來的。」


    天生的身體無法生兒育女。


    所以必須跟人類交換。


    「更不巧的是,現在鹿族隻生得出女嬰,這你應該也知道吧?」


    「知道。」


    「所以單靠儀式也沒有用了……現在的我們必須借助人類男人的力量,利用摻雜外族血統的方式才有辦法傳宗接代。一族的血統實在過濃了。」


    夏景憶起在生物課上學到的有關遺傳的原理。


    「人類和鹿族相比,比較弱勢的是人類的基因嗎?」


    「沒錯。即使摻雜了人類的血統,生下來的終究還是鹿族的女嬰。」


    是因為以生物的立場來說一族比人類還強大,所以才沒有人類的基因介入的餘地嗎?這問題到底是屬於高中生物課的知識程度、還是常識外的範圍,夏景也沒個底。


    夭向沉思的夏景繼續接著說明:「不過,血統變濃的弊害並不光隻有這樣而已。」


    接下來的內容,夏景就沒聽葉亞和安雅過了。


    「那就是疾病。」


    那個聲音聽似寂寞,又彷佛萬念俱灰般。


    「一族裏麵,會有一定的機率出現先天患有特殊疾病的小孩子。而我就是其中一人。我的肺部——天生就體質孱弱,時而像剛才一樣咳血,時而唿吸困難……其實,我一就算短命早逝也不奇怪。」


    「病治不好嗎?」


    「嗯。不過沒有關係。我的身體裏麵放入了寶物。那個東西能抑製病情惡化。是唯一有效的藥。雖然無法治愈,至少勉強能讓我延續生命。」


    「身體上的疾病不是隻要行過儀式就好?」


    夏景說道。


    雖然站在人類的立場,這並不是一個值得誇獎的好主意,不過隻要頭部以下換上健康的身體,疾病的問題總有辦法解決的不是嗎?


    但——


    「試過了,沒有用。」


    夭搖頭表示。


    「其實我已行過儀式了。一開始疾病看似治好了沒錯,可是健康隻持續不到一年。後來同樣的症狀發生,我又把寶物裝了迴去。」


    或許這是一種詛咒吧,夭念念有詞地說。


    不過,既然可以持續一年左右……


    「這樣的話……」


    腦中浮現的念頭,難免使內心被身為人類的倫理譴責。夏景強忍著心痛,猶豫不決地將想法說出口。


    「既然能獲得一時健康的話,那……」


    儀式不見得一定要選活著的人類當對象才是。還記得有聽說過聖會替尚未行儀式的一族之女代為領收孤家寡人的屍體。


    聽夏景這麽一說,夭不知為何直視著夏景的眼睛笑了出來。


    「你這人還真善良。」


    「咦……?」


    夭像剛才一樣伸出手撫摸夏景的頭。


    夏景抗拒不了。


    這次的心態不是在捉弄,而是帶有一種——好似這名女人原本的感情,彷佛喜悅與憐愛一同傳遞過來般的感覺。


    「身為人類的你居然願意這麽表示。這對於背負了絕不會被寬恕的惡業的我們來說,意思等同於獲得了救贖喔……葉亞真的找到了一個好對象呢。」


    「沒有啦,我……」


    夏景不禁將頭垂低,別開了視線。


    不對。不是因為我內心善良。


    隻是容易受到影響而已。


    是我心誌不夠堅定,動不動就會對眼前的對象產生移情作用。想到姐姐和方媛的事情時,就把鹿族視為異物;可是一旦和葉亞等人在一起,又會覺得她們並不是什麽壞人。口頭上建議夭行儀式,實際上又無法真心接受這種行為。


    阿夜也提醒過。不要錯估自己掌心的大小。


    她所指的——正是這一迴事。


    「我……才不是那麽了不起的家夥。」


    「別這麽說。」


    溫和一笑後,夭收迴手,改放在自己的心口上。


    「而且我已下定決心,再也不會行儀式了。」


    那是能讓人感受到堅定信念的聲音。


    「這副身體屬於一個我很重視的朋友。我想跟她一起走完這一生。和能跟這女孩在一起的幸福相比,一時的身體健康對我來說毫無意義。」


    一副像是感到疼惜不已,又像沉浸在幸福裏似的表情。


    ——啊啊。


    夏景將剛才的自我厭惡拋到腦後,又開始心想:


    我無論如何討厭不了鹿族的理由就在這裏。


    葉亞也像她一樣,對方媛的身體嗬護備至,並且把方媛視為自己的一名親朋好友。她們都向死去的女孩致上了敬畏,與至高無上的敬愛之意。


    林羽也是一樣。盡管沒有聽說過詳細的來龍去脈,不過從她討厭人類的琿由,可以看出來應該是因為她十分重視身體的原主人,所以才會表現出這樣的反麵情緒。


    夏景還是有所顧忌。


    「對了,有關藍陽學姐。」


    夏景換了個話題。心中還有其他掛念的事。


    「她……也是身染病痛嗎?」


    藍陽看起來不像得了和夭一樣的病。既然如此,她為何會跑來這醫院接受診療?


    「其實,本來是不太方便談論別人的私事的……」


    聽到夏景的問題,夭的態度顯得有些遲疑。


    過了一會兒——


    「……不過跟你說應該沒有關係。」


    才終於貌似下定決心,不過還是略有顧慮似地說:「她染的病跟我不同。也是一族的人鮮少會染上的特殊疾病。」


    「治療呢……」


    「還在研究中。因為那是比較近代才出現的疾病。」


    夭——開口說了。


    「她的成長會停止。她看起來有些年幼不是嗎?」


    「咦?」


    這麽說來,她——藍陽的五官以高二的年紀來說顯得稚氣未脫。體格也是偏嬌小。由於她是異性,因此夏景並未特別放在心上,隻以為是個人天生身材的差別——


    結果事實並非如自己所想象。


    「是從何時開始……?」


    「大約是三年前吧。因為她的身體一直停留在十四歲的時候。她應該是還沒行過儀式……不過已有證明無效的前例存在。」


    「是這樣子啊……」


    盡管隻有短暫的一時,夏景還是為自己曾懷疑她是否使用了姐姐的身體一事感到抱歉。


    「她的病有致命的危險嗎?」


    「這點目前尚未獲得確認。不過,長生或許反而是種不幸……畢竟她將維持十四歲的體型逐漸年華老去,不會有長大成人的一天。」


    盡管聽完說明,夏景還是很難具體想象,不過至少可以理解所謂的生長停止,並不代表外表就不會衰老。他不自禁地想象出一個身披老人皮膚的小孩子的模樣,因而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難不成她是因為生病的緣故才加入繁榮派……?」


    她沒有賤視人類,寧可說剛好相反。會不會她恨的其實是自身的疾病,並且對一族的存在心懷憎惡,才導致放火攻擊本家的結果呢?


    夭向做了如此想象的夏景搖頭。


    這意思不是否定,而是自己也不清楚。


    「她從以前就絕口不提自己的事……所以我也無法妄下定論。」


    「是……這樣子啊。」


    那麽,當麵詢問本人也無所謂。


    反正無論如何,終究得向她追問關於姐姐的事情。再說,既然自己身為本家的女婿人選,就免不了和藍陽有所牽連。


    雖然性格難以捉摸,不過目前看來她對夏景並未懷有明顯的惡意。隻要坐下來好好談,或許雙方有機會化敵為友。


    念頭一轉——


    「……唉,我這人還真是沒有學習能力哪。」


    夏景迴想起剛才在學校被阿夜拒絕一事。


    明明今天才碰了根硬釘子,卻一點也學不到教訓。


    「什麽意思?」


    「沒事,我在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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