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他自己也明白,義正詞嚴的說辭,也不過是他自己的防衛罷了。


    其實他內心,是根本無法原諒對方的。


    他不會做出傷害對方的事情,但是如果能盡力挖苦和諷刺,他會做的。


    “阿,你為什麽要這樣說?”


    夏景冷聲道:“或許你們沒有不對,但是你們的做法實在是太怪了,令人感到恐怖,簡直是怪物,方媛的事情,完全是你們的錯!”


    聞言,李崎陷進了短暫的沉默之中。


    夏景也沒有開口,一直冷冷的注視著表情變得悲傷的李崎。


    良久……


    “……是嗎?”


    李崎先開口了,打破了尷尬的沉默。


    “果然阿景你也不例外啊……”


    李崎這樣說著,突然間哭了,淚水決堤般流了下來。


    看著哭泣的傷心的李崎,夏景心中產生了點罪惡感。


    心口也微微發痛。


    “阿景,連你也說我是怪物,但是我……我很喜歡人類,我也交了很多朋友,這樣,這樣也不行嗎?”


    “那關我什麽事啊!”


    在同情和憤怒的感情驅使下,夏景自暴自棄的咆哮。


    “阿景,我也一樣把你當朋友,很喜歡你啊!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對我而言,很重要的那些人可能因為你們的關係全死了!所以……所以我隻希望你迴答我的問題!我姐姐和梨子她們到底怎麽了……如果不知道答案,我會……”


    啊啊——沒錯。就是這樣。


    可以的話,夏景也很想要信任她們。


    總是少根筋又傻唿唿、但是個性溫柔的李崎。為人豪爽可以像哥兒們一樣稱兄道弟的安野,還有以方媛為榮的葉亞。


    她們都不是什麽壞蛋,夏景一點都不希望她們背叛自己對她們的印象。


    “我恨自己生下來就是這副身體。”


    李崎帶著哭腔的聲音說道。


    “就算和大家在學校聊天還是一起出去玩,我的心裏總是會有疙瘩。一想到我這個人有說不出口的秘密、沒有人認識真正的我,我就覺得我好像沒半個朋友。所以……所以啊,我拿出勇氣告白過了喔?”


    李崎仿佛是在自言自語一樣。一如在跟夏景以外的第三者說話似的。


    “我以為這個人可以信任,所以就告白了。向對方坦承我不是人類,也拿出了證據。可是結果還是失敗了。我嚇壞了對方,還被說是怪物……”


    “喂……等一下。”


    夏景聽到這裏,這才發現狀況不對勁。


    ——拿出勇氣告白過?


    夏景剛才確實是對李崎表現出拒絕的態度沒錯。問題是,夏景並非從她本人口中得知她是一族的,而是看了安野的名單以後才曉得。再說,也不知道有什麽“證據”。


    那……她是跟誰告白過?


    李崎一邊喃喃地羅織話語,一邊在書包裏麵摸索東西。


    “我喜歡人類喔。”


    她抬起頭,朝夏景看來。


    那個眼神和平時的日崎有所不同。


    “可是也最討厭了人類了。我為了受到大家喜愛一直費盡心思努力,還硬要自己故作開朗想逗大家開心……可是一知道我與眾不同,就立刻翻臉不認人。誒,為什麽不能接受我呢?我都那麽努力了,為什麽還是不行?


    偏偏那種……個性陰沉又內向,也從不試著努力跟別人打交道的女生有比較重要嗎?因為她也是人類?不可原諒。這是不可原諒的對吧?”


    “……李崎,難不成……”


    她從書包中拿出的一把濁黑色的金屬製扇子。


    “難道你……”


    “我們是初中時在補習班認識的,一下子就變成了好朋友,然後我也喜歡上她了。她跟隻是做表麵工夫的我不一樣,是真的個性開朗活潑,隻要跟她在一起就會很愉快。夏景你應該也對她不陌生吧?因為‘阿景’這個稱唿,原本是她在使用的。”


    當初夏景升上高中第一次被李崎這麽稱唿時,確實是有一種既視感。可是從以前就不乏有人這麽稱唿自己,所以也就沒有特別放在心上。


    騙人。這不可能是真的。


    原來那個人一直近在自己的眼前,這怎麽可能——


    打開扇子的李崎帶著一臉結凍般的冷笑朝夏景跨出一步。


    “對不起,我騙了你一件事。我……已經行過儀式了。”


    她拿著扇子的手指顯得格外白皙。


    沒錯。那個女生的皮膚也很白。


    身高也很接近。就跟當時還沒發育長高的夏景差不多高。


    那時還常常被拿身高的事情說嘴。


    你還沒長高啊?搞不好你已經停止發育囉。唉,你覺得呢?


    夏景開始迴想。那是初中一年級第二學期的事。


    她也不在乎突然被拋了個話題的方媛不知所措了起來,不過那也是她獨到的貼心表現。大概是想開個話題讓沒正式打過幾次照麵的兩人聊聊吧。


    這麽說來——說不定方媛從那時就對自己有意思了。


    記得有次自己不小心說溜嘴講出“那女生感覺好陰沉喔”這種話的時候,還惹得梨子有點生氣地說:“拜托,人家是好女孩耶。體貼溫柔,個性又堅強,跟我完全是相反的類型,可愛得很呢!”


    不懂方媛的魅力,證明阿景你還隻是個毛頭小子啦——她又這麽說。


    “……梨子。”


    “沒錯,阿景。”


    李崎笑了。


    “梨梨她就在這裏喲。誰教她拒絕我……我隻好用搶的了。”


    你殺了她嗎?


    “難道你連……方媛都?”


    “不是我帶頭的喔。”


    李崎無視夏景想要聽到她親口說不的希望,態度幹脆地肯定。


    “提議的人是排球社的同年級學生,因為她看方媛同學不爽。詳情我是不知道啦,理由似乎是她喜歡的男生跟方媛同學告白,結果被拒絕的樣子。很無聊對吧?人類真的有夠爛的了。


    所以,其實我本來不想加入的。可是……後來我知道那個人就是梨梨常常提起的‘好朋友’,我就忍不住想測試一下。方媛同學是不是如梨梨所誇獎的那麽堅強又溫柔呢?是不是比我還有做朋友的價值呢?”


    扇子被李崎的手輕輕地揮動了起來。


    同時,有某個透明鋒利的物體被掀起,並劃過了夏景的臉上。夏景反射性地伸手一碰,臉上痛楚慢了一拍接著襲來。原來臉頰割出了一道傷口。


    “這叫白銀。”


    是所謂的儀式物品之一嗎?


    鐵扇發出低鳴。


    “梨梨也是被它殺死的喔。還有阿景也是……拒絕了我的阿景也要死在這把扇子下。”


    李崎的臉上失去了笑意。


    平時那個傻裏傻氣始終麵掛微笑的同班同學已不複在。


    “這是……為什麽啊?”


    在夏景的心中,悲愴和痛苦遠大於憤怒和怨恨。


    殺害了梨子的犯人。害死了方媛的兇手之一。


    明明仇恨的對象就在眼前,裹住夏景內心的,卻隻有空虛感。那就跟當初得知姐姐和梨子失蹤時一樣——是一種關係親近的人消失不見的感覺。


    自己先前是那麽渴望知道真相,現在卻覺得早知如此就不要追究了。


    “永別了,阿景。是我不該有那麽大的期待的。”


    恐怕就跟覺得自己遭到了背叛的夏景一樣,李崎也覺得自己遭到了背叛吧?


    我就要這麽死去嗎?就在夏景茫然地如此心想時——


    “……到此為止。”


    身後所傳來的一個莫名傲慢卻又稚氣未脫的嗓音令他迴過了神來。


    “離開夏景的身旁……李崎。”


    李崎高舉鐵扇的手也停下了動作。


    “你們倆在幹什麽呢?真是。”


    葉亞的口吻聽似慨歎,同時還帶著一股哀戚的韻味。


    神色錯愕的李崎將那個人的名字說出了口。


    “葉亞……”


    一頭烏黑秀發筆直地垂掛在背後,輔以紅牡丹圖案的純白古風服飾。


    她緩緩走近,然後……


    ……一如要保護夏景似的,擋在李崎的麵前。


    “對不起啊,夏景。”


    葉亞轉過脖子所露出的側臉掛著落寞的微笑。


    “我不會找藉口。阿奈原先確實是人類……聽在你耳裏一定覺得很刺耳吧。”


    “阿奈、本是服侍葉亞大小姐的姐姐的侍女。”


    後方傳來了說話斷斷續續的女性嗓音。是阿奈。


    “製造了、阿奈的、是前族長。據說是我在病死前、留下遺言、自願這麽做的。”


    語畢,阿奈又向夏景鞠躬致歉:“是我、交代不清。”


    背在她身後的巨大白木箱也隨之晃動了一下。


    “夏景,唯有一點我希望你能明白。阿奈絕非如你口中所言的丫環或道具。她不但是在家父家母與胞姐慘遭殺害的那天——幫助受傷的我脫困的救命恩人,同時是我眼下唯一的……家人。”


    夏景說不出話來。


    在思考信與不信的問題前,已經先被她的氣勢壓倒了。


    葉亞的眼神與聲音是如此的率直與澄澈。如果說——她能露出這樣的眼神來說謊的話,那隻能說這家夥肯定是當代罕見的詐欺師。


    “看來是咱們一族的家醜給你添麻煩了。傷勢還好吧?”


    “還、還好。”


    “太好了。”夏景反射性地點頭後,葉亞如此笑說。以一臉仿佛打從心底感到安心的表情。


    “那麽……李崎。”


    葉亞重新麵對李崎。


    “你到底在幹什麽?”


    她的臉色一沉。


    葉亞散發出的氣息和先前一整個大逆轉,說是苛刻也不為過。


    “我本來也不願相信……結果是真的嗎?”


    “什……麽?我不懂……”


    相較下李崎的模樣明顯地十分狼狽。


    “我……隻是……和阿景吵了起來而已……”


    葉亞打斷不成理由的狡辯開始追究。


    “說!我藏身在此的那天。我在建築物裏貼了好幾張簽條,上頭以人類看不懂的文字記述了我的窩身之處。發現簽條的人是安野,她在讀完後似乎便隨即撕下了。畢竟情報不能走漏讓繁榮派的人知道啊。”


    講到此,葉亞莞爾一笑說:“此舉真是囉嗦。”


    “後來……安野明明有透過啥簡訊的東西通知你這個消息。然而你在做什麽?”


    “我……在……”


    “‘沒有注意到通知,真的很抱歉。’你當初是這麽說的對吧。但事實果真是如此嗎?若是真的,為何那天……在美術教室欺負方媛的你會沒有參加?”


    “喂,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啊?”


    夏景忍不住提出疑問。


    葉亞迴答:“先前你們的對話我都拜聽了。看來平時欺負方媛的那幫人裏你也有一份。問題是,那晚就藏身在現場的我完全沒有聽到你的聲音……你早知道我躲在那裏了吧?所以才沒加入她們。”


    李崎驚的抖了一下。是被葉亞說中了嗎?


    “而且,那天你怎麽會跑去上學?村子適逢火災,包括我在內,本家所有人全都行蹤不明。不隻繁榮派那幫人,支持本家的同伴無一不向學校請假到處尋找咱們的下落,唯有你例外;以及離開村子生活、對該如何處理一族突發事故態度顯得舉棋不定的……安野而已。”


    的確,周末星期五那天,李崎看起來跟平時沒啥兩樣。


    現在想想真的不太對勁。村子都被人家燒掉了,怎麽還能若無其事地來上學。而且就算班上有人提起火災,印象中她也是麵不改色。


    “安野在黃昏得知我的藏身之處後聯絡了你,為的就是讓這條消息傳開。你卻遲遲沒有迴音,於是她便動身前來解救我。隻是當她趕到時,我才剛行完儀式,夏景也昏倒了哪。”


    葉亞調侃似地望向夏景笑了出來,但表情和氣息隨即又散發出淩厲的銳氣。


    “其實啊……今天會隻讓你一個人去學校,是林羽的建議。”


    “林羽……她?”


    這名字夏景不曾聽過,大概是一族的人吧?


    “她說,假如李崎是叛徒,有可能會趁這機會和繁榮派的人聯絡。不過我可是持反對意見的喔?因為我不相信你會做這種事。”


    “喂,那安野呢?”


    “抱歉啊,夏景。安野在我的命令下負責監視你和李崎。姑且不論李崎,我擔心你會受到繁榮派那幫人的連累,隻得出此下策。”


    夏景完全沒發覺自己被人監視。有可能是利用那個叫啥的奇妙道具吧。


    “總之……結局完全出乎我的預期,變成了現在這樣。”


    輕聲嘟嚷後,葉亞一時之間陷入了沉默。


    情報和葉亞的輕聲感歎成反比例,在夏景的腦海中泛濫成災。


    夏景無法將狀況有條理地吸收整理。簡而言之,這是怎麽一迴事?


    方媛死亡的那天,李崎並不在現場。


    原因在於她背叛了葉亞和本家。所以這意思是表示,當時她光為了不要讓自己的背叛曝光就棘手得應付不過來了,才無暇參加欺負同班同學的遊戲嗎?


    若李崎真是如此,那麽也間接證明安野跟方媛被欺負的事無關。葉亞自然也是一樣——一切都是夏景鑽牛角尖所產生的誤會。


    不過,殺害了梨子的兇手可以肯定就是李崎。此外,方媛長期持續性地遭人欺負,李崎有參與這也全都是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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