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王川,讓開我的位置。”


    夏景一邊想著這種事,一邊抓了抓死皮賴臉霸占自己座位的王川的頭。


    “不要鬧啦,夏景。頭發會被你抓得亂七八糟的耶。”


    “我故意的啊。再不趕快讓開,養在你那鳥窩頭上的可愛小鳥們就要被淒慘得蹂躪死囉。等鳥迴來就要哭天喊地了。”


    “很過分耶你……這個發型整理起來很麻煩的。”


    王川的個子矮小、長相又中性,一副就是會引起母愛本能的相貌。事實上,光論外表的話他還滿受女生歡迎的。可惜的是他有點自戀的傾向,所以女生們對他的評價隻停留在中上程度。是說,他至少比沒有女人緣的李牧要來的好也說不定。


    “夏景,別這樣啦。小鳥感覺很可憐耶……”


    李崎說了句聽似沒頭沒腦的話。一頭齊肩的秀發和可愛動人的五官給人的感覺就是偏那種會迷倒眾生的妹係,不過美中不足的是,她的思考邏輯有點脫離常軌。


    “這麽說來,好像有那種把孵化到一半的小雞連同蛋一起下鍋煮熟的料理耶。”


    很自然地把惡心的事情掛在嘴邊的人是木野。相較於充滿童話風格的名字,她的個性顯得相當海派豪爽,不分男女生都很喜歡她。隻是,當中有絕大多數的人都沒把她當女生看。


    “你們這些家夥為啥一大清早就這麽有精神啊?”


    推開王川坐迴椅子上的夏景忿忿不平地說道。


    “因為我有乖乖吃早餐呀!”


    “呃……我想他不是那個意思喔。”


    “唉、唉,阿景。”


    也不顧夏景把想法付諸實行正在和作業苦戰,李崎自顧自地打開了話匣子。


    “幹麽?”


    夏景頭也不抬地搭腔。


    “那本筆記是你去跟方媛同學借來的吧?”


    李崎壓低聲音詢問。


    “啊啊。”夏景點頭稱是,然後側目瞥了李崎一眼,她臉上掛著興致勃勃的表情。


    “方媛同學是怎樣的女生呀?”


    “你是怎樣?都已經第三學期了。”


    “哎喲,可是……人家沒怎麽跟她聊過嘛。”


    夏景把原本快說出口的“你們都是女生,你應該比我清楚吧”這句話給吞了迴去,心想或許事情也未必如此。


    方媛總是自己一個人。既然如此,問題就跟性別無關了。


    搞不好反倒正因為彼此都是女生的緣故,所以才不了解她也說不定。


    “你去找她聊聊不就知道了嗎?又不是她不想理你。”


    “嗯,我是有坐過她的旁邊啦。可是總覺得有點不知該怎麽跟她認識耶。而且……秋吟有時好心找她說話,她也沒啥反應的說。連秋吟都不理了,她更不會理我啦。”


    李崎有些落寞地笑了出來。


    “我也想跟她打好關係……再說學期都快結束了。”


    秋吟如此替李崎的說詞做補充。


    “在我們班有跟那女生聊的,就隻有夏景你喔。”


    李牧的話令夏景抬起了頭。


    “……我?”


    坦白說,夏景對於班上的同學跟方媛生疏到那種地步很吃驚。


    自己跟方媛也是好幾天才有一次對話的機會,次數上卻算是頻繁的了。


    “是這樣……啊。”


    聽到這件事,夏景不知怎的有種厭惡的感覺。


    這股厭惡針對的並非是不肯和方媛對話的同學,也不是不善溝通的方媛,而是完全沒注意到這個事實的自己。


    初中時候的她,也沒有一個人孤單到這麽誇張的程度。


    當時的她就跟現在一樣極端沉默寡言。雖然因為內向的個性導致在校內一點都不引人注目,至少還是處在一個跟孤獨無緣的狀況。


    方媛還是有朋友的。


    名字就叫做梨子。


    她跟方媛向來形影不離,和方媛相反,是個生性活潑的少女。兩人好像就是因為個性截然不同,所以才合得來的樣子。如果不是和梨子同班,夏景也不會注意到方媛,恐怕連長相和名字都不記得了吧?


    可是,在初中二年級的時候,那個身為方媛朋友的少女——突然失蹤了。


    學校因此人心惶惶,關於她的失蹤亦眾說紛紜。


    最後這件事被當成離家出走處理。她的家人現在應該還沒放棄尋找她吧。


    那個時候的事,夏景記得十分清楚。


    理由並不單隻是因為自己跟梨子算是交情不錯的朋友。


    突如其來的失蹤。這跟夏景的姐姐一樣。


    自從梨子失蹤以來,夏景就對方媛保持著複雜的親近感。


    當然,事發當時夏景的心情並不是這樣。因為這起事件距離姐姐失蹤不過短短四年的時間,而且是發生在家裏開始彌漫“或許姐姐再也迴不來了”的這種氣氛之前,加上夏景本身也受到不小的衝擊,所以沒有餘力關心灰原的事。


    然而隨著時間經過,夏景開始慢慢在意灰原更勝過自己。


    方媛一整個意誌消沉再也沒跟人開口說話的身影,跟姐姐消失不見時的自己重疊在一起了。如果對方媛置之不理,就等同棄過去的自己不顧一樣,讓他感覺渾身不對勁——在這種念頭的促使下,夏景開始偶爾會找方媛說話。


    隻不過,夏景從未跟她談起梨子的事。


    他不是不談,而是無法談。


    如果不是鬧失蹤而是碰上意外死亡之類的話,彼此或許還可以互舔傷口取暖吧!甚至可以當成一段迴憶來聊。在這個層麵的意思下,死別的結果可能還比失蹤好。


    不知道那個人是死是活;不知道那個人最後是不是死了;不知道那個人為什麽消失不見;也不知道那個人現在人在何方正在做什麽。


    此外,就連被遺留下來的人該如何是好——也一樣沒有頭緒。


    該放棄是好?該悲傷是好?該四處尋人是好?還是該懷著希望是好?


    一切的一切都沒辦法明確地做出個劃分,也因此被遺留下來的人無法共有情感。


    夏景自己家裏的現狀正是如此。始終懷抱希望相信姐姐還活著的父親,和主張已經可以死心放棄的母親,由於想法的抵觸導致關係變得緊繃,夏景本人對於父母的態度也拘謹了起來。盡管現在父母表麵上看起來已和好如初,姐姐的話題至今依然是觸碰不得的禁忌。


    就連自家人都如此了,夏景還有什麽辦法跟方媛表示什麽?


    “喂,黑心眼鏡仔。”就在夏景沉思這些事情的時候……


    李牧一臉感到詫異似的表情直盯著夏景。


    “嗚哇!幹麽啦,你這個阿呆,臉貼太近了!”


    “你才是阿呆啦!不要突然沉默不語好不好。”


    “好啦,抱歉。”夏景歎了口氣搔搔頭。


    一蒙頭思考就會忽略四周情況是他的老毛病了。下次要留心點。


    但,如果說李崎、其他女生們都是這麽看待方媛的話——或許稍微改變一下她們的看法比較妥當。當然了,這些事是沒辦法直接跟灰原本人反應的。


    不過——


    “……那個,秋吟。”


    “嗯?什麽事?”


    秋吟是這個班上女生的靈魂人物。那麽找她幫忙的話,事情會比較簡單吧。


    “要不要找一天出來玩?大家一起。”


    “……!”迷戀秋吟的李牧倏然倒抽一口氣。


    ——很遺憾,我才不是為了你提議的。


    “大家是指?”


    “哪些人都可以啦。反正很閑吧?李崎你排球社很忙嗎?”


    “嗯?我喔~,隻要翹掉就好了啦。”


    相對於笑得傻唿唿的李崎……


    “唔唔,我不曉得有沒辦法翹掉社團活動耶~”


    ……李牧倒是很裝模作樣地皺起眉頭。


    “隻要吃點心喝茶就好的社團是在裝什麽忙。”


    不過夏景明白這是她個人風格的玩笑。


    總之,在場這些成員要約出去玩是輕而易舉的事。


    問題在另一個人。


    夏景稍微放低音量,指了指窩在教室角落看書的方媛說:“所以說啊,秋吟。如果你樂意的話……可以去約她一起參加嗎?”


    “方媛同學也要約?”


    “她這個人就是不太愛講話,個性嘛,也是滿陰沉的啦……不過,其實是個好人。”


    坦白說,實際狀況並不全然是如此,而且是自己也太雞婆了也說不定——夏景心想。如果她樂於一個人獨處,是自願選擇孤獨的話,那麽問題便沒有自己涉入的餘地。


    可是方媛的朋友失蹤已經將近兩年的時間。


    這兩年沒有結交任何朋友總是獨自一人,也不積極跟其他人接觸,她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情淡淡地走過這些日子的呢?這樣的心情對景介來說並不難想像,讓他內心一陣揪痛。


    方媛她大概是為了有一天可能會迴來的梨子,才一直空下自己身旁的空間的。就在如果把那個空間填滿——好朋友便或許再也不會迴來的那種恐懼伴隨之下,決定這麽做。


    問題是,就算讓那個空間維持空白再久也喚不迴梨子。


    夏景對此有切膚之痛般的體悟。


    “如果方媛她可以更……不對,我覺得她隻要稍微多一點點笑容的話,那就很棒了。”


    一如像是在告訴自己般喃喃說道後,夏景窺看了秋吟的臉。


    夏景視線射去的對象一瞬間露出陷入思考般的神情……


    “嗯,說得也是。”


    ……接著臉上掛起微笑,點頭附和。


    “時間定在何時好呢?反正第三學期沒有期中考……如果定在二月中,大家沒問題吧?”


    “啊啊,我沒意見,完全沒有問題。”


    盡管故裝冷靜,但怎麽看都是一副樂不可支模樣的李牧搶先第一個讚成,王川也點頭答應說“好啊”。至於李崎和安野則先是相互使了個眼色,不知何故看著夏景咧嘴而笑,然後才異口同聲地表示“我們ok!”……那個笑容真令人耿耿於懷。她們該不會是想歪了吧?


    夏景本來想聲明這是一場誤會,不過選在這個時機撇清反而會招惹奇怪的懷疑,所以還是打消了念頭。況且一旦說明起來,自然就得談及方媛的過去。


    再說,如果李崎和安野因此想多管閑事,到時再阻止她們就可以了。


    而且說到多管閑事,自己也沒資格批評她們。


    不知方媛她接獲邀約會怎麽想呢?或許會對她造成困擾吧?雖然夏景為自己的衝動隱約感到了後悔,不過到時再換個心情當作原本就不抱任何希望吧。


    預備鍾響了。


    早上的休息時間告一段落。原本聚在一起的同學們作鳥獸散迴到自己的座位上。和隔壁的秋吟對上視線後,她用眨眼做為迴應。


    夏景聳聳肩膀,將方媛的筆記本收進了抽屜。


    午休時間。


    夏景一如往常和李牧、王川三人一同前往合作社,借看了秋吟的作業準備下一節課——在差不多還剩十分鍾左右第五節課就要開始時,夏景離開了教室,打算先去廁所解決生理問題。


    走廊上學生紛紛攘攘,大家都在打鬧談笑。夏景用眼角的餘光看到了和其他班的學生混在一起的裏崎。大概都是排球社的社員吧。因為和她對上了眼睛,夏景便用視線簡單迴應了一下。


    在走廊上移動數公尺距離後……


    夏景發現了另一名獨自盤起雙臂眺望窗外的朋友。


    “……你在這裏幹麽?安野。”


    “是夏景嗎?”聽到夏景從旁喚聲的安野迴過頭來嘀咕道。


    話說迴來,這個女的擺出“獨自一人盤起雙臂”這種充滿男人味的姿勢感覺就是特別帥氣哪——夏景如此心想,接著又對她怎麽沒加入朋友的聊天一個人耍自閉感到好奇。


    “你怎麽愁眉苦臉的啊?”


    “沒有啦,我這不是在憂鬱。”


    笑出來的安野仍是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跟你說喔,李崎。”


    頓了一會兒,她緩緩開口說:“有關方媛同學的事……”


    “啊,你已經去詢問過她的意願啦?”


    “不,你誤會了,不是出去玩的事。啊——這該怎麽說才好呢?”


    安野雖然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樣,好似猶豫不決般,不過夏景明白她本來就不是那種會優柔寡斷、煩惱事情的個性。


    “唉——好吧。”她輕輕搔了下臉頰點點頭。


    “那個,你知道我是高中以後……才搬過來的吧。”


    “是啊,我知道。”


    他記得安野來自外地的初中,會來到這裏好像是配合父母的調職。


    “不過我也是很努力在結交朋友喔。”


    “……是啊。”夏景聽得出來她想表達的意思。


    這間高中包括夏景在內,和方媛同一所初中畢業的學生為數不少。所以說,方媛絕不是打從一開始就處在一個完全孤立的環境,也沒有外力強迫她必須孤單一人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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