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有一個髒兮兮的男孩,筆直的跪在地上,麵前放著一張破舊紙板,上頭寫著「賣身」兩個字。
盡管穿的是破爛的衣服,外表看起來像是好幾日沒有梳洗過,男孩全身就是透露出一股與眾不同的氣息。這樣的氣質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同時也引來了某些人的不滿。
「欸,你這個新來的,要在這裏乞討,也不先向老子拜拜碼頭,一點規矩也沒有。」一個渾身散發惡臭,頭發髒亂的乞丐衝到男孩的麵前,兇惡的撂狠話。
「我沒有要乞討。」男孩用著不該屬於他的冰冷語調迴話,隨即附上一個不帶溫度的瞪視。
「你……你別以為這樣,我就怕了你……你那是什麽眼神?想跟我鬥?門兒都沒有。」有那麽一瞬間,乞丐被那懾人的目光嚇到了。這小子……不是個簡單的家夥,不過為了維護他在這條街上的「名聲」,說什麽也要給他一點教訓。
於是趁其不備,乞丐向前揮了一拳。
男孩像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竟然閃過了他突如其來的攻擊。
「可惡!老子非揍到你不可。」被男孩這麽一躲過,乞丐的怒火不由得燃燒得更旺盛,加速了攻勢,一定要打到他。
頓時,男孩和乞丐就在大街上打了起來。
說是打架,似乎也隻有乞丐一頭熱,男孩除了閃躲他來勢洶洶的攻擊之外,並未出手反擊。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替男孩加油的聲音也越來越大了。
這時,一頂華麗的轎子來到了這個聚集了許多人的地方。
有人認出這頂轎子的主人,以驚恐的語調說道:「是景家的轎子。」
「發生什麽事了?怎麽這裏聚集了這麽多人?」屬於女孩子家的嬌嫩嗓音從轎子裏傳了出來,一隻白嫩的小手掀開了轎簾一角,露出精雕細琢的臉蛋。
「是……是景家那個刁蠻任性的小女兒……景雨茉……」人群中,有人指著那張漂亮的小臉蛋,這麽說道。
「放肆的家夥!姑娘家的名諱怎麽能容你隨便掛在嘴上?最好不要讓本小姐知道你是誰,否則有你好受的。」景雨茉從轎子裏徐緩的走了出來,雖然還不滿十歲,但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卻足以讓許多人心生畏懼。
「對……對不起……景大小姐,是……是我說話太不小心了……」慌慌張張的道了歉之後,那人飛也似的逃離現場。
「唉,景大人是個溫和的大好人,怎麽他的女兒偏偏是這種個性?」
「就是說啊!說不定……景雨茉是外頭偷偷抱迴來的呢……」
盡管是竊竊私語,但眾人的對話還是全數傳入了景雨茉的耳中。
「碎嘴的家夥,有什麽話就當著本小姐的麵大聲的說,躲在人群裏竊竊私語,怕是隻敢當個縮頭烏龜吧!」她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唇,還不忘冷嘲熱諷一番,就不信那些沒膽的人敢當著她的麵大聲數落她的不是。
「沒事了嗎?沒事的話就統統走開,全都像是傻子一樣站在這裏做什麽?」命令似的話語響起,讓看熱鬧的人群立刻一哄而散。
「我差點就忘了,我也是來看熱鬧的呢!」景雨茉吐了吐舌頭,這迴露出的可愛表情才像足了她真正的年紀。
她走到剛才圍繞很多人的地方,發現了一個男孩,還有一個乞丐。
「欸,你們兩個不是在打架嗎?怎麽不繼續?」她一副等著看好戲的輕鬆口吻。
乞丐的一隻手揪住男孩的衣裳,目光兇狠,照這樣的情況來看,應該是在打架沒錯。
「哪裏來的……」乞丐一看清楚景雨茉,便癡愣得連話都說不出口。這女孩不是景家的掌上明珠嗎?長得還真是標致,如果把她帶迴去的話……
「無禮,本小姐豈能容你這般羞辱?」那大膽的目光令景雨茉渾身不自在,他看著她的眼神彷佛她是未著寸縷。
「景雨茉,好一個潑辣的小美人。」乞丐伸出他那又黑又髒的手,準備往她的身上探去。
「抱歉,失禮了。」男孩迅速擋在乞丐和景雨茉中間,及時扣住了乞丐不安分的手。
「你這小子……」可惡!光是比力氣就知道自己比不上他。乞丐眼見情況不對,三步並作兩步的跑了。
「謝謝你救了我。」景雨茉淡淡的說,視線落在那張寫著「賣身」兩個字的紙板上。「你要賣身?」
「是。」
「那你願不願意跟本小姐迴去?」
「好。」
「那麽從今天起,你就是我景雨茉的,你隻能聽從我的命令。」
景府,是坐落在城西的一戶富貴人家。
現任當家景時平,身兼禦史大夫及太傅二職,公正廉明,宅心仁厚,深受百姓們的愛戴。
景時平有一妻一妾,妻子方紫瑤年輕時是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才女,嫁入景家後,與景時平鶼鰈情深,羨煞旁人。可是世事並非總如人意,盡管景氏夫婦感情再好,也還是得麵對「繼承香火、傳承子嗣」的生子壓力。
景夫人自小身體欠佳,再加上長輩催促的壓力,在這種狀態之下,根本就無法輕鬆的懷上孩子。景時平無奈,隻好同意再娶一房小妾進門。娶進門的小妾蘇絢玉倒也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雖然不似方紫瑤那般有才氣,但至少她的肚皮挺爭氣的,一連生了三個兒子。
照這樣的情況看來,想必蘇絢玉在景家的地位應該是水漲船高了吧?
蘇絢玉自個兒也是這麽想的,但是景時平始終鍾情方紫瑤一人,在達成了傳承香火的使命後,他最大的心願還是和心愛的妻子孕育屬於他們兩人的孩子。
不久,景家最小的孩子,也是方紫瑤唯一的孩子出世了,那人正是景雨茉。
景雨茉繼承了母親方紫瑤美麗的容貌,也遺傳了父親景時平聰慧的頭腦,又是景家唯一的女娃兒,因此很得大家的疼愛。
景時平疼她,可以說疼到骨子裏去了。誰教她身上流著的是他心愛妻子的血呢?隻要是景雨茉開口要求的,景時平幾乎沒有反對過。也就是這樣的百般縱容,才養成了景雨茉那可怕的個性。
雖然還不到十歲,但景雨茉在景家儼然就是第二個女主人。
景府裏的人,從大到小,從老到少,沒有一個敢不聽從她的命令。
就像現在,她帶了一個髒兮兮的男孩迴來,也沒有人有那個天大的膽子敢阻止她,甚至把她帶迴來的那個男孩趕出去。
「來人,準備一桶乾淨的熱水和一套乾淨的衣物到我的房裏來,動作快一點。」景雨茉一邊下著命令,一邊領著男孩走向她所住的院落。
景雨茉所住的院落是幽夢閣,這是景府最隱密也是風光最好的一個院落。
景時平為了這個得來不易的寶貝女兒,可是花了好多銀兩,特地請人替她打造了一個荷花池,除此以外,幽夢閣的四周還種滿了花草樹木,至於裏頭的裝潢擺設,用的更是各種上等的建材。
總歸一句話,現在在這個家裏,若要說景雨茉是第二受寵的,還沒有人敢自稱第一。
景雨茉的個性倒也奇特,雖然集三千寵愛於一身,但不喜歡身邊有人打擾她。因此,幽夢閣內除了她以外,沒有其他人或是奴仆在這裏伺候著。
盡管她還不到十歲,不過行事作風卻像個大人一般。
「你叫什麽名字?」景雨茉一路領著男孩走進她的閨房,似乎不覺得這樣的舉止不太合宜。
娘常對她說,女孩子家的閨房是不許男人踏入一步的……要是被人發現了,那是會敗壞名節的。現在她不但領了一個男孩進來,而且還是個髒兮兮的男孩,那又怎麽樣呢?她是景雨茉,景家老爺的掌上明珠,有誰敢對她說個不字?
「南……俞晨淵。」俞晨淵深沉的目光落在景雨茉的身上。他不明白這個小女孩為什麽會願意把他這個渾身肮髒的人帶迴來,是因為一時興起?還是太過寂寞,想找個人陪伴?他覺得前者應該比較可能。這個小女孩在這個家的地位想必是非常尊貴,否則剛才那些人也不會對她唯命是從了。
「俞晨淵?挺好聽的名字。」她露出迷人的笑容,但那笑容隻出現了一下便消失不見。「停止你那打量的目光。你不必覺得很訝異,為什麽我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女娃會如此猖狂?因為我是景雨茉,在這個家裏,人人都會順著我的意。還有,之所以會把你帶迴家,有兩個原因。一,你需要我;二,我也需要你。」
景雨茉滿意的迎上了俞晨淵詫異的目光,看來她說的話還挺讓他吃驚的嘛!
他的反應讓她的心情很是愉悅。
像他那樣看起來像乞丐一樣髒的人,她本來是可以不理會的,但是他救了她,再加上她又需要一個服侍她的人,所以便將他帶迴景府。
「主子,您要的熱水還有衣服,給您送來了。」幾個人扛著一個大木桶,還有提著幾壺熱水,走了進來。
「你,木桶擱那。你、你,趕快把熱水注滿。還有你,乾淨的衣服放在我床上。」她忙不迭的對著眾人下達指令。
等到所有的人忙完了,離開以後,她的閨房又隻剩下她和他兩個人。
她從櫃子裏拿出好幾個瓶子,將裏頭的液體統統倒入木桶內,隻見原本透明的水頓時變成了混濁的乳白色。
「俞晨淵,脫衣服。」
「脫……脫衣服?」俞晨淵瞪大雙眼,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還是漏聽了幾個字,她剛剛對他說「脫衣服」,是這樣沒錯吧?
她剛才說帶他迴家的原因是因為「她需要他」,應該……不是那種需要吧?
「難道你洗澡時都是穿著衣服洗的?」她是主子,她吩咐什麽,他照辦就是了,居然還敢質疑?
洗澡……原來是洗澡。俞晨淵鬆了一口氣。
「洗澡……當然不是穿著衣服洗。」他也沒有為了省水省到這種地步吧!
「很好,那你立刻脫掉衣服。同樣的話,我不想再說第二次了,動作快一點,不要浪費本小姐的時間。」她再度下達命令。
「可是……」這樣不太好吧?他沒有……沒有在他人的麵前洗澡的習慣,還是說……她有看人洗澡的習慣嗎?實在是搞不懂這位大小姐。
「麻煩。」她麵露不悅,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替他把身上的髒衣服脫掉,然後不太好意思的開口,「剩下的……你泡進水裏以後……自己脫。」畢竟是女孩子家,縱使大膽也還是有個底限,她雙頰微紅的看著上半身赤裸、下半身隻穿著一條褲子的俞晨淵。
「其實不必勞煩主子,洗澡這等雜事,小的自己來便可。」俞晨淵將景雨茉害羞的模樣全數納入眼底,原來她臉紅的樣子還挺可愛的,他忍不住勾起淺笑。
「俞晨淵,你要記得,你是我景雨茉的,從頭到腳,從裏到外,就連你的笑容也是屬於我的。從今以後,不許你隨便對別人笑。還有,你不準叫我『主子』,要喊我『小姐』。總之,在這個家裏,你隻需要聽從我一個人的命令即可,其他人的話,你大可不必理會。」她突然變了臉,害羞的模樣不再,反而以一種霸道的口吻對他說話。
「是的,小姐。」雖然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麽,不過服侍她至少比在外頭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生活好多了。
「那麽從今天開始,你必須像個影子一樣跟著我,我到哪裏,你就要跟著我到哪。至於晚上睡覺,你也必須睡在我旁邊。」
「我和小姐一起睡?這似乎不太妥當。」
「少廢話,我說什麽,你照做就是。」
「是的,小姐。」
「那麽……趕快把那件髒褲子脫掉。」她的臉又紅了。
「是的,小姐。」
然後,俞晨淵洗了生平最痛苦的一個澡。
俞晨淵其實是一個長得很好看的人。
當景雨茉替他梳洗完畢,換上她大哥的衣袍時,他整個人看起來都不一樣了,乾乾淨淨的他就像是一個貴族的公子哥兒,甚至絲毫不比她那三個哥哥遜色。
看來她還真是揀到寶了。
「主子,老爺還有大夫人、二夫人,以及三位少爺,都在大廳裏等著,說要看看主子帶迴來的……」前來傳話的人頓了一下,不知道應該怎麽稱唿景雨茉帶迴來的這個人,最後終於找到了一個適當的說詞,「客人。」反正隻要是小姐……不對,是主子帶迴來的人,就算是乞丐,也要說是客人就對了。
「也好,就讓他們看看我帶迴來的這個『客人』。」景雨茉微笑,笑意卻沒傳到眼底。
她知道一定又是某人要來找她麻煩了,否則就算她帶一個屍體迴來,她爹也不會過問的。
「下去吧!向他們通報,本小姐很快就會過去。」
傳話的人因為她的逐客令,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沒辦法,大家對景雨茉這個小主子是又敬又怕,能夠不要接觸,最好是不要接觸。
「小姐?」俞晨淵略帶疑惑的眸子對上景雨茉的雙眼。
他被帶進景府還不到一天,對於這個家的所有事情,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淵,你不用太在意。我說了,你隻有我一個小姐。所以待會兒去大廳,你隻要點個頭就可以了。」她主動牽起他的手,而他並沒有排斥,這樣的反應讓她不由得露出微笑。
「是的,小姐。」他還是弄不清楚究竟是怎麽一迴事,所有的事情對他來說仍然像謎團一樣,不過他並不討厭她。
他打從心底想要服侍她、對她好,對他的小姐,景雨茉。
「沒有我的命令,不準放手。」他的手暖暖的,讓她有些舍不得放開。
「是的,小姐。」
「不管等會兒發生什麽事,你隻需要記得一件事,那就是隻聽我一個人的命令。」她重申,他,俞晨淵,隻能屬於她。
景府大廳,景家老爺景時平坐在正中央,右手邊是大夫人方紫瑤,左手邊才是蘇絢玉,以及她的三個兒子,景孟秧、景仲禧和景季章。
「喔嗬嗬,我的雨茉寶貝,你可迴來啦!你知道爹退朝後見不著你,有多著急嗎?深怕我家寶貝被外人拐去了……」愛女心切的景時平一看到景雨茉,立刻上前,將她抱個滿懷。
「爹,放手。」景雨茉不著痕跡的從父親熱情的懷抱中退開。「我身旁有客人。」
她以眼角餘光覷了一眼身旁的俞晨淵,不知道她熱情的爹是否嚇著了他?看他的表情,好像是沒有。
「是啊!時平,可別嚇著雨茉帶迴來的客人呢!」方紫瑤溫柔的說,對於丈夫疼愛女兒的舉動,她早就見怪不怪了。
「什麽客人?我看是不知道哪來的野小子吧!看見老爺、夫人,也不知道打聲招唿,沒規沒矩的,是誰的府上竟教出這樣的兒子?!」蘇絢玉冷嗤一聲,目光冷冷的掃過景雨茉和她帶迴來的俞晨淵。「也對,我看也隻有咱們家那個小祖宗才會這樣隨便就帶了個男人迴來。」
「姨娘,爹都沒說話了,您又憑什麽教訓我?」景雨茉不甘示弱的迴應。
「娘,妹妹的眼光高得很,能夠讓她帶迴來的人,絕非泛泛之輩。」眼見娘和妹妹又要迸出戰火,景雨茉的大哥景孟秧連忙出聲打圓場。
為何娘會如此討厭妹妹,總愛處處找她麻煩?他是不明白,不過他們三個兄弟倒是挺喜愛這個小妹的,雖然她有時候不太可愛。
「這位公子看起來相貌堂堂,想必是大戶人家的兒子。」二哥景仲禧也適時插話。
「總之,小妹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朋友。」三哥景季章做了一個結論。
「你們三個……真是氣死我了!」三個兒子都護著景雨茉,蘇絢玉氣得再也說不出話。
「好了,別讓客人看笑話了。絢玉妹妹,雨茉是個有分寸的孩子,絕不可能隨便就帶人進府,你別擔心了。」方紫瑤笑著對蘇絢玉說,她很能體諒蘇絢玉為何會這麽不喜歡雨茉,因為雨茉占據了景老爺大部分的心緒,她基於嫉妒才會如此。不要說是她了,有時就連她自個兒也有點嫉妒女兒呢!
「嗬嗬嗬……真是抱歉,讓你看笑話了,孩子。」景時平坐下,尷尬的笑了幾聲。沒辦法,隻要絢玉和雨茉湊在一塊,場麵就會變成如此「熱鬧」。
俞晨淵嘴角一勾,本想迴以一記禮貌性的微笑,但手上的一陣刺痛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的微笑,隻屬於她。
「不會,景府的氣氛很令人羨慕。」他淡淡的迴話,話語裏聽不出任何情緒。
「是嗎?嗬嗬嗬……來者是客,既然是小女的朋友,不妨多住幾日,景府一定會好好的招待你。」視線落在俞晨淵和景雨茉緊握的手上,景時平不禁有些吃味,微微扯動嘴角。「看這位公子相貌堂堂,不知是哪家的兒子?與小女又是如何相識的?」
「在下……」
景雨茉直接打斷俞晨淵的話,「他不屬於任何人,他是本小姐一個人的。」
她這迴答倒是嚇到了在場所有的人,特別是景家老爺。
「什麽?我的雨茉寶貝帶迴了一個男人?」景時平顯然受到了很大的打擊,「爹不準,什麽人都可以帶迴來,就是不能帶男人迴家。」
「爹……」景雨茉忍不住歎了一口氣。若是告訴他的同僚,他在府中是這般德行,恐怕沒人會相信吧!
「小小年紀就帶了個男人迴來,長大還得了?!」蘇絢玉一逮到機會又開始冷嘲熱諷。「也不知道是向誰學的……哎呀!姊姊,抱歉,絢玉並不是在說你……」她故作驚訝的摀住嘴。
「不打緊,我明白你不是有心的。」方紫瑤淺淺一笑,並不把蘇絢玉的話放在心上,然後耐著性子發問,「雨茉,能不能把這位公子的名字告訴娘?還有,你帶他迴家,是不是有什麽想法呢?」知女莫若母,她明白女兒絕對不會平白無故帶一個陌生人迴府。
「淵,隻有我可以叫他的名字,其他人不知道他的全名也無所謂。至於為什麽帶他迴府……」景雨茉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在場所有的人,「不想說。」
「沒關係,娘知道雨茉自有分寸。」方紫瑤不再追問下去,隻是輕輕的撫了撫景雨茉的頭發,柔聲的說:「既然你想讓他留下,那就依你,多個人陪在你身邊,娘也比較放心。」
「紫瑤,你應該狠下心拒絕女兒的要求,怎麽可以應允呢?咱們的雨茉寶貝這麽可愛、這麽漂亮,萬一被這個來路不明的小子拐走了,怎麽辦?要讓人陪在雨茉身邊,也該找個像她一樣可愛的女孩子吧!」景時平對於方紫瑤的決定不是很滿意,實在很擔心女兒有了這個陌生小子在身旁,以後就不要他這個爹了。
「時平,你舍得拒絕女兒的要求嗎?」方紫瑤不答反問。
「這……」景時平猶豫了,他很想拒絕,但是又舍不得讓女兒失望,萬一……萬一他拒絕她的要求,她討厭他了,怎麽辦?他才不要被自己心愛的女兒討厭。
「這可是女兒頭一迴說要有人陪在她身旁。」方紫瑤又加上一句。
「妹妹的身邊需要一個保鏢。」景孟秧開口。
「拒絕的話,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景仲禧插嘴。
「小妹生起氣來,也許就不理爹了。」景季章最後也下了一帖猛藥。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答應就是了。」景時平終於投降。
他才不是因為怕女兒不理他呢!他隻是……太疼愛女兒了。
「是嗎?爹同意了?謝謝爹。」她就知道,爹絕對不可能會拒絕她的要求。
「嗯哼,既然老爺同意了,那我也不好多說什麽。」識時務者為俊傑,蘇絢玉縱使再怎麽不歡迎,也還是得忍受。「那麽等會兒換上普通的衣裳,讓其他人教你一些基本的工作。我的院落正缺人手,你就過來幫忙吧!」她以當家主母的身分對俞晨淵說話。既然老爺同意讓他進府,那麽他也就算是這個家的奴仆了,身為二夫人的她,差遣一個奴仆應該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吧!
「知……」道了。俞晨淵差點就要脫口而出,卻在景雨茉的瞪視之下,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差點又要忘了,他隻需要聽她的命令即可。但是,這樣真的可以嗎?不會惹惱其他人?算了,還是別問了,隻要按著小姐說的話做就好了。
「姨娘,您是不是忘了什麽事?」景雨茉難得的沒有動怒,很好心的提醒健忘的某人。
「我?我忘了什麽?」或者應該說,她有什麽事要記得的嗎?
「這個人是我的,沒有人可以命令他。」景雨茉再一次向眾人宣示她的所有權。
「你……」蘇絢玉的好心情頓時煙消雲散。身為景府的二夫人,竟然連差使一個下人的權力也沒有,這要是傳出去,她的麵子要往哪兒擱啊?「我是二夫人,為何差遣一個下人也要聽從你的命令?」
「因為我是景雨茉。」她的語氣忒地狂妄。「就算是娘,也未必會管我這麽多。」語末還附上一個冷哼。
「老爺,您可得說說這個沒分寸的丫頭啊!您瞧,她這下連我這個姨娘都不放在眼裏,將來還得了啊!」蘇絢玉借題發揮,原以為老爺會替她罵罵這個小丫頭,出口氣,沒想到……
「絢玉,你就差遣其他人吧!至於雨茉……她想怎麽樣,就由著她吧!她說的也是有理,既然紫瑤都沒說話了,你也別對她太苛求。」景時平擺了擺手,很顯然的不想管這件事。
二夫人和女兒不對盤,這是全家人都知道的事情。他並非刻意偏袒女兒,女兒自小就十分有主張,也很有分寸,他明白她不會亂來的。
「老爺,您……」蘇絢玉生氣的別開臉。真是可惡,老爺怎麽老是幫著女兒說話,而不是替她說話?這下她對景雨茉的怨念更深了。
景雨茉對蘇絢玉露出了勝利的微笑,那笑容看在蘇絢玉的眼裏真是刺目極了。
「我就知道爹對我最好了。」景雨茉順勢勾住父親的手臂,適時向他撒嬌。
想跟她鬥?門兒都沒有。
「嗬嗬嗬……我的乖女兒,隻要你高興,爹就高興了。」一向成熟的女兒很少對他撒嬌,如今這個舉動可讓景時平樂得合不攏嘴。「無論你有什麽要求,爹都一定答應你。」
「是嗎?」美麗的眸子綻放出慧黠的光芒,小巧的唇瓣微微的上揚。「從今天起,他就是我的影子,無論到哪裏,他都會跟著我,包括吃飯、睡覺。」景雨茉說完,瀟灑的帶著俞晨淵離開。
「吃飯、睡覺?雨茉寶貝,你給我迴來,把話說清楚,什麽事情都可以答應,唯獨這件事情不行……爹怎麽可以讓我的心肝寶貝跟一個來路不明的小子睡在一起?我的乖女兒……」景時平頓時由天堂掉到了地獄,無奈景雨茉早就離開大廳,因此他隻能對著女兒離去的方向大喊。
「哼,小小年紀就不學好,真不知道長大了會是什麽德行。」蘇絢玉不忘數落景雨茉幾句,要她不吭一聲,可做不到。
「爹,我看您就別嚷嚷了,妹妹已經走遠了。」景孟秧拍了拍父親的肩膀。
「爹,小妹這招高明,先斬後奏,是您疏忽了。」景仲禧補上一句。
「爹,事情已成定局,我看您還是接受吧!」景季章同情的看著父親。
「時平,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就放寬心,別想太多了。」方紫瑤溫柔的安慰著景時平,「女兒自有分寸的。」
「我的雨茉……爹的心肝寶貝……你怎麽可以這樣對待爹?世上最疼你的男人就是爹了,你怎麽可以和那個小子在一起?」景時平苦著一張臉,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他的心好痛啊!他的寶貝女兒啊!
「爹……」三個兒子同時開口,準備安慰父親。
「爹什麽?你們這三個臭小子隻會說風涼話,還不快幫我想辦法!再這樣下去,雨茉都要變成別人的啦!」景時平一點也不領情。
三兄弟互相看了一眼,然後暗自在心中做了一個結論:老爹,您真的是太誇張了。
盡管穿的是破爛的衣服,外表看起來像是好幾日沒有梳洗過,男孩全身就是透露出一股與眾不同的氣息。這樣的氣質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同時也引來了某些人的不滿。
「欸,你這個新來的,要在這裏乞討,也不先向老子拜拜碼頭,一點規矩也沒有。」一個渾身散發惡臭,頭發髒亂的乞丐衝到男孩的麵前,兇惡的撂狠話。
「我沒有要乞討。」男孩用著不該屬於他的冰冷語調迴話,隨即附上一個不帶溫度的瞪視。
「你……你別以為這樣,我就怕了你……你那是什麽眼神?想跟我鬥?門兒都沒有。」有那麽一瞬間,乞丐被那懾人的目光嚇到了。這小子……不是個簡單的家夥,不過為了維護他在這條街上的「名聲」,說什麽也要給他一點教訓。
於是趁其不備,乞丐向前揮了一拳。
男孩像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竟然閃過了他突如其來的攻擊。
「可惡!老子非揍到你不可。」被男孩這麽一躲過,乞丐的怒火不由得燃燒得更旺盛,加速了攻勢,一定要打到他。
頓時,男孩和乞丐就在大街上打了起來。
說是打架,似乎也隻有乞丐一頭熱,男孩除了閃躲他來勢洶洶的攻擊之外,並未出手反擊。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替男孩加油的聲音也越來越大了。
這時,一頂華麗的轎子來到了這個聚集了許多人的地方。
有人認出這頂轎子的主人,以驚恐的語調說道:「是景家的轎子。」
「發生什麽事了?怎麽這裏聚集了這麽多人?」屬於女孩子家的嬌嫩嗓音從轎子裏傳了出來,一隻白嫩的小手掀開了轎簾一角,露出精雕細琢的臉蛋。
「是……是景家那個刁蠻任性的小女兒……景雨茉……」人群中,有人指著那張漂亮的小臉蛋,這麽說道。
「放肆的家夥!姑娘家的名諱怎麽能容你隨便掛在嘴上?最好不要讓本小姐知道你是誰,否則有你好受的。」景雨茉從轎子裏徐緩的走了出來,雖然還不滿十歲,但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卻足以讓許多人心生畏懼。
「對……對不起……景大小姐,是……是我說話太不小心了……」慌慌張張的道了歉之後,那人飛也似的逃離現場。
「唉,景大人是個溫和的大好人,怎麽他的女兒偏偏是這種個性?」
「就是說啊!說不定……景雨茉是外頭偷偷抱迴來的呢……」
盡管是竊竊私語,但眾人的對話還是全數傳入了景雨茉的耳中。
「碎嘴的家夥,有什麽話就當著本小姐的麵大聲的說,躲在人群裏竊竊私語,怕是隻敢當個縮頭烏龜吧!」她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唇,還不忘冷嘲熱諷一番,就不信那些沒膽的人敢當著她的麵大聲數落她的不是。
「沒事了嗎?沒事的話就統統走開,全都像是傻子一樣站在這裏做什麽?」命令似的話語響起,讓看熱鬧的人群立刻一哄而散。
「我差點就忘了,我也是來看熱鬧的呢!」景雨茉吐了吐舌頭,這迴露出的可愛表情才像足了她真正的年紀。
她走到剛才圍繞很多人的地方,發現了一個男孩,還有一個乞丐。
「欸,你們兩個不是在打架嗎?怎麽不繼續?」她一副等著看好戲的輕鬆口吻。
乞丐的一隻手揪住男孩的衣裳,目光兇狠,照這樣的情況來看,應該是在打架沒錯。
「哪裏來的……」乞丐一看清楚景雨茉,便癡愣得連話都說不出口。這女孩不是景家的掌上明珠嗎?長得還真是標致,如果把她帶迴去的話……
「無禮,本小姐豈能容你這般羞辱?」那大膽的目光令景雨茉渾身不自在,他看著她的眼神彷佛她是未著寸縷。
「景雨茉,好一個潑辣的小美人。」乞丐伸出他那又黑又髒的手,準備往她的身上探去。
「抱歉,失禮了。」男孩迅速擋在乞丐和景雨茉中間,及時扣住了乞丐不安分的手。
「你這小子……」可惡!光是比力氣就知道自己比不上他。乞丐眼見情況不對,三步並作兩步的跑了。
「謝謝你救了我。」景雨茉淡淡的說,視線落在那張寫著「賣身」兩個字的紙板上。「你要賣身?」
「是。」
「那你願不願意跟本小姐迴去?」
「好。」
「那麽從今天起,你就是我景雨茉的,你隻能聽從我的命令。」
景府,是坐落在城西的一戶富貴人家。
現任當家景時平,身兼禦史大夫及太傅二職,公正廉明,宅心仁厚,深受百姓們的愛戴。
景時平有一妻一妾,妻子方紫瑤年輕時是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才女,嫁入景家後,與景時平鶼鰈情深,羨煞旁人。可是世事並非總如人意,盡管景氏夫婦感情再好,也還是得麵對「繼承香火、傳承子嗣」的生子壓力。
景夫人自小身體欠佳,再加上長輩催促的壓力,在這種狀態之下,根本就無法輕鬆的懷上孩子。景時平無奈,隻好同意再娶一房小妾進門。娶進門的小妾蘇絢玉倒也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雖然不似方紫瑤那般有才氣,但至少她的肚皮挺爭氣的,一連生了三個兒子。
照這樣的情況看來,想必蘇絢玉在景家的地位應該是水漲船高了吧?
蘇絢玉自個兒也是這麽想的,但是景時平始終鍾情方紫瑤一人,在達成了傳承香火的使命後,他最大的心願還是和心愛的妻子孕育屬於他們兩人的孩子。
不久,景家最小的孩子,也是方紫瑤唯一的孩子出世了,那人正是景雨茉。
景雨茉繼承了母親方紫瑤美麗的容貌,也遺傳了父親景時平聰慧的頭腦,又是景家唯一的女娃兒,因此很得大家的疼愛。
景時平疼她,可以說疼到骨子裏去了。誰教她身上流著的是他心愛妻子的血呢?隻要是景雨茉開口要求的,景時平幾乎沒有反對過。也就是這樣的百般縱容,才養成了景雨茉那可怕的個性。
雖然還不到十歲,但景雨茉在景家儼然就是第二個女主人。
景府裏的人,從大到小,從老到少,沒有一個敢不聽從她的命令。
就像現在,她帶了一個髒兮兮的男孩迴來,也沒有人有那個天大的膽子敢阻止她,甚至把她帶迴來的那個男孩趕出去。
「來人,準備一桶乾淨的熱水和一套乾淨的衣物到我的房裏來,動作快一點。」景雨茉一邊下著命令,一邊領著男孩走向她所住的院落。
景雨茉所住的院落是幽夢閣,這是景府最隱密也是風光最好的一個院落。
景時平為了這個得來不易的寶貝女兒,可是花了好多銀兩,特地請人替她打造了一個荷花池,除此以外,幽夢閣的四周還種滿了花草樹木,至於裏頭的裝潢擺設,用的更是各種上等的建材。
總歸一句話,現在在這個家裏,若要說景雨茉是第二受寵的,還沒有人敢自稱第一。
景雨茉的個性倒也奇特,雖然集三千寵愛於一身,但不喜歡身邊有人打擾她。因此,幽夢閣內除了她以外,沒有其他人或是奴仆在這裏伺候著。
盡管她還不到十歲,不過行事作風卻像個大人一般。
「你叫什麽名字?」景雨茉一路領著男孩走進她的閨房,似乎不覺得這樣的舉止不太合宜。
娘常對她說,女孩子家的閨房是不許男人踏入一步的……要是被人發現了,那是會敗壞名節的。現在她不但領了一個男孩進來,而且還是個髒兮兮的男孩,那又怎麽樣呢?她是景雨茉,景家老爺的掌上明珠,有誰敢對她說個不字?
「南……俞晨淵。」俞晨淵深沉的目光落在景雨茉的身上。他不明白這個小女孩為什麽會願意把他這個渾身肮髒的人帶迴來,是因為一時興起?還是太過寂寞,想找個人陪伴?他覺得前者應該比較可能。這個小女孩在這個家的地位想必是非常尊貴,否則剛才那些人也不會對她唯命是從了。
「俞晨淵?挺好聽的名字。」她露出迷人的笑容,但那笑容隻出現了一下便消失不見。「停止你那打量的目光。你不必覺得很訝異,為什麽我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女娃會如此猖狂?因為我是景雨茉,在這個家裏,人人都會順著我的意。還有,之所以會把你帶迴家,有兩個原因。一,你需要我;二,我也需要你。」
景雨茉滿意的迎上了俞晨淵詫異的目光,看來她說的話還挺讓他吃驚的嘛!
他的反應讓她的心情很是愉悅。
像他那樣看起來像乞丐一樣髒的人,她本來是可以不理會的,但是他救了她,再加上她又需要一個服侍她的人,所以便將他帶迴景府。
「主子,您要的熱水還有衣服,給您送來了。」幾個人扛著一個大木桶,還有提著幾壺熱水,走了進來。
「你,木桶擱那。你、你,趕快把熱水注滿。還有你,乾淨的衣服放在我床上。」她忙不迭的對著眾人下達指令。
等到所有的人忙完了,離開以後,她的閨房又隻剩下她和他兩個人。
她從櫃子裏拿出好幾個瓶子,將裏頭的液體統統倒入木桶內,隻見原本透明的水頓時變成了混濁的乳白色。
「俞晨淵,脫衣服。」
「脫……脫衣服?」俞晨淵瞪大雙眼,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還是漏聽了幾個字,她剛剛對他說「脫衣服」,是這樣沒錯吧?
她剛才說帶他迴家的原因是因為「她需要他」,應該……不是那種需要吧?
「難道你洗澡時都是穿著衣服洗的?」她是主子,她吩咐什麽,他照辦就是了,居然還敢質疑?
洗澡……原來是洗澡。俞晨淵鬆了一口氣。
「洗澡……當然不是穿著衣服洗。」他也沒有為了省水省到這種地步吧!
「很好,那你立刻脫掉衣服。同樣的話,我不想再說第二次了,動作快一點,不要浪費本小姐的時間。」她再度下達命令。
「可是……」這樣不太好吧?他沒有……沒有在他人的麵前洗澡的習慣,還是說……她有看人洗澡的習慣嗎?實在是搞不懂這位大小姐。
「麻煩。」她麵露不悅,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替他把身上的髒衣服脫掉,然後不太好意思的開口,「剩下的……你泡進水裏以後……自己脫。」畢竟是女孩子家,縱使大膽也還是有個底限,她雙頰微紅的看著上半身赤裸、下半身隻穿著一條褲子的俞晨淵。
「其實不必勞煩主子,洗澡這等雜事,小的自己來便可。」俞晨淵將景雨茉害羞的模樣全數納入眼底,原來她臉紅的樣子還挺可愛的,他忍不住勾起淺笑。
「俞晨淵,你要記得,你是我景雨茉的,從頭到腳,從裏到外,就連你的笑容也是屬於我的。從今以後,不許你隨便對別人笑。還有,你不準叫我『主子』,要喊我『小姐』。總之,在這個家裏,你隻需要聽從我一個人的命令即可,其他人的話,你大可不必理會。」她突然變了臉,害羞的模樣不再,反而以一種霸道的口吻對他說話。
「是的,小姐。」雖然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麽,不過服侍她至少比在外頭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生活好多了。
「那麽從今天開始,你必須像個影子一樣跟著我,我到哪裏,你就要跟著我到哪。至於晚上睡覺,你也必須睡在我旁邊。」
「我和小姐一起睡?這似乎不太妥當。」
「少廢話,我說什麽,你照做就是。」
「是的,小姐。」
「那麽……趕快把那件髒褲子脫掉。」她的臉又紅了。
「是的,小姐。」
然後,俞晨淵洗了生平最痛苦的一個澡。
俞晨淵其實是一個長得很好看的人。
當景雨茉替他梳洗完畢,換上她大哥的衣袍時,他整個人看起來都不一樣了,乾乾淨淨的他就像是一個貴族的公子哥兒,甚至絲毫不比她那三個哥哥遜色。
看來她還真是揀到寶了。
「主子,老爺還有大夫人、二夫人,以及三位少爺,都在大廳裏等著,說要看看主子帶迴來的……」前來傳話的人頓了一下,不知道應該怎麽稱唿景雨茉帶迴來的這個人,最後終於找到了一個適當的說詞,「客人。」反正隻要是小姐……不對,是主子帶迴來的人,就算是乞丐,也要說是客人就對了。
「也好,就讓他們看看我帶迴來的這個『客人』。」景雨茉微笑,笑意卻沒傳到眼底。
她知道一定又是某人要來找她麻煩了,否則就算她帶一個屍體迴來,她爹也不會過問的。
「下去吧!向他們通報,本小姐很快就會過去。」
傳話的人因為她的逐客令,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沒辦法,大家對景雨茉這個小主子是又敬又怕,能夠不要接觸,最好是不要接觸。
「小姐?」俞晨淵略帶疑惑的眸子對上景雨茉的雙眼。
他被帶進景府還不到一天,對於這個家的所有事情,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淵,你不用太在意。我說了,你隻有我一個小姐。所以待會兒去大廳,你隻要點個頭就可以了。」她主動牽起他的手,而他並沒有排斥,這樣的反應讓她不由得露出微笑。
「是的,小姐。」他還是弄不清楚究竟是怎麽一迴事,所有的事情對他來說仍然像謎團一樣,不過他並不討厭她。
他打從心底想要服侍她、對她好,對他的小姐,景雨茉。
「沒有我的命令,不準放手。」他的手暖暖的,讓她有些舍不得放開。
「是的,小姐。」
「不管等會兒發生什麽事,你隻需要記得一件事,那就是隻聽我一個人的命令。」她重申,他,俞晨淵,隻能屬於她。
景府大廳,景家老爺景時平坐在正中央,右手邊是大夫人方紫瑤,左手邊才是蘇絢玉,以及她的三個兒子,景孟秧、景仲禧和景季章。
「喔嗬嗬,我的雨茉寶貝,你可迴來啦!你知道爹退朝後見不著你,有多著急嗎?深怕我家寶貝被外人拐去了……」愛女心切的景時平一看到景雨茉,立刻上前,將她抱個滿懷。
「爹,放手。」景雨茉不著痕跡的從父親熱情的懷抱中退開。「我身旁有客人。」
她以眼角餘光覷了一眼身旁的俞晨淵,不知道她熱情的爹是否嚇著了他?看他的表情,好像是沒有。
「是啊!時平,可別嚇著雨茉帶迴來的客人呢!」方紫瑤溫柔的說,對於丈夫疼愛女兒的舉動,她早就見怪不怪了。
「什麽客人?我看是不知道哪來的野小子吧!看見老爺、夫人,也不知道打聲招唿,沒規沒矩的,是誰的府上竟教出這樣的兒子?!」蘇絢玉冷嗤一聲,目光冷冷的掃過景雨茉和她帶迴來的俞晨淵。「也對,我看也隻有咱們家那個小祖宗才會這樣隨便就帶了個男人迴來。」
「姨娘,爹都沒說話了,您又憑什麽教訓我?」景雨茉不甘示弱的迴應。
「娘,妹妹的眼光高得很,能夠讓她帶迴來的人,絕非泛泛之輩。」眼見娘和妹妹又要迸出戰火,景雨茉的大哥景孟秧連忙出聲打圓場。
為何娘會如此討厭妹妹,總愛處處找她麻煩?他是不明白,不過他們三個兄弟倒是挺喜愛這個小妹的,雖然她有時候不太可愛。
「這位公子看起來相貌堂堂,想必是大戶人家的兒子。」二哥景仲禧也適時插話。
「總之,小妹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朋友。」三哥景季章做了一個結論。
「你們三個……真是氣死我了!」三個兒子都護著景雨茉,蘇絢玉氣得再也說不出話。
「好了,別讓客人看笑話了。絢玉妹妹,雨茉是個有分寸的孩子,絕不可能隨便就帶人進府,你別擔心了。」方紫瑤笑著對蘇絢玉說,她很能體諒蘇絢玉為何會這麽不喜歡雨茉,因為雨茉占據了景老爺大部分的心緒,她基於嫉妒才會如此。不要說是她了,有時就連她自個兒也有點嫉妒女兒呢!
「嗬嗬嗬……真是抱歉,讓你看笑話了,孩子。」景時平坐下,尷尬的笑了幾聲。沒辦法,隻要絢玉和雨茉湊在一塊,場麵就會變成如此「熱鬧」。
俞晨淵嘴角一勾,本想迴以一記禮貌性的微笑,但手上的一陣刺痛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的微笑,隻屬於她。
「不會,景府的氣氛很令人羨慕。」他淡淡的迴話,話語裏聽不出任何情緒。
「是嗎?嗬嗬嗬……來者是客,既然是小女的朋友,不妨多住幾日,景府一定會好好的招待你。」視線落在俞晨淵和景雨茉緊握的手上,景時平不禁有些吃味,微微扯動嘴角。「看這位公子相貌堂堂,不知是哪家的兒子?與小女又是如何相識的?」
「在下……」
景雨茉直接打斷俞晨淵的話,「他不屬於任何人,他是本小姐一個人的。」
她這迴答倒是嚇到了在場所有的人,特別是景家老爺。
「什麽?我的雨茉寶貝帶迴了一個男人?」景時平顯然受到了很大的打擊,「爹不準,什麽人都可以帶迴來,就是不能帶男人迴家。」
「爹……」景雨茉忍不住歎了一口氣。若是告訴他的同僚,他在府中是這般德行,恐怕沒人會相信吧!
「小小年紀就帶了個男人迴來,長大還得了?!」蘇絢玉一逮到機會又開始冷嘲熱諷。「也不知道是向誰學的……哎呀!姊姊,抱歉,絢玉並不是在說你……」她故作驚訝的摀住嘴。
「不打緊,我明白你不是有心的。」方紫瑤淺淺一笑,並不把蘇絢玉的話放在心上,然後耐著性子發問,「雨茉,能不能把這位公子的名字告訴娘?還有,你帶他迴家,是不是有什麽想法呢?」知女莫若母,她明白女兒絕對不會平白無故帶一個陌生人迴府。
「淵,隻有我可以叫他的名字,其他人不知道他的全名也無所謂。至於為什麽帶他迴府……」景雨茉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在場所有的人,「不想說。」
「沒關係,娘知道雨茉自有分寸。」方紫瑤不再追問下去,隻是輕輕的撫了撫景雨茉的頭發,柔聲的說:「既然你想讓他留下,那就依你,多個人陪在你身邊,娘也比較放心。」
「紫瑤,你應該狠下心拒絕女兒的要求,怎麽可以應允呢?咱們的雨茉寶貝這麽可愛、這麽漂亮,萬一被這個來路不明的小子拐走了,怎麽辦?要讓人陪在雨茉身邊,也該找個像她一樣可愛的女孩子吧!」景時平對於方紫瑤的決定不是很滿意,實在很擔心女兒有了這個陌生小子在身旁,以後就不要他這個爹了。
「時平,你舍得拒絕女兒的要求嗎?」方紫瑤不答反問。
「這……」景時平猶豫了,他很想拒絕,但是又舍不得讓女兒失望,萬一……萬一他拒絕她的要求,她討厭他了,怎麽辦?他才不要被自己心愛的女兒討厭。
「這可是女兒頭一迴說要有人陪在她身旁。」方紫瑤又加上一句。
「妹妹的身邊需要一個保鏢。」景孟秧開口。
「拒絕的話,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景仲禧插嘴。
「小妹生起氣來,也許就不理爹了。」景季章最後也下了一帖猛藥。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答應就是了。」景時平終於投降。
他才不是因為怕女兒不理他呢!他隻是……太疼愛女兒了。
「是嗎?爹同意了?謝謝爹。」她就知道,爹絕對不可能會拒絕她的要求。
「嗯哼,既然老爺同意了,那我也不好多說什麽。」識時務者為俊傑,蘇絢玉縱使再怎麽不歡迎,也還是得忍受。「那麽等會兒換上普通的衣裳,讓其他人教你一些基本的工作。我的院落正缺人手,你就過來幫忙吧!」她以當家主母的身分對俞晨淵說話。既然老爺同意讓他進府,那麽他也就算是這個家的奴仆了,身為二夫人的她,差遣一個奴仆應該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吧!
「知……」道了。俞晨淵差點就要脫口而出,卻在景雨茉的瞪視之下,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差點又要忘了,他隻需要聽她的命令即可。但是,這樣真的可以嗎?不會惹惱其他人?算了,還是別問了,隻要按著小姐說的話做就好了。
「姨娘,您是不是忘了什麽事?」景雨茉難得的沒有動怒,很好心的提醒健忘的某人。
「我?我忘了什麽?」或者應該說,她有什麽事要記得的嗎?
「這個人是我的,沒有人可以命令他。」景雨茉再一次向眾人宣示她的所有權。
「你……」蘇絢玉的好心情頓時煙消雲散。身為景府的二夫人,竟然連差使一個下人的權力也沒有,這要是傳出去,她的麵子要往哪兒擱啊?「我是二夫人,為何差遣一個下人也要聽從你的命令?」
「因為我是景雨茉。」她的語氣忒地狂妄。「就算是娘,也未必會管我這麽多。」語末還附上一個冷哼。
「老爺,您可得說說這個沒分寸的丫頭啊!您瞧,她這下連我這個姨娘都不放在眼裏,將來還得了啊!」蘇絢玉借題發揮,原以為老爺會替她罵罵這個小丫頭,出口氣,沒想到……
「絢玉,你就差遣其他人吧!至於雨茉……她想怎麽樣,就由著她吧!她說的也是有理,既然紫瑤都沒說話了,你也別對她太苛求。」景時平擺了擺手,很顯然的不想管這件事。
二夫人和女兒不對盤,這是全家人都知道的事情。他並非刻意偏袒女兒,女兒自小就十分有主張,也很有分寸,他明白她不會亂來的。
「老爺,您……」蘇絢玉生氣的別開臉。真是可惡,老爺怎麽老是幫著女兒說話,而不是替她說話?這下她對景雨茉的怨念更深了。
景雨茉對蘇絢玉露出了勝利的微笑,那笑容看在蘇絢玉的眼裏真是刺目極了。
「我就知道爹對我最好了。」景雨茉順勢勾住父親的手臂,適時向他撒嬌。
想跟她鬥?門兒都沒有。
「嗬嗬嗬……我的乖女兒,隻要你高興,爹就高興了。」一向成熟的女兒很少對他撒嬌,如今這個舉動可讓景時平樂得合不攏嘴。「無論你有什麽要求,爹都一定答應你。」
「是嗎?」美麗的眸子綻放出慧黠的光芒,小巧的唇瓣微微的上揚。「從今天起,他就是我的影子,無論到哪裏,他都會跟著我,包括吃飯、睡覺。」景雨茉說完,瀟灑的帶著俞晨淵離開。
「吃飯、睡覺?雨茉寶貝,你給我迴來,把話說清楚,什麽事情都可以答應,唯獨這件事情不行……爹怎麽可以讓我的心肝寶貝跟一個來路不明的小子睡在一起?我的乖女兒……」景時平頓時由天堂掉到了地獄,無奈景雨茉早就離開大廳,因此他隻能對著女兒離去的方向大喊。
「哼,小小年紀就不學好,真不知道長大了會是什麽德行。」蘇絢玉不忘數落景雨茉幾句,要她不吭一聲,可做不到。
「爹,我看您就別嚷嚷了,妹妹已經走遠了。」景孟秧拍了拍父親的肩膀。
「爹,小妹這招高明,先斬後奏,是您疏忽了。」景仲禧補上一句。
「爹,事情已成定局,我看您還是接受吧!」景季章同情的看著父親。
「時平,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就放寬心,別想太多了。」方紫瑤溫柔的安慰著景時平,「女兒自有分寸的。」
「我的雨茉……爹的心肝寶貝……你怎麽可以這樣對待爹?世上最疼你的男人就是爹了,你怎麽可以和那個小子在一起?」景時平苦著一張臉,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他的心好痛啊!他的寶貝女兒啊!
「爹……」三個兒子同時開口,準備安慰父親。
「爹什麽?你們這三個臭小子隻會說風涼話,還不快幫我想辦法!再這樣下去,雨茉都要變成別人的啦!」景時平一點也不領情。
三兄弟互相看了一眼,然後暗自在心中做了一個結論:老爹,您真的是太誇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