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撞擊聲不規律,同時間隔很大,一開始空靈,遲鈍,現在轟隆如雷,即將降臨於麵前,帶有很強的壓迫感。


    陳川握緊絳刀,隨時準備規避抑或出擊,可就在這時,上空傳來熟悉的聲音:


    “二位,快讓開啊————”


    一聲撼天動地的撞擊聲,巴蛇從山崖邊衝出,無數石塊跟隨墜落,二人趕緊把山神拖走,躲到石壁一角,方才站著的地方瞬間砸滿落石。


    哈呲!哈呲!


    蛇也會喘氣嗎?陳川疑惑地抬頭看,巴蛇張開血盆大口,但卻是朝上,如同被無形巨手拽住脖子,一個勁地撲騰搖頭,厚實山岩在它龐然身軀的撞擊之下,宛若易碎陶器。一時之間,粉塵漫天,碎石四濺,同時空曠山穀加劇了紛雜,巨大噪音讓二人不由得捂住雙耳。


    隻能依稀聽到蔥冏在大喊:“二位小心!喔————”


    巴蛇從山崖間滾落,在石雨塵煙中,在崖間空地上,在二人的麵前,起伏吼叫,而清楚地看到蔥冏站在蛇的頭頂,隨蛇的掙紮上下飛騰,他緊緊抓著那把插入蛇頭的樸刀,好不讓自己被甩飛出去。


    大蛇如巨鞭抽打崖底,陳川江離要側過身來才能不被飛石打得生痛,蔥冏大喝:


    “二位,小心咯!”


    蓄滿力,趁著一個撲騰的空隙,眼疾手快地、目不暇接地————


    噗!樸刀拔出!


    鮮血如泉噴湧。


    蔥冏靈活趴下,四肢攤開,扣在蛇的背上,用自己體重權衡失控的巨蛇,傾倒著蛇頭,偌大巴蛇被他擺布。


    二人麵前的石壁被蛇血染紅。


    樸刀掉落地上,冰冷的血似乎流不盡,噴不完。巴蛇還在掙紮,嘶吼的聲音久久不絕,鞭子似的身軀揮甩抽打,隻有蔥冏在危險之中把握機會,沉著冷靜,拚盡全力征服身下巨蛇。


    不知過了多久,崩塌的巨石幾乎填滿了穀間,巴蛇最後伏在地上,沒了動彈。


    這肆虐一方的神獸,被熊貓斬殺於刀下。


    ......


    ......


    崖底一片狼藉。


    血液流淌成河,積蓄成窪,晤昒戰士的護火符驕傲地亮著,遍地蛇血因陽光照耀而神似水晶。


    蔥冏於塵煙中起身,縱身落地,撿起泡血的樸刀,用力一甩。


    樸刀立刻閃光重現。


    就像從地獄中走來,塵煙散去,那戰士一般的勇毅無畏,一步一步突顯堅不可摧,可蔥冏笑眯雙眼,樂嗬嗬地看著陳川:


    “如何,吾友?還可以吧,哦嗬嗬......”


    血腥味撲麵而來,空氣因此粘稠,唿吸困難,蔥冏用尚未染血的衣袍一角,擦去臉上血跡,又抹了抹手,把自己身子打理一番,轉向江離說:


    “這位想必就是江姑娘吧,幸會。”


    謙遜地微微彎腰,作揖,風度盡顯,江離還在震驚之中,語無倫次地說道:“幸、幸會......”


    “在下晤昒戰士蔥冏,今日見到姑娘真容,仰慕驚歎!”說罷又看看自身,“哎呀,真狼狽,不是嗎?讓姑娘眼中蒙塵了,某不勝自愧!在姑娘麵前造次折騰,罪加一等!”


    江離還未緩過神,轉頭疑惑看向陳川,求助的目光,讓陳川趕緊解釋:


    “蔥冏大哥是我在與隊伍走散後相識的,他來自晤昒......晤昒,額......”


    “我知道,晤昒,昇州的城邦,太陽戰士的故鄉。”江離說道。


    “歐吼吼,姑娘居然知道晤昒,真是少見!可能是我這麵貌讓你疑惑了罷,”蔥冏翻了翻右眼眼皮,露出紅翳,“是翳病讓我變成這樣的。”


    三人就此相識。蛇血淌滿崖底,沒有凝結的跡象,血液的冷氣從地上直竄而來,周圍變得極其寒冷,江離打了個冷戰,陳川緊隨其後,隻有蔥冏跟沒事人一樣,低頭擦去毛發沾染的血跡:


    “巴蛇的血可是很冷的,普通蛇的血會隨環境而變化冷熱,何況巴蛇久伏於地下,吸收不知多少天地陰氣,口氣和血液都極寒。幸好沒濺到二位。”


    雖然話是這麽說,陳川站在血窪上,布靴還是被血浸透,雙腳冰冷異常。血液還在往外擴張麵積。他觀察著蛇的屍體,幾乎把整個視野都遮擋了。


    巴蛇閉著眼,微微張開嘴巴,這一條可以吞食大象的上古巨蛇,尖牙可以咬碎岩石,鱗片可以製成盾牌鎧甲,此時卻狼狽橫屍,難以想象是怎樣的英勇才戰勝了它。蔥冏樂嗬嗬地站在旁邊,跟蛇的龐大對比鮮明。


    鮮血還在從蛇的頭頂汨汨流出,在蛇顱前端開出幾個分叉,如柱一般垂到地麵,又彼此擴散,試圖把整個地麵覆蓋。


    “這倒也很好,我聽說巴蛇吞食生靈,作惡一方,斬殺了是件好事,”江離好像想到了什麽,轉身對陳川說,“難道......你們當初嚐試過困住巴蛇?”


    “哈,對的呢江姑娘。之前跟陳川足下設局,欲把這蟲豸之蛇除掉,正要得手,可吾友,你還記得否?你莫名跑開了,隨後突然消失,沒你幫忙,無法及時將這蛇攔腰切斷,讓它擺脫了陷阱,差點就此溜走,”蔥冏說道,“不過,經過一番周折搏鬥,還是除了一害。”


    聽罷蔥冏的迴憶,陳川不由愧疚起來。隻有江離說:“喏,還真是這樣,蔥大哥,你可真厲害!”


    話音未落,蔥冏先得意地笑了起來,咧出無拘無束的白森犬牙,美美地點點頭,再說道:“哈哈,姑娘,你可知道人最遭不住誇獎,因為接受也不是,不接受也不是,我可真沒辦法咯......你要誇就誇誇咱陳川老弟罷。”


    陳川與江離相看一眼,雙方都心領神會,沒有彼此多言。


    蔥冏大叫一聲:“喔,這又是哪位?”指了指躺在石壁旁的山神。


    “啊,那就是東山的山神。”江離說。


    “可當真?!”蔥冏雙眼放光,把樸刀收迴背後,“啊呀,真是世間少見!它怎會躺在這?!”


    江離便把二人的遭遇娓娓道來,雖然隱瞞了獲得山神鱗片的事實和目的,但蔥冏還是連連點頭道:“二位肯定極不簡單!”


    熊貓轉身走迴巴蛇屍體旁,“此趟收獲不少麽,我猜大是仰仗二位的緣故......”舉起肉爪,“二位無需解釋自己,我知道每個人都有自身的使命,我看出你們絕非常人。熊貓的直覺很靈的。隻想鬥膽問,接下來你們要去哪呢?也許我能幫上忙罷。”


    江離答道:“蔥大哥,我們要離開古樹崖,到嶂州去。”


    “嶂州麽,”蔥冏點點頭,“密山繁林之地,可要小心裏麵的詭異事物。除此之外,還有麽?”


    “然後一路向東,抵達昇州為止。”


    “昇州啊!好啊!”蔥冏又來勁了,但是他在江離麵前克製了許多,隻是說,“昇州是最靠近太陽的方內之州,正常人可扛不住那烈日啊,都是荒漠,你們可要萬分小心!”


    “嗯,感謝蔥大哥的提醒,我想請問,該怎樣快速上崖呢?”


    “哦,這可是個問題。”蔥冏思索了一下,沒有頭緒,轉身麵對巴蛇,又開始低頭想著。他有一個特點,那就是思考的時候專注異常,雷打不醒。


    陳川抬頭望向山崖。此時不知身處何方了,隻知道已經觸底,現在要迴去,倘若一下一下向上爬,那需等到何時才能重見天日?陳川懊悔自己怎麽沒早些想到這個問題,由此感到些許焦慮。


    蔥冏說:“這可真沒法兒,若是慢慢向上跋涉,我大可幫助二位,但是要快速出崖,我倒沒想過。”


    三人又思索了一會。


    江離說:“那蔥大哥,你知道怎麽操控昆蟲嗎?”


    “操縱昆蟲嗎?我有個樵隸朋友給我展示過,那些有翅膀的,騎它們就像騎馬,隻不過多控製一下向上向下,應該難度不大。”


    “嗯嗯,我有繩子,也許我們能騎飛蟲,飛出古樹崖?”江離構思道。


    蔥冏點點頭:“嗯,是個辦法。我也有繩索。可在崖底怎麽找到飛蟲呢?”


    陳川這時開口:“也許蛇的屍體會吸引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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