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被秋雨洗過,四周總是那麽新豔,楊瀾燼站在一堵斷牆邊,斷牆像張開雙手擁護著一棵樹,樹光禿禿,斑駁的樹皮醜陋伸展著,可是每個樹枝會衍生出一簇簇血紅絲。一碧如洗下,夕陽似的樹爬滿滄桑,厚重地驚起灰塵,翻滾過往。


    “我就知道你在這!”“婆婆!”


    “你一有煩心事就來這兒,就是不知你現在有什麽煩心事?那小子那?”“出去轉了!”


    “你不跟著?”“我又不是他丫鬟,那麽貼身幹嘛?”


    “我還以為你求之不得那?”“婆婆,我還要點臉!”


    到了晌午,三人結伴來到石畫師家,不大的屋子明亮幹淨,陽光普照處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看著舒服。


    “快來,瞧瞧這秋葵炒雞胸肉,還有蝦仁,喲香菇是好東西。”“來來,當心,大菜來了!”說完石大哥端著一瓦罐子,掀開,肉香撲鼻,碩大的牛肉在層層堆積的油花中似乎在跳躍,每跳一下,肉汁就澎湃而出。


    “這裏麵是板栗吧!”“是呀,來婆婆你嚐嚐,入味不?”


    “這是青梅酒,酸酸甜甜的,你們年輕人愛喝,我和婆婆就和這醉仙樓的女兒紅。”


    楊婆婆那還有眼去看桌子上豐盛的菜肴,一碗接一碗。


    楊瀾燼看她一口一口灌,不免擔心,餘光裏,冬嚴正安安靜靜吃飯,目不轉睛的不受酒香的誘惑,也不沉浸在覓食裏,一舉一動都恰到好處,就像書上畫的,要多端正就有多端正。


    楊婆婆海量,一碗一碗敬,石氏夫婦招架不住,打著嗝,滿臉緋紅求饒。


    見此情節,一塵不染的冬嚴倒引起她的惡作劇,於是她輕輕湊過去,精致小巧的側麵映在暖光裏,尤其引人遐想,她問到:“你想不想嚐嚐女兒紅?”


    冬嚴看著她背光的一麵,被模糊棱角的臉似乎隱在夢境裏繁花落處,“眼饞了?”他分明還是一副不鹹不淡的樣子,可他的雙眼承載著驚濤駭浪的溫柔,席卷她,埋沒她。


    忙別過去,她不是一個別扭的人,拿起酒罐,另外三人喝的醉醺醺,想去搶,恍恍惚惚又對不準。


    烈酒清澈盛在碗裏,撲麵酒香有點刺鼻,但不妨礙映出她嬌好的麵容。“請!”說完,楊瀾燼仰頭就是一碗,間隙處男子亦是一口一口不遺一滴。


    時光流淌在一碗碗裏,另外三人早已嘰嘰歪歪,楊瀾燼興奮不已,第一次這麽喝酒,第一次有人陪著,即使他沒說多少話,但他就在身旁,屋簷,門框,桌角一會變大一會變小,變著變著幔帳出來了,珠簾摩挲,浮香縹緲,遠遠近近都是人,什麽人?錦衣華服,華鋸鶴髦,她迴去了嗎?躺在土木繡綺羅的宮殿裏嗎?想著想著一滴清淚滑落,恍惚間,有人抱著自己,穩穩當當,就像父親在罰跪自己又偷偷抱著熟睡的自己迴房間,那些人,那些地方都還在嗎?


    崇山峻嶺裏的朱台樓閣,清冽的水從上流過遊廊,流過椒房,在鹿台那兒紅袖翠裙,搖曳生香,長袖曼舞,衣決飄飄,一起翩然的竹絲,隨著胴體鼓樂齊鳴。


    如幻如夢,楊瀾燼捧場歡叫,過了許久塵歸塵,土歸土,又是一派死寂。


    睜眼,煙栗的屋頂赫然在上,驟然間,一切又走馬觀花迴來了,現在說出去,有誰知道花鬼。


    旁邊是酣睡的婆婆,看樣子還是在石畫師家裏,一激靈,突然想起冬嚴不在眼前,她衝了出去,大屋裏也不在,隨之屋子圍著她轉圈圈,轉的她頭昏腦漲,記憶裏燈火綽約,與其混在一起,分不清,她分不清。


    突然有人握住她的手,下意識地抬起,才發現指甲已經深深陷進去了,鮮紅的血沿著嫩白的手臂蜿蜒流著,原來是冬嚴,她壓下千思萬緒,“你酒量不錯。”


    “還好!”


    楊瀾燼偷偷調節氣息,冬嚴把她往隔壁一間小屋拉,那屋子裏隻一單調的桌子,一套聯筆整齊放著,旁邊瓷白的畫缸。這些都不重要,在牆壁上掛著九副畫,你每看其中一副,都會吸進去,風和日麗下的荷花,披風沐雨的荷花,皎皎明月下的荷花,每一副都是一個地方,一筆一劃似乎把那個地方的精魂都攝進來,尤其是一副枯荷,不禁讓人愁思暗生。


    楊瀾燼癡癡看著被禁錮的精靈,“以前就聽嬸子說過,他們輾轉各地,就是想取荷花的景,我那時想荷花畫好有一副就好了,何必去各地取景,今日方知人有喜怒哀樂,花草也傷情觸景。”“也不負畫師盛情邀看。”“石大哥不是喝醉了嗎?還獻寶?”“嗯,人搖晃,舌頭捋不直。”“那你自個看出什麽?”“我先是驚歎,後想不知你看過沒有?”


    楊瀾燼心想石嬸子邀請我幾次,倒仗著自己出生花鬼,一直推辭,沒想真是曠世奇作。不僅為自己自滿而懊悔,看冬嚴沉浸的表情,刹時又想到他那句:想著不知你看過沒有?如今你也會叨念我嗎?


    “冬嚴?”


    “嗯?”厚重的鼻音在沉悶的物資裏擲地金聲,“你傷好後,打算怎麽辦?”


    楊瀾燼看著少年清澈的眼眸蒙上一層迷霧,原來你也有迷茫的時候?


    他搖搖頭,“要先叨擾你跟婆婆了!”


    少女淡如菊,卻挾帶著青春逼人的氣勢,真是越看越討人喜歡。比起這出水芙蓉也不遜色,冬嚴轉過頭專心看著畫,嘴角微不可察上揚,“我會多做事,少吃飯!”


    楊瀾燼聽他調侃,嬌聲到:“你盡職盡力地做可憐苦工,我兢兢業業成一毛不拔周扒皮,讓你鬆懈一下,都是我的過錯!”“好的,地主大人!”“嗬嗬······”


    “天啦,我怎麽忘了這麽大的場合,璞玉肯定會派人來的,我這豬腦子,少想點林瀟涵就不會這樣了,林瀟涵,你在哪裏呀!”懊惱的夏蔓兒跑的快,後麵一時半會追不來人,不時有奴仆,護衛擦肩而過,有的規規矩矩喚聲小姐,有的橫眉冷對,雖是氣人,可那顧得到那麽多,不知不覺來到一片草地,鴨黃色的草皮到讓她心裏一股熟悉感,但此時她的心,肺,肝都在糾結璞玉隻怕自己迴去,流言蜚語便如這風無處不在,不如跳崖自盡!


    “啊!”一聲男聲喊叫聲由遠拉近,等她反應過來,陰影已經出現在頭頂,當頭一人砸了上來。


    “啊!”男女尖叫混雜,倒恰到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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