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玉想想,還是跟著爸爸一起買了煤球,來到幹奶奶家。煤火上裝煙囪的事兒馬虎不得,一不小心會要人命。


    幹爸也在家,奶奶的閨女去了醫院,她照顧起來更方便。


    倆爸爸一起卸下來,幹媽聽說帶上煙囪既暖和又不會中煤毒,一改往日的懶惰,殷勤地搬了幾根管子迴院子裏來,覥著臉說:“當家的,娘這幾天不迴來,先在咱們屋裏擱幾天吧……”她的話沒有說完,幹爸就懟迴去了,“這是婉玉給娘買的。咱想用自己再買一個。”


    幹媽又看著婉玉,一臉巴結討好:“婉玉……”


    “幹媽,煙囪裝起來很麻煩,裝來拆去的,一個不小心弄壞了,還得重新去縣裏買。”婉玉心裏煩她的厚臉皮,作為小輩兒,又不能不給幹爸麵子,把話說的太難聽,隻得耐心的解釋給她聽。


    一聽不管挪動,容易壞,還得去縣裏買。她才悻悻轉身離開。


    “爸爸,兩根管之間的接頭處一定要接實,再用封條封嚴實。”婉玉隻在旁邊提建議,倆爸爸一起動手,很快裝好了。


    婉玉又走到房子外麵看了看,“爸爸,這裏咋沒有彎頭?”


    “賣家沒有說,我也沒想到。”


    幹爸接過話說:“有沒有不都一樣?”


    “不一樣,萬一哪天刮大風,煤煙倒灌進屋裏就糟了。”


    爸爸說:“過一天進貨時候我去問問縣裏有沒有。”


    幹爸在他家牆角裏找啊找,扒出來一塊鏽跡斑斑的東西,“沒關係,用這塊廢鐵皮現裹一個也成吧?”說話間,拿著那塊鐵皮在煙囪上試了試,動手裹了裹,敲敲打打,叮叮咣咣,一個彎頭做好了。和新買來的鋥亮的鐵皮管子相比,除了顏色舊,沒有一點兒毛病。


    婉玉直誇幹爸心靈手巧,幹爸聽見幹閨女誇他,咧嘴笑了,“一樣用,就是醜了點。”


    “又不穿身上帶出去,有幾個人看的見?”爸爸們不以為然。親爸也在一旁細細地看著,可能是準備學藝迴家給自己親娘裝煙囪。


    裝好之後,婉玉隻得坐車跟著迴到村裏,去看看自己血緣上的奶奶,免得老爹傷心。


    奶奶看見村子裏頭一份的煙囪煤火,還有煤球,歡喜得合不上嘴。剛剛卸完,正商量擱在哪裏合適。


    聽見有人喊“石頭!石頭”,跟著急促淩亂重重的腳步聲,大爺小跑過來,彎腰喘著粗氣說:“石頭,趕緊,開車……”


    “咋啦嗎?哥!”爸爸也著急。


    “大爺,慢慢說,開車去哪?”婉玉引導大爺說清楚。


    “金貴,金貴砸住腿了!快!”大爺終於把意思說完整了。


    “唿啦啦”爸爸把手裏的煙囪往邊上一扔,轉頭去開車。


    “你跑哪去?先給我裝好啊,晚上多冷,凍死你娘,想找白帽子戴?是金貴生的你嗎?咋不叫他給你擦屎把尿?白眼狼……”婉玉跟著爸爸出來了,沒有人願意聽奶奶不著調的絮絮叨叨。


    但她沒有上車,金貴叔生病,自己一個孩子幫不上忙,有爸爸就夠了。


    迴到自己家裏,一群嬸子嫂子們都在幹活兒,看見婉玉迴來,紛紛打招唿。沒有看見大娘,想來是在金貴嬸兒家裏。她們沒有了往日嘻嘻哈哈,東家長西家短的亂扯,都是一個村子住了幾輩子的鄉親,因為金貴叔的意外,個個麵露憂色,哀歎老天爺不長眼。


    婉玉迴到屋裏,一邊懷舊,一邊從窗戶上光明正大的“偷聽”,好像是金貴叔去河溝裏拉土,墊自家的院子,車子翻了,砸到他身上了。


    “不知道啥樣呢?”一個年輕的嫂子想著一車土砸到身上的滋味,想想就疼得受不了,嘴裏發出“絲絲”聲,好像砸到她身上一樣,“不會不能幹活了吧。”


    “你可別瞎說。現在大醫院裏的醫生醫術多高。一定沒事兒的。”一個嬸子立即大聲嗬斥,好似一句話,能決定金貴叔的未來一樣,嚴肅莊重。


    婉玉想,一輛裝滿土的車,砸到身上,到底怎麽樣,還真是無法想象。


    “自從有了小朵兒,他家好像沒有太平過。”幾個女人的閑話越扯越遠。


    小朵兒?婉玉知道金貴嬸兒辭工不幹迴家生孩子的事兒。這幾年上學,幾乎沒有見過嬸子的麵兒,隻想著所有的媽媽都一樣,有了孩子,會一心撲到孩子身上,難道還有別的?


    “小點聲兒,金貴家的護犢子。”另一個嬸子看看周圍,提醒道。


    “大年初一生的,人家都說這樣的孩子命硬,又多長一根手指頭。依著她婆婆的意思,反正是個丫頭,送走也罷。看看,金貴又被砸住了不是?村裏多少人去河溝裏拉土,都不翻車,怎麽就他家的車翻了呢?”


    “話是這麽說的,事情擱到自己頭上,才知道有多難。不管丫頭小子,全乎不全乎,哪個不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


    “不過那個丫頭倒是個嘴甜的,見了我每迴都是大老遠喊奶奶。”


    “嘴甜有用嗎?長大後嫁的出去嗎?”


    “幹活吧,扯閑話能當飯吃?”婉玉抬頭一看,大娘迴來了。走到院子裏,喊了一聲“大娘。”


    “婉玉,你爸爸拉你金貴叔去醫院了。你迴我家吃飯。”大娘熱情地對婉玉說。


    婉玉心裏想著金貴叔的事兒,沒有心情在大娘家裏吃飯,說:“大娘,我騎你家的車迴去吧。”


    大娘看婉玉執意要這樣,隻好喊天明騎車去集上送她。


    婉玉迴到家,媽媽眉頭緊皺,已經知道了金貴叔砸到的事兒,原來爸爸他們來家裏,拿上錢,才往醫院走。


    婉玉問媽媽知道金貴嬸兒家裏小妹妹的事,媽媽的眉頭皺得更很了,仿佛是天大的難事。先歎了一口氣:“唉!村裏人都說金貴家的閨女生在大年初一,是個孤獨命,又多了一根手指頭。那麽小的孩子,從哪兒知道的呢?都是迷信,偏偏有那麽多人相信。”


    “誰說那個妹妹是孤獨命?”


    “咱們這裏的迷信,大年初一出生的所有女孩都命硬。有些人家的閨女要是出生在這天,會偷偷瞞起來,對外人說是初二生日。六指雖然不影響幹活,總是殘疾,遭人嫌棄。這閨女卻把兩樣都占全了。”


    婉玉看媽媽的神情,知道這種事在村裏人心中根深蒂固,一時半會兒很難改變,想想小妹妹那麽小,一直活在別人的異樣的眼光中,真是可憐。人很自私,小妹妹沒有惹到身邊的任何一個人,但大家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都像避瘟神一樣。婉玉想起一句話:與其抱怨自己,不如指責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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