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跟著小叔走了,媽媽在家裏心急得要命,一邊收拾碗筷,一邊埋怨婉玉,“你為啥不像以前一樣,跟著你爸去?”


    “媽,我已經上五年級了,不是小孩子了。爸爸總不能一遇見西院的人都得帶上我吧?”


    話是這樣說,道理媽媽明白,可自家男人遇見他爹娘是個啥德行,自己最清楚不過。隻要爹娘說點兒啥,迴答一律“中,中,中!”或者“好,好,好”。從沒有反駁過一句,腦子好像短路了,沒有其餘的詞兒。


    再說婉玉爸爸,石頭,跟著弟弟到了西院。這迴來了,爹娘沒有像以前一樣給他下馬威,他娘那張很少平靜對待過他的臉,竟然擠出來幾絲笑容,一看見他,熱情地招唿:“石頭,吃了嗎?來,坐到娘身邊來。”


    石頭激動壞了,媳婦生氣時,老是埋怨說從來沒有見過娘這樣的,不管兒子過的好不好,買的東西永遠隻嫌少,不管兒子掙錢有多難,給她的錢從來隻嫌少,從不知道心疼自己的兒子。咋個不疼?看,娘溫柔的朝著自己笑,還讓坐到她的身邊,關切地問自己吃飯了嗎。今天媳婦咋沒有跟著過來?真該讓她親眼見見,她一定無話說。


    石滾看見大哥憨厚的臉上傻傻的笑容,就知道這招好使,娘早該這樣對大哥了,大哥家的生意做的那麽大,掙那麽多錢,要不然都是自家的,少了多少錢呐!想想心都在滴血。他轉念一想,就大哥這智商,給個笑臉不知道東南西北在哪兒了,怎麽就能把生意做的這麽好?自己忙來忙去,也就在給大哥家買宅子的時候掙了點兒錢,老天爺怎麽這麽不公平?


    這時見娘笑盈盈地說:“你爹和我可能是老了,淨想起你們小時候的事兒。你是老大,從小你爹和我就偏疼你。老天爺也是偏疼你,咱家的本事都長給了你,看你生意做的好,村裏人都誇,爹娘苦了這些年,腰板總算挺直了。”石頭被娘誇的心裏激動,覺得娘明白自己,自己幹的好,給爹娘爭臉了,以後要幹的更好,讓全村,不全鄉的人都羨慕爹娘!


    “你二弟倆人吧,孩子小,日子緊巴巴的,你三弟……”老太太不說了,撩起衣襟擦了擦眼角,“你三弟,等於是賣給他丈人家了……”老太太難過得說不下去了。


    婉玉要在這兒,保準給奶奶鼓鼓掌,這感情牌打的,這氣氛烘托的,不去演戲,是中國影壇的重大損失啊!


    婉玉的三叔,老太太口中的三弟,也是個老實能幹的人。很奇怪,老太太這樣的人,生的四個兒子,三個都很老實,據說不像老兩口,像婉玉的太爺爺。三叔天天出去幫人幹活,被一戶主人家相中了,這家家境殷實,沒有兒子,相當於招了個養老女婿,也就是倒插門。


    倒插門在農村很被村裏人看不起,爺爺奶奶當時為了省錢,想都沒有想,滿心歡喜的同意了,奶奶還說:“兒子要是出去上班,也是過段時間迴來一迴,和這境況不是一樣嗎?隻要兒子享福,當爹娘的咋都喜歡。”


    這會兒哭哭啼啼,成了拿捏兒子的底牌了,好像是大兒子把自己弟弟賣了似的。


    想起三弟,石頭也不好受,這事兒讓全家人都抬不起頭,常被村裏人話裏話外的嘲諷。


    可他娘一掉淚,他忘了當年親娘說過的絕情話,也忘了自己當年對爹娘的憤怒,轉而心疼起來。又想到三弟在十幾裏外的南縣,不知道遭了多少白眼,鼻子一酸,眼淚差一點兒滑出來。


    三弟已經這樣了,不能再讓爹娘傷心,想到這裏,他勸道:“娘,你要是想老三了,我捎信讓他迴來。你見過弟妹,是個過日子的人。不要掛念他了。”


    “中,娘不掛念他,知道他過得好。”老太太拉著兒子的手,石頭又感受到了久違的母愛,心裏泛起一陣陣溫暖。


    “石頭,你四弟也老大不小了,去年人家給介紹了一個姑娘,能幹利落,模樣又好。你爹俺倆想著給定下來,別再學老三。”


    “中啊,爹娘都相中了。定下來唄。”又看向四弟,“你相中了嗎?”


    “我咋都行,媳婦娶家來,是為了孝敬爹娘,爹娘看中,我就同意。”小叔的話說得冠冕堂皇,溜光水滑,任誰也挑不出一點兒毛病。石頭聽後一陣陣心虛,自己和四弟比差遠了,臉微不可察地紅了,燒得慌。看看弟弟,想想自己,這個大哥當的多不稱職。


    “咳,咳!”老頭咳嗽了兩聲,“石頭,你四弟要訂婚結婚,你也知道,這幾年彩禮水漲船高,結婚還得租一輛大客車,比你和石墩結婚時候費錢多了。”


    “是!是!”石頭答應著,心裏想,現在娶媳婦花錢真是多,大勇他媽那時候,好像就扯了一身衣裳,現在聽說要六身,真是不得了。


    老太太見鋪墊了這麽多,大兒子仍遲遲不上道兒,急了,也不想跟兒子再兜圈子,“除了彩禮,待客的煙酒啥的,花錢也不老少。還有,總不能把老四媳婦娶院子裏站著吧,好好歹得有間屋子吧。”


    看老大還是點頭,嘴裏說“那是!那是!”。


    老太太說:“你爹俺倆老了,你是大哥,這事就交給你了。”


    “啊?交給我?”


    “咋的?你不該嗎?人常說:長兄如父。你娶媳婦時候,全家人都出力,現在你站住腳了,不該管管你弟弟嗎?”


    “該!該!”石頭急的臉上冒出汗來,心想,自己哪辦過這種嫁娶大事,四弟娶親是一輩子的大事,可不能紕漏百出,還得爹娘把關。就說:“我出點兒錢,辦事還離不開爹娘。”


    這個死腦筋,終於要到他的準話了,老太太覺得年輕時候挖幾壟地也沒有這麽累,擺擺手,“中!事兒就這麽說定了,你出錢,我和你爹知道你有孝心,心疼你,家裏生意忙,走不開,俺倆受受累,替你把心操了。明天你先送來五百塊錢,你爹去請師傅給你四弟蓋兩間東屋。等下聘時候,你跟著一塊兒,看人家要多少彩禮。迴去吧,天晚了,早點睡吧。”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老太太累了,困了,不再裝模作樣,表現母子情深那套,揮手讓兒子走人。


    石頭心裏五味雜陳,走出西院,被秋夜的冷風一吹,似乎明白點兒什麽。可是晚了,自己已經應下來了,總不能說過的話不作數。反悔?且不說娘一定不會答應,自己的臉往哪兒擱。應下?迴家後該怎麽辦?家裏要是沒有在集上買宅子蓋房子,不顧媳婦反對,先把錢讓弟弟娶媳婦用上,自己以後再掙。


    現在不但沒有錢,還欠著債,迴家怎麽張得開口?賣房子,把集上的房子賣了,錢不用愁了。費多少心血蓋起來的,媳婦會發瘋的,再說自己真的舍得嗎?


    石頭仰臉看天,希望老天爺幫幫他。隻看見那盞慘白的殘月,不懷好意地盯著他,像條蛇一樣惡毒。好似聽見它的冷笑。


    他耷拉著頭,在家門口轉了一圈又一圈,那隻推門的手,仿佛胳膊上墜了千斤重的鐵塊,怎麽都抬不起來,沒有力氣推開那扇門。站在院子外麵,又怕萬一有鄰居晚歸,看見了不好解釋,幹脆蹲到牆角的陰影處,想破頭還是無解。一邊是親爹娘、親弟弟,一邊是老婆孩子,那邊都是親人。


    無法的他,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最後,竟然走到了村裏的小賣部門口,“石頭,來了,要點兒啥?”


    不會撒謊的他,鬼使神差,順口說家裏來了親戚,買了一瓶酒,夾在腋窩下出了門,往北走,北頭有條小河,小時候天天在河裏遊泳、摸魚,那時候的日子多麽快活!成親後一直忙,現在還想到小河邊坐坐,他坐在河堤的一個凹陷處,是村裏人蓋房子偷挖土留下的,免得有人看見這副落魄的樣子,自己嫌自己丟人,窩囊。


    扭開瓶蓋,使勁喝了一口,嗓子裏直冒煙,辣的眼淚骨碌骨碌地往外滾。他胡亂抹了一把,太辣了,不知道那些酒鬼為啥那樣喜歡這東西。


    第二口就順溜多了,不知道啥時候,一瓶酒就沒有了,一點不經喝。不辣了,為啥眼淚還是擦不淨,這衣裳料子不好,眼淚都吸不完,不浸水。肚子裏想有把火,燒的五髒六腑都在翻滾,“哇——哇——”吐了半天,倒頭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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