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區的派出所接二連三遷出大案子,一年的kpi都要燒爆了,上級也開始調人下來接手。


    警察局的局長一臉疲憊,安全部門馬上會來提走三人,但這案子明顯有問題。


    再三商量後,跟手下吩咐了一嘴。


    “把流浪漢先放了吧!”


    “放哪呢?”小警員一臉為難。


    “這也用我教你,放福利院!給我派兩人盯緊了,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像他說的有人要害他。”


    這件事本就經不起推敲,隻要稍加探查,房裏狗洞,開箱的劃痕,作假的聯係方式,三個人怎麽也不可能一致的供詞,都會令人產生懷疑。


    但是,這不影響秦小朵的計劃,漏洞百出才能達到目的。


    羅平、錢國強的事為真,信件往來,流浪漢為假。


    五分真摻進五分假,攪和成一灘渾水,真偽難辨。


    短時間內,秦小朵已經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了。


    不動聲色收集舊信紙,舊報紙,嚴絲合縫的粘貼以及前期小心探查,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實現偷梁換柱,借刀殺人。


    做完一切的秦小朵隻剩下了滿身的疲憊。


    “姐,羅爺爺怎麽了,他怎麽還不迴來?他們都說羅爺爺是壞人,他殺人了。”


    秦小朵摸了摸時安的頭,她不知道要怎麽解釋這件事,也不知道要不要告訴時安真相。


    “你問的問題我都不知道。但是羅爺爺應該不會迴來了,你已經長大了,會有新的朋友。”


    晚上,依依和時安一起寫作業,秦小朵則陪在一旁低頭看那本《人鼠之間》的原版小說,很薄,是秦小朵費了很大心思買來的。


    一邊翻頁,一邊心神不定。準備了這麽多,如今真的隻差最後一步了。


    魚餌已經撒下去了,上不上鉤,就隻能看人心了。


    羅平這麽多年孤身一人住在筒子樓的單間裏,廠裏的生活三點一線,沒有任何隱私可言。


    平常沒有任何不良嗜好,口碑好卻不和人有親密往來,明明愛看報紙,卻要裝作大字不識,孩子的禮物不是虎頭鞋帽但脫口而出的是祈福鈴鐺。


    如果猜測是真的,那他的裝備又能放在哪裏呢?


    好像也隻能是他經常會去的,給老婆孩子立在城郊的衣冠塚了。


    秦小朵也隻想試試,畢竟這麽多年,按理說不應該如此不小心。


    沒想到卻歪打正著,收獲頗豐。


    她上一世就知道了錢大壯家的齷齪事,最大的阻礙就是老家裏守著的老人和狗,本以為可以找個評選的借口支走,可這家人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秦小朵沒耐心耗,隻能另辟蹊徑。


    在羅平平日裏休息的床板下貼上和垃圾場的往來信件。


    在錢國強家裏放下從羅平那裏找到的破損衛星電話,拿走了一小箱黃金和3萬元的現金。


    最後,把錢藏在流浪漢的家裏,黃金裏夾著錢國強的贓物證據和威脅信件,藏到垃圾場破敗房子的牆角裏。


    用移花接木的法子把三個人拴在一起。她不在意有人識破,隻要小心把自己摘幹淨就好。


    夜深人靜,小朵小心拿出那封從錢家帶迴來的信。


    裏麵是一張百日女嬰的照片和一張泛黃褶皺的信紙。


    這是一位父親給出生不久的女兒寫的一篇祝福寄語。


    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衛可辰。


    燦爛奪目,可摘星辰。


    想到前世,衛可辰因信件被銷毀而差點殺紅眼的樣子,至少現在,可以先替她保管幾年了。


    以後的日子,小朵偶爾會跟同事詢問羅大爺的情況,得到的結果都語焉不詳。


    幾天後,她收到了警局的傳喚,說羅平要見她。


    秦小朵來到看守所,看到了桌子對麵略顯疲憊的人。


    旁邊兩個警察眼睛不眨地看著兩人。


    羅平戴著手銬,卻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露出慈祥笑容,“快坐,小朵,我有話想跟你說。”


    看小朵臉上淡淡的表情,羅平慢慢收起了笑容,雙手放在台麵上,麵露愧疚,猶豫了很久。


    “小朵,事到如今,說什麽對不起就顯得太虛偽了,雖然並非我所願,但你們的父母確實是因我而死。或許,我剩下的時間也不多了,但我是真心為你們祈禱,願媽祖保佑你們兄妹四人平安長大。”


    羅平說完不自覺地笑了笑。


    “事到如今,我也終於解脫了,在這裏住著還算輕鬆,之前守著時安寫作業時,最害怕看見錯題了。我原是個教書匠,一看見錯題就想指出來,費了好大力氣才忍住。”


    “為什麽?”小朵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兩人卻心知肚明。


    “我老婆兒子都在海的那一邊,沒辦法。可現在人都沒了,他們居然還想瞞著我,真是一群歹人。”說完低頭苦笑一聲。


    “你現在不想活了?”


    “那倒沒有,好死不如賴活著,隻是想活的踏實一點,不用再擔驚受怕了。”


    “小朵,”羅平一時哽住,停了片刻,“真的謝謝你,也替我謝謝時安,他給我帶來了很多快樂。”


    秦小朵離開看守所,頭頂的陽光依然燦爛,聽著身後鐵門咯吱咯吱的關門聲,上一世和這一世的因果終於有了迴答。


    廠裏的午飯時間,秦小朵開了一上午的會,頭暈腦脹來到食堂。


    食堂裏人聲鼎沸,十個人八個都在討論垃圾處理廠的事情。


    “你聽說了嗎?那個流浪漢從派出所出來了,應該是被冤枉了。現在被安排進了福利院。”


    張曉婷神神秘秘湊到小朵耳邊,開啟了八卦模式。


    “之前沒聽說,但剛剛一進食堂就聽說了。”秦小朵環顧四周。


    “婷啊,你不用一副國家機密的樣子,你閉上嘴,一聽,這周圍不都在說這事嗎?”


    “那你說他家還有沒有黃金啊?”


    “怎麽,你還想去挖?”


    “我才不去呢,現在廢品站可是個熱門地方,好多人去那挖寶呢!你說,咱們之前去了那麽多次,也沒看出來哪裏不一樣啊?”


    “你不是看出來了嗎?那報紙,你不是說你第一個發現的嗎?”


    “我是說錢和黃金,我有內部消息,這事是真的,真的挖出黃金了,而且特別多。”


    “這還用內部消息?這不是人盡皆知嗎?”


    “不止這些,你聽我說完行不行?”


    秦小腹點點頭。


    “我是說,真的有人在垃圾場周圍挖到黃金了。”


    “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張曉婷一臉猙獰,就差發毒誓了。


    “一定還有遺落的黃金。你說要是還有,他能藏在哪呢?”


    “人家就算有,也不會擺在你眼皮子底下?”


    “是啊,我就不奢望了。不過他也是夠可憐的,聽說在牢裏沒得到及時治療,兩條腿都廢了。唉,以前還能是個瘸子,現在直接成癱子了。”


    “那確實。隻是可惜了,我們的送溫暖活動已經結束了。”


    秦小朵勾了勾唇角,笑容意味不明。


    警察局裏,局長正在吩咐小警員,“給我盯緊了福利院,要是真有人想害他,一次不成,一定會有第二次。一定要抓住這個人。”


    幾天後,警員慌張跑進局長辦公室,“那,那個人死了。”


    “什麽?一群廢物,不是讓你們看好了嗎?誰幹的?”


    “一群盲流!”


    “什麽?”


    “現在外麵人人都在說迴收站裏埋著大量的黃金,而且,真的有兩夥人挖出了金條,好多人都看見了。現在所有的街溜子沒事就去那裏轉。”


    “挖金條的人呢?”


    “抓起來了,但是沒證據又放了。不過那金條應該就是少的那十根。”


    小警員緊張地咽著口水。


    “這有人找到,那沒找到的就急眼了,不少人跑去福利院威脅嚇唬那個流浪漢,逼他說藏金地點。我們阻止過好幾迴了,但是怕打草驚蛇,一直沒敢表明身份。”


    “這兩天,福利院門口的閑雜人等越來越多了,我們兩個警察看不過來,就,就被人鑽了空子,強行拖走了。等我們趕過去的時候,人,人已經被打的不行了。”


    “抓著人了嗎?”


    “人太多了,有抓捕難度。”


    就在局長準備發飆時,另一個小警員敲門進來。


    “局長,接到上級電話,說要求盡快對外結案!把人都交給相關安全部門。”


    “嗬,好樣的,都他娘的是好樣的!”


    局長大吼著,把文件扔了滿地,都不足以解他的心頭之火。


    晚上的夜空,沒有半顆星星,沉的像海。


    秦小朵合上小說,終於看到了最終章。


    警局如果想圖省事直接把人交給其他部門,那小朵隻能說,算他命大。但如果警局想破案,抓人,放了他,那小朵提前準備的金條就成了他的催命符。


    三人成虎,眾口鑠金,這從來不是什麽誇張的寓言比喻,隻要用的好,它比任何兇器都要銳利,不著痕跡,見血封喉!


    人為火災這件事終究是不了了之。


    曹廠長找到秦小朵,安撫道:“你們的父母是偉大的革命烈士,但這件事牽扯甚廣,傳出去對你們也不好,所以上麵決定人為火災這件事保密處理。當然,我們廠裏也緊急召開了會議,再次討論了你們兄妹四人的生活問題,廠裏決定以後每月單獨給你的弟弟妹妹每人增加20元的生活費,一直到18歲成年,也是給你們的補償。”


    “我不要生活費。但我有個請求,我的工作崗位可不可以讓渡給家裏的親戚?”


    曹廠長閉上了眼,深吸一口氣。


    他很喜歡秦小朵的,勇敢,努力,聰明,還是已故好友的孩子。但是,他發現秦小朵得寸進尺,順杆爬的本事也挺讓人頭疼的。


    跟她說話,自己歎氣的次數是越來越多。


    “小朵,現在大學生來咱這也就是你這待遇了。”


    “但我名不正言不順,總有人覺得我不配。”


    “誰說你不配啊!你們主任,工會主任都把你當寶貝似得供著,對你多好。”


    曹廠長壓低了聲音,“本來,之前送溫暖活動吃力不討好,現在這麽個結果,就有人說是宣教科和工會的失誤。開會的時候,一有人提你名字,兩個主任就都不願意了,差點罵起來。這還不行?”


    “那我更不能讓兩位主任為難了。”


    “工作難免會有失誤,誰也沒長前後眼,這不是你的錯。”


    秦小朵不想話題越扯越遠,趕緊問:“曹廠長,我的工作名額能轉讓嗎?不需要辦公室,廠裏看著給,什麽崗位都行。”


    “小朵,你的崗位已經是接你父母的班了。”


    秦小朵不好意思笑笑,“這不是廠裏自己說想補償我們嗎?”


    “補償也是補償在你們四個身上,別人算怎麽迴事?”


    “廠長,我想上學了。”


    曹廠長看著秦小朵,深深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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