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火都滅了,再沒有往下掉的虛牆和燒斷的木頭後,官兵才進了添香樓。


    一具,兩具,三具,男人女人,燒焦的屍體不斷往出抬,有的燒的與地麵的石頭化成了一體,還有的燒成了一個黑棒,更有的直接燒成了一堆灰。


    忽然,有人怪叫了一聲,隨後在裏麵清理現場的官兵都大叫“奇怪”,石一粟站在外麵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想進去看看裏麵發生了什麽事,隨即叫身後的小兵進去看看。


    小兵領命,剛要進去,卻看見一個官兵背著一個人,還有兩三個在旁邊扶著,身後跟著其他官兵一起走了出來。


    石一粟的心又被提了起來,屏著唿吸,盯著那個被救出來的人,直到走到跟前,終於放鬆了下來。


    “是陸姑娘!”石一粟心中狂喜,眼中竟有些濕潤。


    從昨天他得知添香樓大火,便趕來這裏,又聽人說陸綿綿和戲劇班眾人在排練廳裏排戲,沒有一個人逃出來後,他心中所有的念頭瞬間熄滅。


    火後的添香樓有多殘敗,他心中的荒蕪就有多廣。


    一開始,他在喜來樓下無意看見掉下麵紗的陸綿綿後,心中的狂喜,心中的寬慰還有心中的感激,感謝上天的眷顧,感謝她又迴到了他的身邊。他隻要有時間就去添香樓見她,可是一開始,陸綿綿根本不見他。


    若是一個普通的青樓女子,知道丞相專門去見她,肯定會受寵若驚,不耽擱一刻的去見他,可是陸綿綿偏偏沒有見他,不僅沒見,連問都不讓問,可是他高興,他知道那個女孩肯定是林花影,是她在生他的氣,耍小脾氣。


    她不見他,他並不氣餒,他想等,終有一天,影兒會見他的。


    他不在乎旁人的風言風語,也不在乎朝堂之上,百官對這件事的看法,就算是皇帝因為她的出現,對他也有了猜疑,他也不怕!


    既然上天叫他再次遇見,那麽肯定會有好的安排。


    即便她自稱是陸綿綿,見他也隻為找一把莫須有的古劍,這些都沒關係,隻要她肯見他,跟她說話,他就心滿意足了。


    可是看著眼前的大火,心中的悲涼從四麵八方遊走而來,吞噬了他心中那點微弱的光亮,將他打入無盡的黑暗之淵。


    為什麽,石一粟想問為什麽?


    給了他希望,又在他眼前毀滅……


    蒼天!緣何不憐人?


    現在,再次看見陸綿綿,那熟悉的臉,他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也不再顧忌,抱起陸綿綿,一路邊走邊叫人去請大夫。


    一直以來那麽溫文爾雅,那麽平易近人的人也會有如此失態的時候,也會有暴躁的一麵。


    …………………………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河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讀詩的人麵朝著白蛟江,放下手中的酒杯,轉過頭來,赫然是丞相石一粟,說道:“你覺得最後兩句好,我卻覺得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要更優得多!”


    坐在石一粟對麵的是一個女子,卻是一身男兒裝,手中擺弄個扇子,輕輕一笑,“你是有感而發,才覺得那兩句最好。”


    “不錯,我想你該知道的……”石一粟很坦然,可是拿著酒杯的手指,骨節微微泛白,就知道其實石一粟並沒有說話的語氣那般輕鬆。


    “我知道,你想說你遇見了我。可是我並不是林花影。”


    這個身穿男裝的女子,正是添香樓大火以後失蹤的陸綿綿,時隔一個多月,人們紛紛揣測陸綿綿到底去了哪裏,就連天璽國的皇榜上,也出現了陸綿綿的名字與畫像,昭告全國,賞金找人。


    陸綿綿的名氣史無前例的大了起來。因為天璽國的皇榜,隻有皇帝一人能發布,其他人是沒有權利的。


    此刻,她卻出現在了白蛟江的堤壩之上,與丞相石一粟把酒言談。


    “這一個月的接觸,我想你應該看得出來,我不是她,而且你心裏也是明白的!”陸綿綿小品一口酒,這酒有一股特別的梨花香,喝起來很清甜,不像是酒,倒更像是梨汁飲料。


    “我並沒有把你當做她,況且你與她確實事事不同……”石一粟又倒了杯酒,一口飲盡,“你若是她,我早已與你重修舊好了。”


    陸綿綿輕輕笑著,搖了搖頭,“世人總說丞相石一粟年少壯誌,俊才不凡,可我看來也隻是一個癡人罷了……”


    “哦?姑娘為何這樣說?”石一粟微微皺眉,又飲一杯,“難道在你心中,我配不上我擁有的?”


    “你若是真的明白,那麽就該知道,死的人是不會再迴來的。你若是俊才,何苦對一個隻是麵目相似,而內心不同的人處處討好,若我真是你的舊人,肯定不願意看你這樣。所以說你也是一個凡夫俗子,並不像他們所說的那般超然。”


    “我原就是一個俗人。”石一粟微微一笑,神色盡是苦味,:“我與世間所有的男子一樣,都有七情六欲,也食五穀雜糧,也會有解決不好,也會有進退兩難的事情,所以除了這高官之位,我確實與他們一樣,你說的很對,我原本,就不該對你太過奢望……”,又是一杯,仰頭飲盡。


    陸綿綿看著他又是覺得可憐,又是覺得無奈,隻是他的那句“我與世間所有的男子一樣”,叫她忍不住的想歪,心裏壞笑,世間的普通男子睡覺放屁磨牙打唿嚕,沒事可幹就吹牛看片打飛機,聚在一起又是吃喝嫖賭樣樣喜歡,你與他們一樣?才怪!隻是這小子也太脆弱,隨便說說就這樣一副可憐樣,真是叫人不敢再多說其他的!


    陸綿綿偏著頭打量了打量石一粟,語重心長的說道,“相信我,你真的與他們不同,你比他們好太多了……”,說著還拍拍石一粟的肩旁,以示安慰。


    可是這個男女之間肢體上的觸碰,在這個時代是十分曖昧的,石一粟這一個月費盡心機,賣乖討好,就是想跟陸綿綿能更親近一些,方才流露出消極的一麵,便得到她安慰,那麽就這樣繼續下去,很有希望達成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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