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總是這世界上最公平的存在,不論安寧還是動亂、不論喜悅還是悲傷、不論相聚還是別離、不論笑語還是痛哭……它都隻會不緊不慢地緩緩流動下去,將所有的一切,都化為歲月的長河裏最微小的一部分。


    待到恍然驚覺的時候,時光已經走了多久呢?一百年?一千年?一萬年?還是,更加久遠……


    錦菡已經想不起來了。


    隻是當她來到一片絕美的原野上,遠遠看到一名少年,在瞬間淚流滿麵的同時,覺得不管過去了多久、不管這一路走來有多艱難、有過多少次失望;隻要有這一刻,便都是值得的。


    這是一片遍地蒼翠的廣闊原野,青青的小草如同柔軟的地毯一般鋪展在平緩起伏的大地上,紅紅黃黃的野花點綴在其上綻放出明豔的色彩;成群結隊的山羊、駿馬或者是三三兩兩的老黃牛悠閑地遊蕩在原野間,與四處傳唱的牧民的高亢歌聲一起,給絕美畫卷一般的美景妝點上了鮮活的氣息。


    路旁幾座稀疏的樹林、一棵棵孤零零的大樹或遠或近地散布在各處,在陽光的照耀下將繁茂的影子斜斜映在了地上。其中有一棵桃樹生長在一座矮坡上,恰好是桃花盛放的時節,蒼翠的樹冠上開滿了桃花,散發著灼灼光華。


    “唿……”


    輕風吹過時卷動滿樹桃花,灑落下一陣花瓣雨,輕飄飄地落在了樹下的少年身上。


    那是一名大約隻有十七八歲的少年,穿了一身黑色的粗布衣衫,兩隻袖子疊起來露出小半截手臂,正枕在頭下,懶洋洋地躺在坡上柔軟的野草間。他的長相很英俊,棱角分明的臉龐上五官線條冷硬,尤其是一雙狹長的鳳眼,原本眼睛的形狀便已經很冷冽了,眼中的神色更是淡漠、凜然,有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疏離,使人一看便不願接近。


    不過許是此時映上了點點絕美桃花的緣故,他凜然的一雙眼平白柔和了許多。


    他此時正躺在樹下怔怔地注視著滿樹桃花,眼中閃動著迷茫、深邃而又惘然的神色,也不知在想著什麽。


    “叮鈴鈴,叮鈴鈴……”


    直至一陣清脆的銀鈴聲伴隨著輕淺的腳步聲響起,少年的眼睫輕輕顫動了一下,坐起來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然後,突然便愣住了。


    那正緩步走來的女子怎會如此美好?又怎會……如此熟悉?


    一身輕柔如水般的彩衣隨風翻飛不定,隱約送來了沁人心脾的百花香味。瑩白如玉的臉龐清麗無雙,閃爍著淚光的雙眼微微半闔著,沾濕了眼尾盛開的彩花紋飾。


    少年明明從未見過女子,這一刻心卻忍不住悸動著,隻覺得這一眼的驚豔,是他曾無數次感受過的。


    伴著清脆的鈴聲,錦菡終於來到少年的麵前站定,透過朦朧的淚眼滿臉眷戀地看著他,已是看得癡了。


    “你……”少年好一會兒方才迴過神來,慢慢自地上站起來無意識地又向著錦菡走了一步,看向她的目光隱約有茫然、痛苦,又是如此溫柔,“你是……誰?”


    “你不記得我了麽?”錦菡輕輕搖頭道:“不,你一定不會不記得我,因為你,即便是忘了你自己,也還是會記得我的,不是麽?仔細想想,你……記得什麽?”


    “我,我記得……”少年眉頭輕皺,遲疑著說道:“我記得……一個女孩。我時常夢見她,可是我看不清她的樣子……記不起她的名字……”


    “記不起她的樣子,和名字麽?那麽,告訴我你記得什麽?”


    “我記得,記得……我記得,我愛她……”


    錦菡眼睫輕顫,眼角無聲地流出了兩行熱淚;卻又忽而眉眼一彎、唇角上揚,現出了一絲明媚到堪比陽光的笑意。


    隨後她便就這麽帶著這讓少年瞬間怔住的一笑,張開手臂撲到了他的懷裏。


    “我原諒你忘了我的樣子,忘了我的名字。不過,你今後必須好好地記住我的樣子、我的名字。我告訴你,我叫錦菡。錦,是花繁似錦;菡,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


    少年神情呆怔地聞著鼻端突然濃鬱的百花香味,心頭一陣陣迷惘、茫然,卻不知為何,突然很確定,無數次出現在他夢中的女孩,此時,已經真真切切地出現在了他的懷中。


    少年的手微有些遲疑又似乎極其堅定地緊緊將女孩抱住,緩緩低下頭貪戀地聞著她身上的百花香味,良久,方才低低道:“好,我保證,再也不會忘了……”


    燦爛的陽光下,滿樹桃花盛開得似乎越發嬌豔了,伴著輕風紛紛脫離樹枝,圍著緊緊相擁的少年少女,跳起了一場歡欣的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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