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修第一次查探的時候,那位“死去”的老人其實還有微薄的生機,難以查探到的一線唿吸。


    陳修的手段超凡脫俗,除去死人不能複生之外,隻要有一線的生機,便能有救活的可能,在那時,他便已經毫無痕跡地喂下了解毒丹藥。


    這解毒丹藥是他以往拯救世界時搜集得來,作用神妙,別說是這小小的煉血丹,這世間萬般毒物,隻需四個時辰,都統統可以根除。


    他心思活絡,自然一瞬間猜測出了這是有人想要栽贓陷害,因此才替老人掩蓋住了唿吸,想要看看幕後到底是何方神聖。


    隻是這四個時辰的解毒時間,是絕不可能消減分毫的,多一刻、少一刻都絕無可能,這韓禮倒是謹慎,遠非秦姓青年可比。


    沉默著思索了一陣,陳修才眯起眼眸,露出笑容:“好!既然你想賭,我又有何不敢?”


    “好極了!”韓禮眸中迸發出光芒,大喜道,“此地眾人都作為見證,誰也不可離去,到時候若是輸了,你可休想耍賴!”


    說完這句話,韓禮臉色忽然驟變,一瞬間變得難看至極,迴過了神來。


    “難道是我上當了?”他一瞬間驚醒,後背都溢出冷汗,眼下距離太陽落山隻剩下兩個半時辰,他本以為勝券在握,這時候才想到其他的可能。


    難道……是陳修故意說需要四個時辰,來讓自己鑽入圈套?其實隻需要兩個時辰甚至更短,那位“死去”的老者便會毫發無損地醒來?


    他抬頭看了一眼,發現陳修依舊是一臉自信滿滿的神色,這更讓他心頭驚慌,越想也覺得這樣的可能性確鑿。


    “該死!”他在心頭怒罵,“這小子當真有這麽聰明?”


    這卻是他想岔了,陳修遠沒有聰明到如此地步,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愚鈍。


    非要說的話,至多算得上是心思活絡,偶爾會有些奇思妙想。


    更何況,便是當真想到這一茬,他也不會去做。


    陳修向來是不撒謊的,說四個時辰便是四個時辰,多一刻太多,少一刻也太少。


    他說的話,向來都是事實,哪怕麵對韓禮這樣的人也不例外,不喜歡說謊。


    韓禮心頭一聲一聲地打著鼓,難以鎮定下來,甚至有心想要中止賭局,他下意識抬頭向左右看去,秦姓青年依舊是滿臉勝券在握的模樣,但這家夥的腦子向來不好使,不值得因為他的判斷而做出決定。


    目光繼續流轉,最終落到謝言身上,這位陳修同伴的神情倒破讓他意外。


    此刻的謝言身軀顫抖,滿臉欲哭無淚,他這是真正上了賊船,就算當真被抓起來或許還有一線生機,跟在陳修身邊才是真正必死無疑。


    謝言此刻忽然想起林詢的比喻,“跟在陳修身邊,便等於打雷天躲在大樹底下”,愈發覺得貼切。


    “難道……”韓禮神色變幻,在心中思索道,“是了,此人哪裏是什麽胸有成竹?他分明是個蠢貨!該死的,若不是蠢貨,怎麽會說出什麽地球是圓的這種話?我分明早便知道他是蠢貨的……堂兄覺得他厲害,是因為堂兄比他更蠢幾分。”


    他這才露出如釋重負的笑,看來別說四個時辰,便是一萬個時辰都無用,那個被自己差人毒死的倒黴老家夥此刻分明已經死透了,已死之人,如何能夠複生?


    是自己想得太多,才聰明反被聰明誤!


    一念及此,他頓時露出冷笑,悠然自得地背負起雙手,平靜等待起來。


    如此半個時辰之後,忽然有了聲響,韓禮皺起眉頭,下意識循聲望去,才發現這聲響的源頭竟是陳修。


    陳修慢悠悠地信步走入周家府邸,身形愈來愈遠。


    “你往哪裏去!”韓禮鬆了口氣,卻又連忙嗬斥,似乎生怕陳修逃走一般,揮手命了一位兵士跟去。


    這倒是他們過緊張了,陳修自然不會逃走,片刻後便歸來,神情依舊淡然自若,隻是手中多了一張躺椅。


    他將椅子擺放在道路中間,躺在上麵,悠然自得地搖晃起來:“反正幹等著也是無聊。”


    果然是個蠢貨!竟真將這當做一場遊戲了不成?韓禮在心頭冷笑。


    不過用不了多久,你便會知道這絕非一場遊戲,在被一刀一刀剮去皮肉的時候!


    時間就這樣一點一點流逝,場中隻有風聲、刻意壓抑的議論聲,還有躺椅搖晃偶爾發出的吱呀聲,氣氛緊張又古怪。


    轉眼之間,便是兩個時辰過去,天邊春日的太陽開始一點一點下墜,晚霞將眾人的臉照映得通紅,這本是難得的美景,卻少有人有心情欣賞。


    那位老人依舊未曾醒來,身形一動也不動,連唿吸聲都沒有一絲一毫。


    天幕的太陽,一點一點下墜,一點一點被吞沒在群山中。


    春日的太陽碩大,壯麗的輪廓,溫和的晚風,濃重的唿吸聲,交織成了這樣的景象,少一樣都不算完美。


    繼續下墜著,一點又一點,眼看著便要徹底不見蹤影,所有人都要知道,夜晚將要到來了,天幕將會變得漆黑,這是自然的規律,周而複始,延續千年萬年。


    躺在搖椅上的陳修神色依舊悠然自得,他側耳,能聽到謝言急促的唿吸聲,這位青年人顯然不是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性格,身軀已經在隱隱顫抖,在狠狠咬牙,強自保持著鎮定。


    另一邊,韓禮與秦姓青年露出冷笑,毫不掩飾地冷笑。


    在這時候,陳修終於動了。


    他平靜地從躺椅上起身,邁步向前方走去,那是太陽的方向。


    他的腳步緩慢,每走一步,天幕上的太陽便落下一分,時間已經不多了,矗立在天際的龐然大物不知何時便會消散,不見蹤影。


    說來實在古怪,分明是這樣宏偉的龐然大物,卻讓人聯想到漆黑夜裏忽閃忽爍的燭火,似乎隻要輕輕一吹,便隻剩下漫長的黑夜。


    所有人都知道,夜晚,將要到來了。


    也許是下一刻。


    “想跑不成!”看著陳修的背影,秦姓青年冷笑,有心想要動手,可想到那天夜裏陳修的兇威,卻又忍不住身形一顫,依舊呆在原地。


    四周議論紛紛,聲音此起彼伏,韓禮唿吸聲急促,由於緊張,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猙獰。


    在十幾個唿吸的時間過去之後,陳修終於自顧自地找到一個合適的位置,停下了身形。


    他抬頭,天幕上的太陽殘存著,最後一點點光輝。


    陳修露出笑容,雙眸便隨之眯成一條縫隙,這是標誌性的笑容。


    “諸位,忘記告訴你們了……現在似乎流行996工作製。”


    他一點一點伸出雙手,晚霞映照下,能看到他那襲蠶絲白衫,渲染成奪目的色彩,與他臉上的燦爛色澤互相映照。


    他的雙手高舉,似乎……似乎想要借此……托起太陽!


    “太陽先生,也想要多工作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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