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煌天的語氣很平淡,但掩蓋不住其中蘊含的衝天傲氣,就如同他的氣勢一般,淩厲而又霸道。


    雖然乍聽起來顯得有些大言不慚,但偏偏無法令人心生反感,仿佛理所當然。


    丁典眯了眯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厲煌天,好似要將他看透,可惜,厲煌天的臉上始終隻有波瀾不興的平靜,讓人看不出他的心思。


    “好,丁某可以加入東廠。”片刻後,丁典驟然開口,“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厲煌天眉頭輕蹙,他不喜歡有人跟自己談條件,隻不過丁典有讓他招攬的價值,故而忍住了心中不耐,沒有拒絕。


    “說。”


    “我要你……”丁典突然抬指指向了淩退思,麵無表情地冷聲道,“殺了他!”


    此言一出,滿室皆驚。


    淩退思更是臉色大變,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急聲道:“督主,莫聽小人讒言啊!”


    丁典看著沉默不語的厲煌天,心中不禁生出一絲快意。


    說到底,他還是不服氣,自己苦苦保守了十年、甚至為此付出了不菲代價的秘密,卻因厲煌天之故,一朝付諸東流不說,十年苦難亦變得毫無價值,反倒是顯得那般可笑。


    如此之事,是個人都無法輕易接受,任是再怎麽心性淡泊,也還是會懷有不甘之意。


    因此丁典即便已經有意加入東廠,卻依舊忍不住想要故意為難一下厲煌天,矛盾的態度也是他此時心情的體現。


    當然,他這也不過是氣話罷了,並不認為厲煌天會真的殺了淩退思,畢竟對方怎麽說也是朝廷命官,豈能輕易誅殺。


    同時,此舉也有嚇唬淩退思之意。


    畢竟遭受了此人十年折磨,丁典又怎會不憎恨對方?


    奈何淩退思是淩霜華的父親,看在心上人的麵子上,他縱然恨之入骨,也不可能真的傷了對方性命,否則憑他的武功,真要殺淩退思亦不過輕而易舉。


    此時所言,為的也隻是單純地出口氣而已。


    然而,現實卻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看著跪伏於地的淩退思,厲煌天眸中寒光一閃,驀地並指如劍,勢如雷霆,倏然點向了淩退思的咽喉。


    下一刻——


    噗!


    一蓬血花迸現!


    輕微的骨折聲在安靜的牢房裏響起,然而聽在丁典耳中卻不亞於旱地驚雷,當場愣在了原地。


    淩退思的身子微微凝滯了一瞬間,隨後眼中露出難以置信之色,臉上猶自帶著驚駭與怨毒,但是眼神卻逐漸黯淡,慢慢低下頭來,渙散的目光艱難地看向了眼前那隻白皙如玉的手掌。


    此時厲煌天食中二指並指如劍,已然穿透了他的咽喉。


    隨即二指彎曲如鉤,猛然一扯,同時抬腳前踢。


    噗!


    鮮血噴湧之中,淩退思的氣管已經被他扯了出來,身子隨即被踢的向後拋飛,撞向了後麵的丁典。


    ……


    丁典站在原地,心中霎時一片冰涼,臉上亦變得毫無血色,整個人猶如泥塑木雕一般,僵硬不動,即便是被淩退思的屍體撞到了身子,他的麵色也沒有多大改變。


    過來好一陣,丁典的雙目方才活泛起來,蹲下身子,呆呆看向地上死不瞑目的淩退思,突然狀如瘋癲地狂笑起來:“死得好!殺得好!哈哈哈哈!”


    然而聲音中卻聽不出一絲笑意。


    笑了半晌,丁典驀地一聲長嘯,雙手捏著縛住四肢的鐵鏈,內力一吐,頓時將之依次繃斷。


    “當啷!”


    將斷裂的鐵鏈丟到地上,隨即口中發出陣陣嘶吼,再次將穿在琵琶骨上的鐵鏈緩緩扯開,待到將鐵鏈全部從體內扯出來之後,傷口處頓時鮮血汩汩流出,染紅了他的衣襟。


    丁典卻沒有管傷口,任憑血流,彎下腰將淩退思的屍體抱起,慢慢走出牢房,路過厲煌天時,臉上流露出複雜之極的表情,目光在其身上停留了一刻,繼而沉默不語地走出了牢門。


    厲煌天拿出一塊潔白的手帕,將兩指上沾染的鮮血擦幹淨,臉上浮現一抹意味不明的輕笑,並沒有阻攔丁典。


    見督主沒有指示,身後的一眾東廠之人也沒有動彈,任憑丁典離開。


    丁典抱著淩退思的屍體,大步走出監牢,沿途跑來的幾名淩府看守見到淩退思的慘狀,俱都呆了。


    見丁典走來,紛紛驚懼地讓開一條道來,唯恐對方順手擊殺了自己,根本沒有攔下他的心思。


    丁典抱著淩退思,走出監牢,長時間未見陽光的他在邁出鐵門的一刹那不由眯了眯眼睛,腳步微微一頓。


    守門的兩個大漢不過先天二品境界,在丁典的宗師威壓下,完全不敢有半分動彈,更別說攔下他了,臉上紛紛帶著恐懼之色,噤若寒蟬。


    待適應了陽光之後,丁典向著不遠處的一座繡樓走去。


    那是淩霜華的屋子,對著監牢的窗戶上,正擺著一盆淡黃色的菊花,微風吹來,花瓣輕輕搖動。


    丁典駐足門前,仰起頭癡癡地看著菊花,眼前仿佛又浮現出了那個人淡如菊的女子,巧笑嫣然,一如往昔。


    “霜華……”


    丁典輕聲呢喃,抱著淩退思屍體的手仿佛重若千鈞,雙眼中湧現出一抹愧疚。


    “對不起……”


    此刻的他心亂如麻,倒不是真的悲痛於淩退思的死,如此人麵獸心之輩自己對其隻有恨意,單純從本心上來說,對於淩退思的死他拍手稱讚。


    他真正顧忌的是淩霜華,淩退思畢竟是淩霜華的父親,隻要一想到淩霜華哀傷悲痛的模樣,他的心就仿佛抽搐般的疼痛。


    丁典根本沒想到,厲煌天竟然如此幹脆,說殺就殺,根本不顧忌淩退思的身份,眼都不眨的就將他給殺了,委實大大超出了他的意料。


    偏偏又無法指責對方,畢竟是自己提出的要求,厲煌天也隻不過是達成他的條件罷了。


    反倒是厲煌天這般不問緣由地直接殺了身為天啟縣令的淩退思,更能體現出其對自己的看重,他應該感恩戴德才是。


    這不由讓丁典感覺極是憋悶,更讓他憂心的是如何與淩霜華交代,二者終歸是父女,盡管淩退思涼薄無情,但淩霜華溫柔善良,若得知父親因自己愛人而死,恐怕會陷入極度的自責當中。


    丁典又如何忍心告知她如此噩耗呢?這對她實在太過殘忍了。


    不由腳步踟躇,始終不敢向前邁出一步。


    突然,耳畔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透著淡淡不屑:“大丈夫豈可如此瞻前顧後!淩退思乃本座所殺,淩霜華要恨也是恨本座,你又何須這般擔憂?”


    丁典身子一凝,轉過頭來,頓時見到了厲煌天英俊而冷漠的麵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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