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妃知道了自是憂心不已,還刻意尋了個由頭將她妹妹提溜過來教訓了一番。隻是她妹妹性子委實孤拐,迴去雖然不板著臉了,但卻仍不肯同惠王同房。容景軒雖能將呂靈盈強指給惠王,卻總不至於去管他們的房中事。他想了想隻能又給謝貞另指了樁婚事——正將她指給那日水性最好、將她救起來的那名侍衛。


    那侍衛原是三等侍衛,算來也是武職正五品,容景軒因他救護有功晉他為二等侍衛,又將謝貞指給他。謝家因怕謝貞吃苦,連著良田、莊子與鋪麵等給謝貞陪了無數嫁妝,然後才將謝貞嫁了過去。一時他成了侍衛營中的傳奇——隻因為水性好些,就得了幾輩子都拚不著的富貴。


    一日裏林黛黛正帶了阿醜去往慶妃的溫室殿裏去,林黛黛正描花樣子,慶妃隻看著乳母帶著阿醜走路。林黛黛一抬頭便見到慶妃魂不守舍的樣子,不由出言問道:“盈兒的事,你打算如何呢?”盈兒正是慶妃妹妹的小名,自林黛黛將那事告訴慶妃之後,二人就親近了許多。


    慶妃一揮手命伺候的人都退下後,方答道:“我總不能為了一個瘋婆子讓我妹妹守一輩子活寡。”呂靈盈不與惠王同房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若再這樣鬧下去,恐怕還不需昶貴姬動手,容景軒就先賜死她了。


    林黛黛聽了這話打量著說:“你的意思是,除了她?”慶妃說道:“也不知她在惠王心裏是什麽地位,弄死她不難,怕的是到時惠王遷怒到我妹妹頭上!”慶妃自父兄將自己送來這見不得天日的地方之後,對父兄等的感情便十分淡漠。然而卻始終忘不了她進宮那日,盈兒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抱住她喊著:“阿姊不走,留在家裏!”的樣子。一時因太在乎盈兒安危,反而進退維穀。


    二人正說著,戟兒忽然通傳說有人送東西來了。慶妃近日子心情不暢快,隻不耐的說:“怎這樣沒眼力見,沒見我正和昭儀說著話麽?”戟兒隻得委屈的立在一邊,將宜妃身邊的玉笙引了進來。


    林黛黛一見玉笙就想笑,自盈兒與惠王成婚,宜妃儼然將慶妃已視為自己一黨,但凡得了什麽好東西,總要大張旗鼓的從增成殿送一份到溫室殿來,隻引得慶妃煩不勝煩。盈兒與惠王不睦,惠妃還時不時寬慰慶妃:“小兒女間鬧下別扭是常有的事。”


    直引得慶妃愁上加愁,玉笙隻做沒聽見慶妃的埋怨,隻上前行了禮之後向慶妃殷勤道:“花房裏今年新出了水仙,我們娘娘先得了,就選了兩盆最好的給娘娘送來。”說著便轉身指著那花房宮女手中的花介紹說這是金盞銀台,那是玉玲瓏。


    林黛黛在一旁聽了隻略有些心驚,想來也還未到水仙開放的時節,這水仙必是花房今年培育出的第一批水仙了。可今日在皇後昭陽宮中請安時,她可沒見昭陽宮中擺了水仙。她從未想過宮中宮人這樣勢利,連皇後也敢輕慢,但這也當真可見外頭惠王是何等受容景軒器重了。


    慶妃想來也想到了這裏,隻陰沉沉與林黛黛對視一眼,方說道:“水仙香氣忒重,我這裏隻一盆就夠了,昭儀先選一盆吧。”說著一揮手便命那個花房宮女上前。


    宜妃因著惠王正得勢,宮中巴結趨奉她的人自然多,而與她有舊恨的林黛黛即便受寵,也難免受那些跟紅頂白的人的輕賤。慶妃此舉正是為了維護林黛黛,林黛黛隻感激望了慶妃一眼。那宮女見了慶妃手勢,隻上前幾步將花呈給林黛黛看。慶妃今日心情委實不好,處處拿人做筏子,見了忙喝了一聲:“花房裏的狗殺才,要主子抬頭看你麽?”


    那宮女唬的忙跪在林黛黛跟前,將兩盆水仙高高舉過頭頂。這樣一來,手臂上寬鬆的袖子便鬆垮垮的落在了手肘處,林黛黛見了隻狐疑望向她的臉,隨即眉心一跳,隻隨手指了一盆單瓣的金盞銀台,便使個眼色讓慶妃將她們請走了。


    林黛黛待她們走遠之後對慶妃說道:“娘娘方才覺得不方便親向昶貴姬下手麽?”慶妃見她話裏有話忙問道:“你有主意?”


    林黛黛朝那水仙努了努嘴:“正是才想睡覺就有人遞了枕頭來。方才那花房宮女把那花呈給我時,正露出對楓葉珍珠金鐲來。我見那活計鮮亮不像尋常宮女能有的,還以為是她相好送的,不由多看她兩眼。誰知才發現竟是故人,娘娘猜她是誰?”旋即她麵上止不住的露出笑來。


    慶妃見了隻在她肩頭擰了一把:“這時還在賣關子,我打不死你!”林黛黛這才正色道:“正是梁氏從前身邊的紅綃!”她見慶妃麵上仍是不解,才想起梁氏被發落那夜裏慶妃並不在,便將那日之事細細說給慶妃聽,著重說了紅綃是如何信誓旦旦的說是梁氏命自己去取的蕩鬼湯的藥材。


    慶妃聽了,隻巨細無靡的將那日之事又問了三遍,方才露出這些日子以來第一個真心的微笑:“梁氏在鹹若館裏反省了這樣久,也該出來看看她究竟反省的如何了。”


    二人又說了些話,林黛黛在溫室殿中用過午膳後,發現阿醜迷迷糊糊直欲睡覺,忙要將她帶迴蘭林殿中去安歇下。臨走前慶妃指了指那盆水仙:“喏,方才選的,可別忘了。”林黛黛忙擺了擺手說道:“快免了吧,到時皇上來我殿裏發現昭陽宮裏沒水仙,我這倒擺上了,都不必誰說,皇上第一個便要貶了我去。”


    慶妃聽了道:“你也忒小心了。”林黛黛隻能一笑:“小心些總沒壞處,我勸娘娘索性也將這花收起來。”慶妃隻譏諷一笑:“無妨,皇上是不會來我溫室殿的,來了也不會關心我擺的是什麽花。”


    林黛黛一時暗怪自己多嘴——頭幾年慶妃因著個性獨特,格外得容景軒幾分青眼,無子便晉為妃了。可近年來容景軒卻漸與她生疏了,敬重仍在,愛寵卻漸稀了。


    林黛黛仔細琢磨過一陣,想來得寵與失寵都是慶妃心中沒有容景軒的緣故——因為心裏沒有他,所以在他麵前從不屈就,這樣的在宮中是獨一份的,反而激起了容景軒的征服欲;可容景軒並不是傻子,這樣幾年下來,慶妃的心仍未被自己打動,一時征服欲變成了挫敗感。對著慶妃便也就淡了。


    林黛黛常以慶妃為前車之鑒,她並沒有娘家可以倚仗,全靠自己一手一腳拚上來的,所以格外珍惜,而且更重要的是——她心中其實是有著容景軒的一席之地的。


    林黛黛暗悔失言的神色一時流露在麵上,慶妃看了不由在她臉上刮了刮,笑道:“傻子,在我麵前說什麽話還要想三遍再說不成?快抱阿醜迴去睡!”林黛黛這才迴去。


    不曾想到了夜裏,容景軒宿在蘭林殿時忽然問道:“宜妃贈你的水仙呢?”林黛黛登時結結巴巴道:“放、放後頭了?”容景軒聽她這疑問的語氣登時笑了出來:“那快拿出來給朕也賞一賞?”林黛黛的心思在容景軒前頭根本不夠看,這時隻得說:“黛黛不敢收,仍放在慶妃娘娘那裏了。”


    容景軒笑道:“一盆水仙而已,有什麽不敢收的。”林黛黛方說道:“皇後娘娘那裏還沒有呢,蘭林殿就得了,成個什麽樣子。到底禮不可廢。”容景軒沉默良久,林黛黛心中正惴惴時,方聽見他說:“一盆花而已,也值得你這麽害怕?”但林黛黛卻聽出他的語氣中對“禮不可廢”四個字,正有著深以為然的意思。


    第二日便傳來消息說,花房裏幾個殷勤給宜妃送花的奴才都被容景軒重罰了。命東西十四殿中的好些奴才聚在一起,看著那幾個奴才一下下的挨著板子打個半死,說因著快到皇後千秋了,才饒這些奴才一命,風光不過幾日的宜妃登時又是灰溜溜的。


    那一廂紅綃正挨了頓重打——昨日給宜妃、慶妃等送花正是她去送的。原是個得體麵與賞賜的活,還是她搶來的,偏觸了容景軒黴頭,反落了個沒臉。待她迴到花房時,平日裏與她親近的宮女太監都跟沒看見她被打個半死似的,隻充作不理。


    她隻能求個平時最巴結她的小宮女給她喂喂藥,敷藥膏。那小宮女平日裏一口一個姐姐姐姐的喊得親熱,今日卻極奸詐,非要從紅綃身上榨出油來,尋常的銀錁子還不行。


    到底性命攸關,紅綃隻得一咬牙一狠心告訴了那宮女自己私藏的那些珠寶首飾的所在,那小宮女倒也守信,挑了兩隻頂好的簪子後便喂她喝了藥。


    那藥極苦,紅綃喝完之後隻求著小宮女給自己倒杯茶水漱漱口。那小宮女被磨得無法,隻得怒氣衝衝的將茶壺往她床上一丟,讓她自喝去。


    一壺茶倒潑灑了一半在床上,剩下的一半也是極醃臢的全無茶味的赤水。紅綃喝著一時竟想起自己在梁氏身邊的日子,那時候何等風光?自己到底是怎樣淪落到今日的呢?


    紅綃隻趴在被打濕的被褥上慢慢想著,不多時便昏睡了過去。仿佛過了許久,外頭正傳來一慢兩快的打更聲——已是三更了,這打更聲正將紅綃吵醒。紅綃一時覺得身上冷的厲害,正這時忽然聽見房內傳來了腳步聲。


    她登時駭的動作都停了,隻僵在那裏。借著外頭微弱的月光,她見到正是白日裏那小宮女摸索到她藏首飾的地方,隻輕手輕腳的將首飾翻出來,又挑揀了一番才帶走。


    待得她走遠了,紅綃才敢哭出聲來。她顫抖著肩膀,忍著身上的大痛下床去摸自己的首飾。


    好容易挪到櫃子邊,她伸手細細去摸索自己還剩些什麽。這時才發現自己那些銀錁子等還在,好些梁氏之前賞的首飾也都在,一時高興的想要笑出來。然而這笑才要出口便僵住了——昶貴姬給的那些首飾,都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實習……這個星期更新時間都會很奇葩………………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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