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似雪!


    林黛黛遙望著站在殿門口的女子,一時竟也驚了,但還是明才人的反應最激烈,她竟將桌上的杯子打翻在地。幸而一時眾人都隻顧著看那女子,無人留心。


    那女子聽了容景軒的話,緩緩走進大殿中來,林黛黛這時才發現那並不是林似雪,而是托病未來的清美人秦清。林黛黛不由搖頭暗笑,自己竟是瘋了麽?怎麽會以為林似雪會出現。秦清走得近了,容景軒自然也認出來她並不是林似雪,口中“噢”的發出一聲歎息。


    林黛黛細細一端詳,發現了清美人的高明之處。貞嬪與順芬媛在獻壽禮時不可謂不用心,然而與她相比,便輸在了太刻意上。清美人此刻隻淡掃蛾眉,孤零零的站在殿中央,既像容景軒初見她,她唱《澤陂》的氣韻,又像極了林似雪舊時的風華。這樣隆重的日子,人人穿紅配紫,最素也是個彤色。隻她一人穿著藕色寬衫,頭上也隻配了一枝珍珠貝母嵌鎦金的簪子。眼見著竟還有幾分病色,更與林似雪彌留的日子相仿。


    而站在她身邊的順芬媛,頭上高梳著九騎仙髻,發間所配珠翠無數,上身是孔雀翠衣,下著翡翠色長裙。剛才隻覺得穠豔明麗,現在卻覺得未免有些妖冶,且登時讓人覺得,順芬媛之前的端華高妙,不過是個笑話。


    清美人從前隻有三分像林似雪,現在竟足足有七分!林黛黛看著端坐在上首已經癡了的容景軒,與一旁略蹙娥眉的皇後,與慶妃對視一眼,心中輕輕發笑。清美人想要借林似雪之勢,博得容景軒的憐愛之心昭然若揭,隻是即便知道又如何呢?容景軒對著與林似雪這樣肖似的女子,當真能狠得下心麽?


    “嗒。”一聲,順芬媛發間插著的南珠落到了地上,滴溜溜的在地上打轉。她方才跳的舞本就十分激烈,此時珠釵落地並不稀奇,這時隻聽從恪妃、宜貴嬪那處爆發出一陣嬌笑。容景軒這才迴過神來,對著清美人說:“坐到朕身邊來,讓朕好好看看你。”


    方才還是眾人焦點的順芬媛便這樣被忽視了,清美人隻慢慢搖著頭,微笑著說道:“嬪妾嗽疾未好,雖太醫說不傳染,但要是擾了皇上的興致就不好了。”說著仍堅持坐到角落裏去,容景軒無法,隻得依了她。


    清美人坐到自己該坐的偏僻角落之後,林黛黛才發覺她這舉動的精明之處來。她離得近了,到底會被人發覺與林似雪有幾分不同,如此坐的遠了,倒朦朦朧朧讓人覺得更像林似雪。且她旁邊便是與她位分相近的明才人,故而她時不時偏過頭去逗弄蘊靖一二的樣子,更是與林似雪像到了極處。


    是以她人雖未坐在容景軒身邊,卻奪去了容景軒的全副注意,他時不時便側頭望著清美人。清美人見了,隻笑著遙敬了容景軒一杯酒,容景軒忙不迭的端起自己的酒杯來便喝了。林黛黛看著皇後的神態是又氣又笑,她心裏與皇後倒驚人的同步了。


    順芬媛再跳了剛剛那舞之後,便無人搭理,她隻慢慢又走迴自己的位子上坐著,靜芬容與她位分相近,就坐在她旁邊,此時靜芬容的麵色好看許多,時不時轉頭與她嬌笑著說話。順芬媛倒不失風度,也微笑著作答。


    正在這時,大皇子席上突然一陣嘈雜,隻看見那裏的宮人都團團圍了上去。皇後忙問道:“大皇子怎麽了?”那些宮人忙讓開,又有一個侍女怯怯的開了口:“不是大皇子,是我們主子突然暈了。”


    皇後仔細一看,那侍女大約是大皇子側妃哲妃身邊伺候的人,她聽著這四六不通的迴話哭笑不得,忙對著薊春說:“快去宣太醫,莫懷德,快去驗一驗大皇子的飲食。”席上的氛圍一下便緊張起來,容景軒也不再看清美人,隻蹙著眉望向大皇子那邊。


    莫懷德忙攜了銀針一樣一樣菜去驗,隻是驗了每一道菜,那銀針都是雪白透亮,毫無異常的。不多時太醫便到了,隻在哲妃手腕上搭了片刻,便伏地說道:“迴皇上的話,哲妃並不是中毒,也不是生病,而是有孕了!恭喜大皇子!”


    林黛黛看去大皇子的麵色卻不見得十分喜悅,隻略有幾分尷尬。容景軒聽了倒是撫掌大笑,對著宜貴嬪說道:“宜妃你看,一晃眼咱們竟要做祖父母了!”宜貴嬪做宜妃十數年,一時間容景軒竟錯了口。


    宜貴嬪聽了眉心一跳,倒覺這是個複位的好時機,正要開口,皇後卻突然關切著問太醫道:“本宮自己也曾生育過,前陣子和貴姬也才生產過,怎都未見得這樣大的反應,竟生生暈了過去?你再仔細診一診,這是什麽緣故!”容景軒聽了忙收斂了喜色說道:“皇後所說有理,你再仔細診一診!”


    太醫複又為哲妃診脈,又細細問了哲妃身邊侍女一二,才跪地說道:“哲妃暈倒,乃是懷孕四月還用生絹束腹的緣故。”他這話極簡練,容景軒聽了頗有些不解其意,懷孕四月何必用生絹束腹?更還將自己勒的暈了過去?隻一細想,眼睛又掃到正坐在角落的清美人,登時便通了。


    懷孕四月,那有孕之時不正是林似雪死的時候?恐怕是自己才追封了林似雪,這個孽畜就同哲妃行房了!珍妃按禮乃是大皇子的庶母,英朝在皇子為庶母守孝上並不是極嚴苛。但再寬鬆,也沒有前腳追封了庶母,後頭就與自己側妃行房的道理!


    一時間自己即將要為外祖的喜悅之情也少了幾分,麵上喜意也淡了。皇後恐怕也想到了此節,正好這時哲妃悠悠轉醒,她緩緩對著哲妃說:“傻孩子,這有什麽可瞞的?何況瞞得了一時瞞得了一世嗎?皇上做了外祖高興還來不及,怎舍得責怪你們?”


    容景軒順著皇後的話一想,麵色更是陰沉的欲滴下水來。這樣的事必是瞞不了一世的,那大皇子打算如何料理哲妃腹中之子?有孕四個月了不可能不知道,還用生絹纏著,想是因怕自己責備,打算一瞞到底了,哲妃臨盆時他們又待要如何?將這孩子送走還是殺了?自己這個做外祖的竟然這樣可怖麽,竟要害死自己的孫子?他嚴格對待蘊端的苦心,這畜生竟半點未能領悟麽?


    想到此處,他起手便將桌案上的杯子揮了出去,杯中的葡萄美酒灑了一地,那赤金打成的杯子也在地上溜溜的打轉。大皇子唬的忙跪在地上說道:“父皇恕罪,父皇恕罪!兒臣一時豬油蒙了心了,兒臣不肖,還請父皇饒恕兒臣!”說著眼淚都要落下來了。


    哲妃甫一醒來隻聽皇後對自己說了句什麽,就見容景軒龍顏大怒,登時也嚇得隨他一齊跪在地上,梨花帶雨的哭著一同求容景軒恕罪。


    容景軒見了這場景,心中難受的簡直想吼出來——人年紀越大,便越渴望親情,曾寄托了他所有期望的長子,此時視他如畏途,因著害怕自己的責備,連自己的親生孩兒也不顧惜。偏這樣的難受,他是不願說給旁人聽得,隻好重重喘著粗氣,眼見著眼睛都赤紅了,隻囫圇著說:“這樣沒有、沒有擔當。朕何曾這樣教導……”。


    殿內眾人見容景軒發這樣大的火,無人敢去觸他的黴頭,一時都烏泱泱的跪了一地,口中隻說著:“皇上息怒!”


    偏這時有人異軍突起,順芬媛竟抬起頭來對容景軒說道:“皇上恕罪,哲妃是嬪妾族妹,自幼身子便不好,清河郡有種說法,母親懷孕頭幾個月是不能說出去的,不然於胎兒不利。大皇子想來是出於這樣的考量,才未說出來吧?”


    大皇子忙結結巴巴的說:“是是是,正是如此,還請父皇恕罪!”容景軒看著他不成器的樣子心中恨得無法,但見殿下戰戰兢兢跪著的一地人隻好忍耐說道:“既如此便罷了,讓哲妃將生絹給取了吧。”說著仍傳了教坊司的歌女來唱曲子,隻是殿中氣氛迥異,與之前大不同,之前說要晉順芬媛一事,也無人再提了。


    事後林黛黛與慶妃說起這事時還唬的直拍胸脯:“你說順芬媛怎麽這樣大的膽子呢?觸怒皇上是一迴,皇後還在上頭坐著呢。”慶妃嫣然一笑:“順芬媛膽子是大,但和大皇子側妃比起來,膽子又不算大了。”


    慶妃從來冷麵剛毅,此時這一笑別有風情,林黛黛見了一愣,過了半晌才問道:“娘娘怎麽這樣說?”慶妃說道:“你想想,哲妃四個月的身子了,大皇子還不上稟,是打算將這孩子怎麽料理?哲妃不暈這一迴,她的孩子又待怎樣?”


    林黛黛想了一會才恍然大悟:“隻是這樣豈不將大皇子與她婆婆得罪個通透?她膽子是真大。”慶妃說:“大皇子這樣沒擔當的人物,哪個女人真正放心將自己死活放在他手裏呢,左右現在她肚子裏這個皇孫在皇上那已經掛上號了,誰還能拿她怎樣?”


    林黛黛一時心中又佩服哲妃,想了想又說道:“罷了,不管旁人怎麽樣,萬壽宴這場戲倒是教會了我,必要教我的阿醜守規矩。”慶妃嘲道:“我以為你聖眷優渥,必是很通聖心的,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嘛。”


    林黛黛越與慶妃來往,慶妃便越不客氣,但卻時常指點她一二,故而林黛黛臉皮越來越厚,仍大大咧咧的問著:“娘娘快說啊!”慶妃說:“麵上看著,皇上是氣大皇子不守規矩。可皇上不是在皇後娘娘說了那番話之後才動的真怒麽?他氣的究竟是大皇子防範他、與他離心背德,還是大皇子不受規矩?你自己想去。”


    她細想了一會,不由深深敬服道:“娘娘所言極是。”慶妃隻撚起一個葡萄剝皮,邊說道:“你仔細考量該如何管教阿醜,做母妃的,總不要像明才人那樣拖累孩子才好。”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更新~~~啊~謝謝loveless妹子的地雷,麽麽噠~~~下章甜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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