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黛想了想接口道:“承讓承讓,竹華姑娘也不差。”竹華得意道:“那是!奴婢私下裏揣摩了好久呢!”


    那廂容景軒聽了金瑤的話自是震怒,將秦媚兒召去,秦媚兒先時還在強辯。不曾想金瑤將事情全抖摟了出來——見過秦充容幾次,秦充容屋中有何陳設,如何命她將孝巾藏在梁上,命她將人偶藏在床下。說其實廳堂的毯子下頭藏著嫻嬪大著肚子的小像,說是眾人踐踏必使嫻嬪小產。又說秦充容原想栽贓嫁禍給睦美人,不知怎地沒陷害成,反折了個司棋進去。


    容景軒一聽,樁樁件件都對的上,皇後不忘補刀:“會否是有人冤枉秦充容?皇上不若再去查查,看金瑤的弟弟是誰放出牢裏的?”京兆府尹今日恰恰尚在宮中,秦充容一聽,登時不敢再做聲,隻默默垂淚。又將京兆府尹召來一問,放金瑤弟弟出去的正是謝氏一個遠支的子弟!那人官位到不顯赫,隻是背後站著謝氏,誰又敢開罪呢?秦充容見大勢已去,不由痛哭流涕說道:“臣妾是一時糊塗,臣妾實在太想要個皇嗣了,這才去陷害嫻嬪。臣妾願降為官女子,隻求能繼續陪伴皇上身邊!”


    正在秦充容痛哭流涕之時,嫻嬪身邊的紅綃匆匆跑進來了,跪下便哭道:“我們小主聽說是金瑤害的她,一時悲憤,震蕩了胎氣,破了羊水了!”皇後怒道:“糊塗東西!不是說了你們主子身子弱,讓你們瞞著自己主子嗎?”紅綃哭著說:“奴婢們瞞著了呀!可是小主一掃便看見金瑤不見了,命金瑤到她跟前伺候!金瑤哪能去伺候呢?我們小主是個最心細如塵的,一下便都知道了!當下就破水了!”


    嫻嬪腹中胎兒滿打滿算才七個月,想母子均安恐怕五成把握都沒有,太醫雖然常在睦元堂候著,但穩婆等還未備好。皇後急急喊道:“可去掖庭局傳了穩婆麽?”紅綃哭道:“傳了,掖庭局說從前最早是從懷胎七月時才備著的,現在主子懷胎還未七月呢!這時有些倉促!”


    容景軒才聽了這消息就呆呆立著,一時竟未有反應,隻低低喃了一聲:“似雪。”聽了紅綃的話,才徹底醒過神來怒喊一聲:“糊塗!他們不知嫻嬪身子不好麽?怎不早備下?”皇後忙說道:“先命將瑾嬪那裏的乳母傳過去,她們也該知道這些。”


    容景軒不欲在這幹等,急急就要衝去睦元堂。經過秦充容身邊時,才又想起秦媚兒這個罪魁禍首來,恨得竟將她一腳踹翻在地,皇後見了一驚,忙說道:“皇上,咱們還是先去睦元堂吧。”容景軒恨得咬著後槽牙“咯咯”作響:“莫懷德,將她送至慎刑司去,審審她還做了什麽不堪的事!”


    說著便急衝衝地走出去,將秦媚兒絕望的唿嚎拋之身後。到了睦元堂時,容景軒已滿頭大汗,連皇後也氣喘籲籲。這時太醫令正從內間裏出來,一見容景軒便跪倒在地。容景軒急道:“似雪如何了?”


    太醫令緊張說道:“嫻嬪主子此前便是腎血兩虧的症候:腰膝酸軟,小便頻數,舌淡,苔白,脈沉滑無力。微臣便給嫻嬪主子開了補腎固衝,止血安胎的壽胎丸。”


    容景軒聽到此處已是極不耐煩:“朕問的是你嫻嬪現在如何了?孩子怎麽樣,嫻嬪怎麽樣了!”


    太醫令見已無法,隻好重重磕了一頭說道:“微臣方才才知道,自嫻嬪懷孕六個月之後,便再未有過胎動!”


    容景軒聽了麵色蒼白的倒退兩步:“再未有過胎動?”太醫令滿頭是汗:“微臣之前也懷疑過嫻嬪主子是胎死不下的症候,偏嫻嬪主子都說胎兒強健,腹中常常有胎動。方才是微臣與穩婆都見著主子的身子與往日說的不符,尤其是小腹竟是冰涼的。這才發覺嫻嬪之前撒了謊,逼得緊了嫻主子身邊的宮女才鬆口說已經月餘沒有胎動了。”


    這時嫻嬪絕望的尖叫正從裏間傳來:“我的孩子沒有死!你們都給我滾出去!出去!”接著便是慘烈到讓人不敢聽聞的尖叫。


    太醫令用袖子抹去滿頭的汗:“因是死胎,神效催生丹與催生立應散等都是無用的,穩婆正想將孩子取出來。”太醫令用的字是“取”,而非“生”,可見裏頭情形之慘烈。


    皇後平日裏還從未見過容景軒這樣心如死灰的神色,隻聽得容景軒問:“那麽嫻嬪的性命……”太醫令接口道:“若是穩婆及時將孩子取出來,微臣再用脫花煎加芒硝為主子行氣活血,祛瘀下胎。想來嫻嬪主子便性命無礙了,隻是……若是不強行快將孩子取出來,嫻主子性命堪憂。若是取出來了,主子此後子嗣上再無可望了。”


    期盼了五個月的孩子,現在突然知道原來這個孩子已經死去很久了,容景軒愣愣說道:“怪不得似雪近日不讓朕留宿睦元堂,每每朕想摸摸孩子也總推了去。”


    自懷胎六月起就再未有過胎動,偏林黛黛也是那時就開始生重病,這不正是被詛咒的嗎?隻是林黛黛身子強健些熬了過去,而自己的孩子!容景軒想到此節心痛難耐,原本不信這魘鎮之術的,此時也不得不信了。


    及至第二日寅時,嫻嬪腹中的死胎才被取出,容景軒想看一看那無緣的孩子,也被太醫勸道:“皇上,胎兒在嫻嬪主子腹中死去多時了,方才為了快些將孩子取出,手段也有些激烈,還是不要看了罷。”容景軒一聽,頹然坐下,正有一滴淚“嗒”的一聲落在龍袍上:“無論如何,將嫻嬪照顧好。”


    太醫令不敢許諾,隻說道:“微臣已備下脫花煎加芒硝與救母丹。已給嫻嬪主子喂下了,隻是嫻嬪主子此時氣血大傷,已經暈過去了。至於究竟如何,還要看以後如何調養。”


    正在這時莫懷德匆匆來了:“啟稟皇上,罪人秦氏自盡了。”容景軒今夜筋疲力盡,此時連發怒的力氣也沒有了:“不是命你看顧好她麽?”“奴才方才將她押送至慎刑司審了一迴,問出些東西來正想來稟告皇上。誰知奴才才走在半路上,就聽人來通傳說,不知是誰給秦氏送了吃的,他們以為是皇上的旨意,便送進去了。過一會才發現……秦氏將碗打碎,吞碎瓷下去了。”


    誰有這樣的神通送飯進去,又讓秦氏甘心赴死呢?容景軒與皇後對視一眼,冷笑道:“她以為這樣便算完了麽?她犯的是誅九族的罪!”皇後猶豫道:“皇上,好歹要顧全大皇子的體麵。”正經誅起九族來,大皇子正是秦媚兒姑姑的子女,連帶著也該被問斬的。


    大皇子不如從前受寵,自己品行不端是一頭,謝家總是拖後腿也是一頭。不如索性留著那些人,讓容景軒生厭,省的還因大皇子沒了母家,反使容景軒對大皇子多幾分顧惜。


    不說這話還好,說起大皇子來,容景軒連聲音都在抖:“這些年為了顧全大皇子體麵,朕容了多少容不下之事!偏越發得意起來,連朕的孩子也敢謀算!”容景軒越是這樣說,皇後越發要勸:“然而這件事與大皇子並無關係啊,大皇子如今已快成人了,多少顧及他的母家啊。無論如何,還請皇上忍一忍吧!”說著對莫懷德使了個眼色,莫懷德躬身上前說道:“秦氏是宜妃娘娘的兄弟從養生堂抱迴的,並不算親生。”


    容景軒忍了又忍,隻好強自說道:“將秦氏扔到亂葬崗裏頭去,身邊的人也審一審,凡是相關的,通通杖斃。”又深吸一口氣:“傳朕旨意,大皇子且不必去都察院理事了,仍迴來讀書便是。”皇後終於聽到今日最想聽到的一句話,心中暗鬆一口氣,抬臉時麵上的喜色已不見了:“皇上,給嫻嬪晉一晉位分,也寬一寬她的心可好呢。”


    容景軒點點頭:“似雪並不在意這些,可這也是朕此時僅能給她的了。便先晉為正四品貴姬吧。”語畢轉麵對林似雪身邊的丫環說:“去告訴你們主子,等養好了身子,朕再獎她做貴嬪。不愁沒有登妃位的那一日。”不愁沒有妃位的那一日。皇後聽了這話心中一蕩,給子嗣上再無望的林似雪這樣的承諾——如此看來容景軒對林似雪還是頗有情意的。


    皇後又體貼道:“皇上便去歇一歇吧,嫻貴姬此時正昏迷,產房血腥,皇上待著也無宜,這裏一應有臣妾照料。”容景軒也想走,甚至想逃——累是其一,其二卻是待在此處,聞著這鋪天蓋地的血腥氣,想到自己破碎的甚至不能讓人看的孩子,便覺得心痛難耐,隻想離得遠遠的。


    容景軒點點頭疲倦說道:“辛苦皇後。”皇後突然想到什麽似的,開口說道:“皇上,不如也賞一賞睦美人和陸才人吧。睦美人也被魘鎮,病了月餘,此時權當衝衝喜。若是沒有陸才人,咱們還不知要被瞞到什麽時候呢。”容景軒此時都不欲想這些,隻隱約覺得有理,便說道:“一切全由皇後裁度。”


    到了辰時時,皇後仍在睦元堂忙碌,索性將今日請安推了,又下了幾道懿旨。不多時,宮內上下便知道了——不過一夜之間,秦充容與嫻嬪一死一殘。秦氏已被丟到亂葬崗裏去了,嫻嬪孩子沒了,也再不能有孩子了。


    故而嫻嬪雖被晉為嫻貴姬,眾人卻隻為她歎息,連自己的身子都廢了,要這位分又有何用?


    容景軒後宮中雖然不十分和睦,卻也從未有過這樣慘烈的事,一時間眾人俱在歎息,有著兔死狐悲之慨。唯一有些喜意的便是陸才人被晉為了陸寶林,嘉獎她於揭發魘鎮一事上有功;而睦美人被晉為睦才人,想來與嫻貴姬一樣,不過是衝衝喜罷了。


    而新晉的睦才人此時卻隻躲在遂初堂的佛堂中跪著,對著身邊的竹華喃喃道:“竹華,若不是我非要置秦媚兒於死地,將金瑤詐出來,是不是她的孩子便不必死呢?”


    竹華迴道:“並不是你非要置秦媚兒於死地,而是秦媚兒非要置小主於死地啊!若是這次翻出來的草人上,仍是嫻貴姬的生辰八字。小主會死,我會死,甚至小主的父母都會死!秦氏不歹毒麽?這是她活該的下場!至於嫻貴姬……小主沒聽小錢子說麽,嫻貴姬腹中胎兒已經死去近月了,隻是嫻貴姬捂著耳朵眼睛,裝作不知道罷了。虧得此次將孩子驚出來,不然她性命都難保呢。”


    林黛黛仍不得寬慰些:“不知道,我不知道。我隻覺得除去朱鈿、秦媚兒這些人,我從不後悔,隻是嫻貴姬腹中之子……”說著沉沉歎了一口氣,又燃了一炷香,開始念起了往生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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