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接連下了好幾日的雨,今日終於放晴了,顏將軍去世,整個洛陽人心惶惶,就怕會再起戰事。可是,過了兩日,洛陽還是那個洛陽,老百姓關心的是柴米油鹽,當官的關心的是能否加官晉爵,至於死了一個顏伯卿,滅了一個顏府,隻要不影響到自己,都顯得無關緊要。


    此時,大理寺的官署裏,許巍麵色嚴肅,穿過長長的廊廡進了一間屋子,屋子在大理寺西北角,那裏最是偏僻。推開門,裏麵就是濃重的藥味,許巍不自覺地皺了皺眉,腳步未停。


    整個屋子的窗戶都被厚厚的窗幔遮住了,桌上點了油燈,不遠處的床榻上躺著一個身影,不知是死是活。


    聽到動靜,從黑暗中走出一個老者:“許先生來了?”


    許巍探頭往那床榻上看了看:“人怎麽樣了?”


    “有老夫在,還死不了。”那老者身子佝僂著,間或咳嗽兩聲,他麵前的矮桌上放滿了瓶瓶罐罐。


    許巍點了點頭:“吊著一口氣就行,等顏家兩位爺入京。”


    老者點了點頭。


    許巍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三夫人,轉身就要出去。


    老者突然說:“她還好嗎?”


    “放心,好得很呢,你還不知道她?”


    老者沒有說話,轉身又鑽進了黑暗中。


    許巍出了屋子,就看見石介迎了上來。


    “何事?”


    “李家大老爺爺派人來請先生。”


    “可有說所為何事?”


    石介搖了搖頭。


    許巍點了點頭,就往門外走去,出了大理寺,果然見李府的馬車已經停在門口,他上了馬車,馬車就直接往永寧坊駛去。


    進了李府,許巍被請到大老爺的書房。


    窗外陽光明媚,屋裏的李安世卻愁眉不展,他手上拿著一封信,越看越惱火,咬牙切齒地說:“同興會!”


    “大老爺!”許巍躬身一揖。


    見許巍來了,李安世把那封信胡亂塞進信封裏,往書案前推了推:“把這封信拿給你家公子,看他如何說!”


    許巍一頭霧水,小心的上前拿起那封信:“大老爺還有其他的吩咐嗎?”


    李安世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走吧,走吧。”


    許巍拿著信恭敬地出了屋子,看著手中的信,心中疑惑。


    “許先生來了!”二老爺從廊廡的盡頭走了過來,一手拿著茶盞,一手拿著鳥籠,一臉笑意。


    許巍行禮:“見過二老爺!”


    二老爺李安祖是當朝右仆射大人,從一品,可是他一向沒有官威,不像高官,倒像富家翁:“不必多禮,過些日子九月九了,讓你家公子迴府啊,慧姐兒念叨了他好些次。”


    “是。”


    “行了,你忙去吧。”李安祖越過許巍之後直接往李安世的書房走去。


    許巍一揖之後就退下了。


    “喲,你這是怎麽了?”李安祖把鳥籠放在門口,端著茶盞就走了進來。


    大老爺李安世坐在書案後,一臉氣唿唿的模樣:“你說說看,亶兒好不容易看中的媳婦,如今倒被同興會截了,你說我氣不氣?”


    “難不成曹家小姐真的看上那個細皮嫩肉的小兒了?”李祖安在他麵前坐下。


    提起那小兒,李安世似乎格外厭惡:“也不怨別人,就怪亶兒不爭氣,當初如果把曹小姐留在洛陽,不是什麽事都沒有了?”


    “看來大哥還真是很看重這位曹家女郎啊,那看來,宮裏的那幾位皇子......”


    “一碼歸一碼,朝堂的事情我不過問,你自己決定。”李家一向分工明確,大老爺負責府中庶務,二老爺負責朝堂,三爺四爺在隴西守住李家的根基。


    李安祖呷了一口茶:“倒是沒有讓我想到,楊洵竟然認下了那個孩子。”


    隻要楊洵不認,顏徽和那個孩子就能被就地被處死。


    “他們夫妻之間的事情,隻有自己知曉,虎毒尚且不食子,已經失了一個太子,顏伯卿也死了,他生出憐憫之心也可以理解。”李家與皇家並沒有解不開的仇怨,隻是李家要權傾朝野,重迴巔峰,顏家必然不能存於世,現在顏伯卿死了,顏家軍不日就會落入李家手中,就算顏徽貴為皇後也不足為慮。


    “那孩子已經入住了東宮。”


    “果然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皇後這次終於聰明了一迴。”李安世從一旁的匣子裏拿出了兩個核桃在手中擺弄著:“顏家人以為自己收斂些就能避禍,卻不知道朝堂之上,大家的身後都是懸崖,根本就無法後退。”


    “皇後也就算了,這次,祥院那邊能出手,倒出乎我的意料。”朝堂之上這兩日爭論的也就兩件事,一件是曹青駿入宗譜的事情,另一件是立儲君。二皇子和三皇子各有支持者倒不足為奇,可是曹青駿,還未入宗譜,就有不少官員上奏立他為太子,雖然那些人中並無三品以上的大官,但人數之眾竟然與二皇子三皇子的支持者不相上下。


    “於公,二皇子三皇子那邊都有朝中重臣支持,我們現在支持哪一方都隻是錦上添花,須知,這世間最重的是雪中送炭。於私,現在住在東宮的那一位可是亶兒未來的小舅子,李家怎麽也算得上是外戚,此時,應該是幫親不幫理。”李安世分析得頭頭是道。


    “大哥的意思是,我們站東宮的那一位?但是,倘若皇後知道顏家的事情。”顏家的傾覆就是李府在其中推波助瀾。


    “還是那句話,一碼歸一碼。是陛下要顏伯卿死,我們是臣子,隻能聽命行事。”


    李安祖忍不住豎起了大拇指,自己這個大哥就是老奸巨猾:“行,那我知道了。但是郡王那邊。”


    郡王的意思是要顏家無一幸存。


    李安世卻有些不以為然:“近兩年他處事更激進極端,沒有之前的隱忍,這樣,不好。”


    李安祖點了點頭:“從他和劉培接觸之後,對我們似乎都沒以前親近了。倘若現在跟他說曹小姐的事情,他心中會不會有隔閡?”


    “有隔閡又怎麽樣?那是亶兒看中的人。是亶兒重要,還是他重要,不需要我多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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