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漫長的沉默。


    裴寂盯著虞媽媽看了半晌,這才收刀入鞘,他怕了。虞家的箴言,從來沒有失算過。


    “既然人迴來了,那速速離宮吧,已經耽誤一個時辰了。”裴寂聲音低沉,這樣的妥協並不是他所願。


    花姑子自然是求之不得,以為今日怎麽著也會有些波折,沒想到被一位婦人就那樣輕易化解了,她忙上前去拉曹青槐的手:“走吧,正好裴參將送我們出宮。”


    曹青槐卻看向虞媽媽:“虞媽媽!”


    虞媽媽的那雙吊梢眼竟然露出一絲柔情,她揚了揚手:“這宮裏就不必再來了,你所憂之事且交給我,必然萬事皆宜。去吧。”


    “可是你?”


    虞媽媽卻直接走進了祥院的門,走到康太妃的麵前:“我家姑娘去了,讓我來投靠您。”


    去了?康太妃本來還有些恍惚,她已經多久沒有見鈴鐺了?二十年了吧。那人呆在冷宮,有吃有喝,還熱鬧,她以為,就算她們這些人都入土了,那人也會活著,她可是虞家人啊。


    院子裏其他的太妃們有的一臉震驚,有的一臉茫然,不知道這位突然出現的虞媽媽是什麽來曆。


    康太妃的眼睛在燈火下泛著淚光,似乎是歎了一口氣,隨即轉身往裏走:“隨我來吧。”


    虞媽媽迴身看了曹青槐一眼,擺了擺手:“走吧。”


    祥院的門又關上了。


    花姑子和曹青槐被禦林軍押著丟出了宮門,裴寂在宮門口放了狠話:“有我在一日,花姑子你都休想再入宮半步?”


    花姑子不以為意地撣了撣身上並不存在灰塵:“裴寂,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否則到時候我們又在宮裏相見多麽地尷尬啊。”


    裴寂幾乎恨得牙癢癢,隨即轉身進了宮門,宮門在他身後轟隆隆地關上了。


    出了宮門,又出了皇城,一路上兩人都保持沉默。


    等上了馬車,花姑子終於忍不住了:“你去冷宮怎麽樣了?那虞太妃怎麽說?”


    “虞太妃說顏家的事情尚有轉機。”一路上曹青槐都有些恍惚,她還沉浸在虞太妃的事情當中,此刻腦袋才清醒了一下,一把抓住花姑子:“你見到青駿了嗎?”


    花姑子卻笑了,伸著腦袋認真地看了看她:“你那個弟弟比你聰明多了?”


    曹青槐一臉莫名其妙,一巴掌拍開她的腦袋:“說人話。”


    不知道為何,一想起自己在宜春院發生的事情,花姑子就抑製不住地想笑:“你肯定想不到吧,青駿在宜春院作威作福呢!”


    曹青槐眉頭微蹙:“什麽意思?”


    “沒想到青駿還真是個小機靈鬼,隻是,他怎麽會有化屍丸呢?”花姑子一手托著下巴:“你曹家有煉藥的高手?”


    “煉藥?”曹青槐搖了搖頭:“並無。”


    “看來很多事你並不知道啊。”花姑子笑著搖了搖頭:“青駿肯定不簡單,現在他已經用化屍丸控製了姬寶林,控製了姬寶林就相當於控製了今上。”


    曹青槐驚得張大了嘴巴,那個經常沉默、執拗的青駿有這麽大的本事?


    花姑子簡直是開了眼界:“虧得我們在外麵擔心得要死,他在宮裏可是錦衣玉食,仆從環繞啊。”


    曹青槐有些不可置信地敲了敲自己的腦袋:“花姑子,你不會是說什麽胡話誆騙我的吧。”


    “怎麽可能?”花姑子這才把她在宜春院的所見所聞說了出來:“我去宜春院,以為是姬寶林召見,沒想到卻看見青駿坐在主位上,姬寶林坐在次位上。屋子裏宮女寺人都被遣了出去,姬寶林就請我上前診脈,我觀她脈象虛浮,竟然已經是將死之相。”


    曹青槐聽得認真。


    “這時,青駿起身遞給了姬寶林一個蓮花白瓷碗,姬寶林把碗裏的東西一飲而盡,片刻後,我再診脈,卻發現姬寶林脈象有力平穩,竟然重新煥發了生機。”花姑子嘖嘖稱奇:“原來青駿喂姬寶林吃了化屍丸,然後又用雨露吊著她的命。”


    這一切太過顛覆青駿在自己心中的形象了,曹青槐一時接受不了:“青駿怎麽可能有化屍丸呢,聽這名字就不是什麽好東西。”


    “我倒覺得青駿這化屍丸用得極妙,你也不必擔心他的安危了。”花姑子雙手疊在腦後,靠在車壁上:“還有,青駿讓你離開洛陽。”


    “離開?那他怎麽辦?”


    “他說自己無礙,讓你走。”


    “為什麽讓我走?”


    “你走了,他才無後顧之憂。”


    這已經是青駿第二次讓自己離開了,一次是他被申寺人帶走之時,一次就是現在。


    一想起在洛陽波折不斷,或許真的應該聽青駿的,她或許真的該離開了。


    “咦,你這塊玉牌怎麽在發亮?”花姑子突然伸手去碰那塊玉牌,手指剛碰到就是一疼,待她把手指拿到跟前一看,竟然冒出了血珠,頓時有些生氣:“你這玉牌也太劣質了吧,是沒有打磨好嗎?”


    曹青槐低頭看去,那玉牌的確在腰間隱隱地發著光,她伸手去摸,一片溫潤:“很好啊。”


    花姑子自然不信邪,又換了一隻手去碰,又是一疼,指尖一滴血,她便有些疑惑:“你這玉牌哪裏來的,早上出門時還未見到呢。”


    “虞太妃給的。”曹青槐突然看向花姑子:“你知道虞家的事情嗎?”


    “虞家?哪個虞家?”


    曹青槐也說不明白:“冷宮裏的虞太妃會替人相麵,你不知道?”


    花姑子搖了搖頭:“我每次進宮都來去匆匆的,祥院裏的太妃也沒有說過冷宮的事情。”


    祥院的太妃們閉口不談,可是那冷宮卻人聲鼎沸,今日聽虞媽媽的話,裴參將肯定也找太妃相過麵,花姑子的消息那麽靈通都不知道,顯然是知道的人心照不宣地把虞太妃隱了下來,隻是,到底是什麽事讓這麽多人都心照不宣?


    “你在冷宮發生了什麽事?”花姑子見曹青槐麵露沉思,便問道。


    曹青槐舔了舔舌頭,如果不是腰間的玉牌和右手食指上的墨色翡翠戒指提醒著她,這一切都是真真切切發生過的,她會以為在冷宮的一切都隻是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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