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烏雲蓋頂,猶如黑夜。


    因為費大人發怒了,高台上唱著堂會的戲子們嚇得躲進了後台。


    孫緬躬著身子,聽著雨聲,他淋了雨,身上的衣裳濕透了,整個人就像泡在水裏。


    滿屋的人都看向孫緬,他隻覺得如芒在背。


    費大人卻不準備就這樣放過他,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其他人都退下,別杵在這了,鬧心。”


    聽了費大人的話,屋裏的戲子、丫鬟仆從如鳥獸散一般出了屋子。


    因為下雨,屋子裏很黑,丫鬟們還沒有來得及掌燈。


    費大人黑著一張臉,陰沉地看著孫緬:“這啞巴虧肯定不能讓我吃了,孫老爺看著辦吧。”


    孫緬身子一哆嗦,他就知道這次無法善終:“大人需要多少,說吧。”


    “我要的也不多,隻要你二十間鋪子,丹陽十間,江都府十間。”費大人獅子大開口。


    丹陽是孫緬的根,他在丹陽統共就十間鋪子,全部給了費大人,自己就孑然一身了:“丹陽給您五間可以嗎?我在山陽倉還有五間鋪子,要不把那五間鋪子給您?”


    費大人一擺手:“不要,太遠了,派人手去打理也太麻煩了。我隻要丹陽和江都府的鋪子。”


    這就是明搶,孫緬敢怒不敢言,隻能硬生生吞下這顆苦果,舌尖幾乎被他咬出了血跡:“是。晚些時候,我就讓人把契書送到府上來。”


    費大人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行了,你留下來陪我聽戲吧,今日這一出唱得可好呀。”


    “我還是先迴去準備契書吧。”


    費大人想想也是,擺了擺手:“嗯,快去吧。”


    孫緬失魂落魄地出了費府,他的仆從高旭撐著傘迎了出來:“的確是都出手了,不僅是丹陽的鋪子,就是江都府的鋪子也都賣了,沒想到曹璋會如此果斷。”


    壯士斷腕,孫緬也沒有想到曹璋有這樣的氣魄,那麽多鋪子,日進鬥金,就算是不開鋪子,收租金也夠幾輩子孫用度了。


    曹璋來這麽一出,可真是害苦了自己。


    孫府不像曹府那樣家大業大,他幼年喪父喪母,一個人摸爬滾打才攢起今日這些產業,二十間鋪子算是要了他的老命了,這些人都是吸血鬼,吸人血的鬼怪。


    雨下得人心煩意亂,孫緬坐進馬車裏,心裏生出了一根刺,那刺越來越長,刺得他雙眼發紅。


    等迴到府裏,戚氏嚇了一跳:“老爺,你這是怎麽了?”


    孫緬沉默地拉住戚氏的手:“家裏能帶的東西都帶上。”


    “老爺,方才你不是說能不帶的就不帶嗎?”


    屋裏的丫鬟仆婦已經被打發出去了,孫緬從內室裏的牆縫裏拿出一個匣子:“費大人問我要了二十間鋪子。”


    “二十間?”戚氏驚得叫了起來。


    孫緬把那二十張契書拿了出來,那匣子就空了一半,孫府的產業沒有曹府的多,不像曹府的產業遍布大隋朝,他的產業主要在丹陽和江都府,現在全部給了費大人,真的就所剩無幾了。


    這真的是飛來橫禍。


    孫緬衣裳濕透了,也來不及換衣裳:“你聽著,丹陽不能再呆了,反正這次你們要去洛陽,你先帶著孩子們去山陽倉落腳,等我這邊的事情處理完了,我就去山陽倉找你們。山陽倉有宅子和鋪子,你穩妥些,讓高旭跟著,那些收益也夠你們娘幾個吃喝用度了,家裏的銀子能帶上就帶上。”


    戚氏緊張地絞著手:“老爺,我們這是逃難嗎?”


    “與逃難沒有區別。曹兄提醒了我,與虎謀皮,與虎謀皮啊。”孫緬一下子就像蒼老了好些歲:“記住我的話,讓卓兒過繼到你娘家,讓他參加科考,孫府的家業就由岐兒繼承,他們兄弟兩,一個為官,一個從商,互相幫襯,孫府一定會越來越強,記住我的話。”孫緬似乎有些不放心:“倘若你讓岐兒過繼到你娘家,所有的家業就都有卓兒繼承。”


    孫緬這是斷了戚氏的後路。


    就算戚氏有什麽小心思,聽了孫緬的話也打消了:“老爺,我記住了,你這是......”


    “不要等到八月十五了,明日,明日你就迴娘家,把卓兒過繼的事情安排妥當,然後你們盡快啟程。”


    “要這麽急嗎?”


    孫緬鄭重地點了點頭:“是的。”


    “好。”戚氏的心撲通撲通直跳,老爺的安排也是為了他們娘幾個。


    今日的天就像破了一個窟窿般。


    ......


    “先生,先生,等等我,等等我!”許巍跟在李亶身後狂奔。


    李亶沐浴更衣之後,整個人倒顯得氣質脫俗,他穿玄青色長袍,一雙丹鳳眼裏似乎藏著春日的桃林,被這樣一雙眼睛看著,是個女子都會羞紅了臉。


    “腿短還好意思讓我等?”李亶絲毫不隱藏對許巍的嘲諷。


    許巍隻覺得頭上的烏雲從來就沒有散去,沉默不語地跟著他出了竹林,然後穿過竹裏館時,恰逢學生們午休,看見他們,學生們自覺地躬身行禮:“先生。”


    李亶笑著衝眾人點頭:“今日膳房的午飯是否可口?”


    “可口!”


    “這樣就好,否則我就把這廚子撤了。”


    學生們低著頭憋著笑,這位先生還真是沒有個正形。


    許巍跟在後麵覺得丟臉死了,李亶是李府的長子長孫,身份尊貴,可是終日卻呆在草廬裏,這樣就算了,而且逼著所有人叫他先生,先生個鬼,他又沒有開課授業。


    李亶卻不以為意,一邊走,一邊與沿路的學生寒暄:“有什麽不如意的一定要同我說,其他的先生們兇不兇啊,太兇了也要根我講啊,我來同他們講道理,懲罰學生可不是正道。”


    許巍實在聽不下去了,一把抓住李亶的廣袖就往門外拉。


    “先生慢走!”學生們躬身一揖,聲音裏都是笑意,這位先生太有趣了。


    出了竹裏館,許巍麵上也有些慍色:“公子,不是我要說你,好歹你也是李府的長子長孫,在外麵能不能得體一些。”


    “叫先生。我怎麽不得體了。”


    “如果說的是廢話,那還不如不說話,你不說話顯得比較威嚴。”


    “我為何要顯得有威嚴?”


    “因為你是李府的長子長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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