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之後,天氣愈發的熱了。


    一路走來,二夫人已經出了一身汗,進了槐簃,就見縣主一臉怒容地坐在主位,曹青槐冷著臉立在一旁。


    趙氏行了一禮,眼神有些複雜地看著劉刖:“縣主安康。”


    劉刖微微抬頭,冷哼一聲:“安康?如何安?如何康?”


    趙氏唿出一口氣,直接跪在劉刖的麵前,曹青槐見狀,也跪在趙氏身邊。


    “實在是門第相差甚遠,齊大非偶。曹府隻是一介商戶,隻想本本分分地做生意。”趙氏言辭懇切。


    “門第?我都不計較,你們又何必在意。曹璋好男風傳得滿城皆知,你們是想讓我知難而退嗎?癡心妄想!”劉刖怒氣衝衝地走到她們麵前,居高臨下:“我有今上的親筆婚書,別說曹璋好男風,就算他殘了,廢了,這親也是結定了。不就是被人笑話嗎?我不在乎。”


    多日不見劉刖,她似乎憔悴了不少,曹青槐聽著她色厲內荏的控訴,不知為何想起了小爺說的話,吳王對這位縣主並不好,是不是因為這樣,劉刖才會越過吳王求今上賜婚?


    趙氏畢竟年長些:“自古親事要門當戶對,否則生出的就是孽緣,結親也就變成了結仇。縣主金枝玉葉,應該嫁到鍾鳴鼎食之家,曹府區區商戶,容不下縣主。”


    “容不容得下,我說了算!”劉刖直接越過跪在地上趙氏和曹青槐,一腳踢開了房門。朝院子裏走去。


    縣主府的丫鬟護衛擁著她朝蘅蕪院走去。


    曹青槐忙起身要追過去,趙氏卻拉了她一把:“解鈴還需係鈴人。”


    曹璋坐在廊下烹茗草,手邊放著的瓷瓶裏是劉刖給的解毒丸,他盯著那個瓷瓶,神情有些恍惚。


    韋儀在一旁伺候,眼見著爐子上茗草沸騰翻滾,趕緊封了爐子:“三爺,茗草烹好了。”


    曹璋點了點頭,卻沒有動作:“縣主去了槐簃?”


    “嗯。大小姐把二夫人請了過去。”


    曹璋的心不斷地緊縮,明明與她隻有幾麵之緣,為何會生出不舍呢?倘若大哥在天之靈是不是會對自己失望,仇人之女,她是仇人之女,他突然生出幾分憤恨,拿起那個瓷瓶狠狠地朝地上擲去。


    瓷瓶碎裂,那些解毒丸散落四處,此刻,砰的一聲,院子的大門被粗暴的撞開了。


    曹璋猛然抬頭,就看到那個人怒氣滔天地立在門口。


    他竟然還有閑心烹茗草?劉刖滿身煞氣,就要步步逼近,卻在看到那些解毒丸時停下了腳步,她俯身拾起丹丸,抬頭看著曹璋,嘴唇動了動,卻什麽都沒有說。


    丹丸散落在整個院子裏,劉刖就蹲著身子,一粒一粒地拾,太陽熾烈,燙傷了曹璋的眼睛,他喉頭微動:“不要拾了!”


    劉刖卻恍若未聞。


    丫鬟仆婦們要上前幫忙。


    劉刖嗬斥道:“誰都不許動。”


    所有人真的就不敢動了。


    等劉刖拾完地上的丹丸,整個人滿頭大汗,她解開腰間的荷包,把那些丹丸放了進去,直接走向曹璋:“就算要悔婚,也不能不要命。”


    曹璋側過頭,不去看劉刖。


    劉刖看向一旁爐子上的茗草,隻一眼就心知肚明:“你不想領我的情,可是就算這茗草是找蘭若寺的大師求的,也不如我這解毒丸,須知,如今的曹府都壓在你的身上,一屋子老弱婦孺,你確定要糟蹋自己的身子。餘毒不清,後患無窮。”


    劉刖把荷包放在曹璋麵前的茶幾上,轉身就要離開,卻突然止住了腳步:“親事已經上報了朝廷,就算是我想悔婚也是毀不了的。”


    說完這句話,劉刖頭也不迴,大步流星地往外麵走去。


    “縣主,留步!”曹璋站起身,然後看了一眼韋儀。


    韋儀把院子裏的人都領出去了,縣主府的人見狀便看向劉刖。


    劉刖點頭。


    所有人退下,整個院子空蕩蕩的,隻餘曹璋和劉刖隔著院子相望。


    “天氣炎熱,縣主賞臉飲一杯茗草如何?”


    隻一句話,幾乎就讓劉刖有些淚目,她冷著臉往廊廡走去。


    曹璋把主位讓給了劉刖。


    劉刖坐下,曹璋在一旁拿木勺子斟茶。


    沸騰的茗草熱氣騰騰,隔著層層的熱氣,曹璋徐徐地說:“前些日子,曹府揪出了五十七個奸細,這些人撰寫了整個曹府的起居錄。就連曹府的護衛裏也出了奸細。”


    五十七個奸細,實在讓人駭人聽聞,劉刖不禁坐直了身子:“你是擔心我的安慰?放心,我身邊的人都是從十二衛抽調過來的,就算我嫁入了曹府,也不會有危險。”


    曹璋意味深長地看了劉刖一眼:“背後主使是一位寺人。”


    寺人兩個字如當頭棒喝一般讓劉刖定住了,她腦袋飛快地運轉著,難不成是趙王、閔王、還是禹王?或者是宮裏?曹府隻是一個商戶而已,怎麽就惹到了皇家?


    “我大兄突然暴斃而亡,但是,就算對方做得在天衣無縫,也留下了蛛絲馬跡,有人說,是吳王的人。”話說完,曹璋狠狠地咬著自己的舌尖,似乎隻有這樣才能讓自己不心軟?


    聽到吳王二字,劉刖猛然抬頭看向曹璋,再聯係他之前說的話,心如墜深淵:“你是說,是說,我父王殺了曹大爺,曹府的奸細也是我父王安排的?”


    曹璋沉默不語。


    那,這就是默認了。


    劉刖突然有些倉皇無措:“怎麽辦?那怎麽辦?”


    一向高高在上的縣主從雲端跌落,她不知所措的模樣竟然讓曹璋心痛如絞。


    劉刖騰地站起身,根本不敢去看曹璋的眼睛,如今的她有何麵目去麵對曹家的人:“退親,退親的事情交給我。”


    劉刖跌跌撞撞地跑出了蘅蕪院。


    難怪曹府要退親,這樣的親結下去又有什麽意思,隻是,心疼得幾乎不能唿吸,每走一步,就像踩在刀尖上,她茫然四顧,昨日,她還在整理自己的嫁妝,幻想著能嫁入曹府,和曹璋舉案齊眉,鶼鰈情深,如今,猶如夢一場,夢碎了。


    縣主領著烏泱泱的人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整個曹府也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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