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青槐親自給趙氏奉了茶,又讓靛頦去換了趙氏喜歡的烏沉香。


    接了曹青槐的茶,又看見靛頦換了香爐裏的香,趙氏的臉色才好些了:“你母親的性子就是太軟弱了些,如今府裏亂成一鍋粥,她也隻每日跪在靈堂。”


    老爺和老太太都倒下了,趙氏偶爾會去世安院裏侍奉茶水,其他的地方就很少去。二房的人向來關起門過自己的日子,不管府裏的事情,趙氏與方氏並不熟絡,少有來往,就算是過年過節二房的人也很少出門,大家生活在一個屋簷下,卻和陌生人一樣。


    曹玦與方氏夫妻情深,曹玦突然暴斃,如果不是因為曹青槐,方氏隻怕要隨曹玦而去。


    對於趙氏的話,曹青槐不置可否,但是那是她的娘,她願意寵著,不想理事,她就來理:“所以才請二嬸去右廳坐鎮,到時候隻怕賓客一多就亂了套,我也是不想擾了爹爹的清淨。”


    趙氏頭上戴著白絹花,身穿麻衣,手上撚著一串佛珠,聽聞曹青槐的話,便抬眼看向她,仔仔細細地看,良久才說:“果然是你父親教出的女兒,還以為你會和你娘一樣呢,沒想到女兒還是肖爹啊。”


    “那我權當二嬸這是誇我了。”曹青槐站起身行了一個福禮。


    “罷了,我就去右廳守著吧。”趙氏站起身。


    曹青槐趕緊去扶:“我送二嬸過去。”


    把趙氏送去了右廳,曹青槐就去了左廳,在遊廊上就看見曹璋穿一身孝衣與周管事說著話。


    周管事是曹玦一手提拔起來的,現在曹璋接手了府裏的事情,就直接把周管事調到了身邊。周管事從來都是跟隨曹玦身側的,唯獨這一次沒有去,留在了府裏,所以逃過了一劫。


    可是,既然周管事在,前世府裏的喪事怎麽就辦成了一個笑話呢?就算三叔不知曉這些庶務,母親不理事,周管事怎麽可能不知曉呢。


    “青槐來了!”曹璋眼角掃到了遊廊處,便露出了一個笑容,隻是他一臉憔悴,胡子拉碴的,那笑顯得格外的苦澀。


    看見那個笑,曹青槐突然鼻子一酸,強忍著眼淚,這張臉已經二十多年未見了,在鄯善的多少個夜裏,她輾轉反側,難以入睡,都是因為這個人,她恨他,恨他無情無義,心狠手辣,恨他兩麵三刀,虛情假意。


    曹青槐最恨的卻是自己,恨自己那麽信任他,最終換來的不過是遠嫁鄯善,再也無法歸家。


    “來!”曹璋衝曹青槐招了招手:“是不是太冷了,凍傻了?”


    曹青槐這才斂了斂心神,一步一步靠近曹璋,眼中的水汽瞬間被冷風吹幹:“三叔,今日外地那些前來吊唁的賓客陸陸續續就要來了,我讓二嬸在右廳坐鎮,到時候女賓就請到右廳,男賓就請到左廳來。”


    曹璋欣慰地點了點頭:“尹媽媽已經過來說了,你放心,左廳有我。你想的很周到,周管事與我說席麵的事情。”


    “祖父祖母還病著,我看席麵還是安排在天籟閣吧,免得吵得他們不得安寧。”曹青槐直接說,前世,席麵安排在府裏,上上下下忙成一團,亂中出錯,丟了大臉,當時賓客們四處亂逛,幾乎把整個曹府都看了個遍,更不提各個院子都丟了不少金銀寶器。


    曹璋一愣:“周管事說,席麵安排在府裏熱鬧一些,大哥去世,喪事也不能太過冷清。”


    聽說是周管事的主意,曹青槐若有似無地瞟了他一眼,就見周管事垂首立在一旁,一副老實人的模樣。可是,曹璋的本事,曹府上上下下都知道,這個時候把席麵安排在府裏,不就是為了亂嗎?


    “這麽多親朋好友,世家故交前來吊唁,喪事怎麽可能冷清。隻是府裏現在人手有限,大家又是好幾天沒休息的,天籟閣就在榆林街上,從我們府上出去,走不了一盞茶的功夫,那裏的席麵可是現成的。”


    曹璋之前也想過把席麵安排在天籟閣,天籟閣本來就是曹府的生意,但是周管事說把席麵安排在天籟閣怕別人說閑話,外人會以為自己待大哥不敬,此刻聽曹青槐這麽說,有理有據,他點了點頭,吩咐周管事:“那就按小姐說的辦,把席麵安排在天籟閣。過來吊唁了的客人都請到天籟閣去,前兩日已經來的客人也派人上門去請。”


    不知道是不是曹青槐的錯覺,周管事似乎看了自己一眼才應了是。


    周管事出去了,曹青槐也準備離開,曹璋卻叫住了她:“昨夜南軒出事了。”


    “嗯,我聽說了。”


    “都是三叔沒用。你爹爹不在,我連這些下人都壓不住。過些日子我一定把這上上下下收拾收拾。聽說你把百靈和畫眉遣去了漿洗房,那你身邊伺候的人夠嗎?”


    “夠的。”


    曹璋點了點頭:“這個時候也不方便讓人牙子上門,等你父親下葬了,我再讓人牙子帶些丫頭過來讓你挑。”


    “嗯。”


    看著曹青槐這個樣子,曹璋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心疼得不行:“是不是她們欺負你了,你跟三叔說。”


    曹青槐盯著曹璋看。


    曹璋對自己的疼愛不似作假,可是這世道,最讓人看不清的就是人心:“沒事,就是百靈說了兩句對父親不敬的話,我心裏不痛快,不想看到她。”


    對曹玦不敬,這也是曹璋無法忍受的:“先讓她們在漿洗房呆些日子,到時候人牙子上門直接發賣了。”


    因為辦喪事,府裏那些五顏六色的花朵全部被剪了,隻餘光禿禿的枝幹,寒風瑟瑟,那些枝幹在風中顫抖:“嗯。那我先去前廳了。”


    “去吧。”


    曹青槐轉身離開,遊廊兩側的風唿唿直吹,吹得她衣角翻飛,她突然止住腳步,迴頭望去,隻見曹璋還站在門口看著自己,見她迴頭,就衝她擺了擺手。


    曹青槐麵無表情,加快腳步往前廳去,淚盈於睫,他,還是那個三叔嗎?


    “見過小姐!”


    曹青槐立刻斂去眼角的淚意,隻見一位仆人帶著一位黑衣公子往這邊走來。


    那公子弱冠之年,身姿挺拔,穿一身黑袍,顯得格外肅穆,似乎是因為來參加葬禮,一張臉冷得能滴出水來。


    這位公子,曹青槐在前世從來沒有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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