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夫人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她已經是第無數次想把這種毛毛的感覺甩掉了,但是,空氣中但凡還有一絲顧卿煙的味道,這種感覺就還會存在。


    最開始她對顧卿煙的不安、後來衍生出的恐懼到現在由心而生的無力,她已經不想去思考她還有哥哥或許可以救她出困境。


    她的心在告訴她,或許那邊也自身難保呢。


    顧卿煙覺得她這輩子最大的耐心可能都用在了這些娘子身上。


    “孤方才不是問,何時多了一門親戚嗎?喏,就是那個...”


    顧卿煙下巴一揚,傲慢的連一個“人”字都不肯給已經慘死她手下的小宮女。


    “探親走錯門,走到了孤的內室,溫夫人應該知道這是個什麽罪名吧?”


    溫夫人不知道一個宮女擅闖帝姬寢殿會是什麽罪,但她知道擅闖主子的寢殿都會被罰挨一頓板子,擅闖王爺寢殿亦是被亂棍打死,沁蕊帝姬身份同王爺差不了太多,人如今死了,也算是正常的。


    可她還沒來得及迴答顧卿煙,那邊布公公卻先開了口:“帝君令,凡犯沁蕊帝姬者,滿門抄斬。”


    顧卿煙挑了挑眉,看著溫夫人。


    犯,沁蕊帝姬者,這個範圍未免太廣。


    這道命令還不是裕王所發。


    直接是都中那位。


    “你...”


    “溫夫人,李姑姑是你帶進宮的,這事合該你給孤一個交待。”


    顧卿煙朱唇輕啟,並不著急就此發落了李姑姑。


    交待?她會想聽什麽?


    溫夫人在心裏盤算,但不管怎麽說,李姑姑是逃不了這一遭了。


    故此,溫夫人狠狠瞪了一眼李姑姑,厲聲問她:“到底怎麽迴事!”


    眼神裏多少帶著些威脅的意味,李姑姑明了,便將所有的事情都攬在了自己身上。


    說是氣不過自家主子受氣,又眼紅沁蕊帝姬的得寵,偶然知道沁蕊帝姬麵容有傷,故起了歹心。


    說她侄女會些功夫,這才暗示她去,卻沒想到,終究還是命喪黃泉。


    “出宮令怎麽迴事?不是溫夫人給的?”顧卿煙問。


    李姑姑如實搖頭,說:“夫人的出宮令還在宮裏收著,殿下不信可去宮中查看。”


    “那誰給的?”顧卿煙逼問。


    李姑姑默了默,一會兒方開口:“趙娘子。”


    趙娘子人已死,死無對證,或許事情就到頭了吧。


    “噢?”顧卿煙質疑,“李姑姑和趙氏關係好到此等地步?還是說....”


    顧卿煙看了一眼溫夫人。


    李姑姑隻以為顧卿煙是想故意將矛頭引向溫夫人,出於護主她便道:“趙娘子....趙氏對殿下有妒忌之心,先前找過小人提過幾句,所以小人便覺得是個機會。”


    “你和趙氏來往密切?”


    “小人不敢,趙氏常來給夫人請安,隻那會兒有些交集。”


    她迴答完,低著頭,顧卿煙冷冷的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轉頭對布公公說道:“帶下去吧。”


    布公公會意,招手上來兩個小內監,押著李姑姑走了,又來了兩人,匆匆把屍體抬了出去,這屋裏的冷氣,才跟著散了一些。


    “這宮人以下犯上,死罪免不了,夫人,你治宮不嚴,又該當何罪!”


    顧卿煙素來生氣的時候也不會大聲嗬斥,更何況現在她還不至於為了這種破事惱火。


    倒是溫夫人,明明顧卿煙也沒怎麽,她自己一激靈,欠身跪了下去。


    “妾身知罪。請帝姬責罰。”


    治宮不嚴的罪名可比趙氏認罪書裏一樁樁一件件要輕的多,至少不至於滿門抄斬。


    “責罰?夫人前朝有一位將軍兄長,孤一個沒有實權隻會‘仗勢壓人’的帝姬要如何責罰,才能不被這闔宮的唾沫星子淹死。”


    顧卿煙話裏有話,讓溫夫人身子一顫,隻覺這事還沒有結束。


    果不其然,顧卿煙話音剛落,從門口又進來幾個低著頭哆嗦著身子的宮人。


    今天,這待客的宮殿的門檻進進出出被踏了無數次,一進一出裏,多少人命運就終止在了這裏。


    不比之前那個看著安然無恙的宮女,這幾個人進來,多多少少帶了些傷。


    “夫人別怕,這些人出言不遜,在宮中散播謠言,被掌摑了而已。”


    說話的是素心,她的語調和顧卿煙的有幾分相似,讓溫夫人一時沒分出是誰來。


    等細想一下,抬眼看見顧卿煙任由素心傲慢的看著自己,不自覺的咬緊了牙。


    “布公公,認一認,這些個宮人都是哪個宮的?”


    顧卿煙說道。


    布公公上前,一一瞧過,對著花名冊將各宮的人都說了一遍。


    “許娘子的宮裏的有兩,趙氏那的有三。”


    “這幾個上迴還被殿下罰到明巷了。剛出來。”


    布公公指了指其中三人。


    “出來了?孤記得時間可沒這麽短...”


    溫夫人手心冒著汗,她沒忘,這幾個人當初是她親自去求裕王,給放出來的。


    當時她隻是試著一提,沒想到的是裕王竟然很輕鬆的就答應了,麵帶寵溺之情的答應了,那時的她,還以為,這是一種偏愛。


    後麵的事也不用顧卿煙在多說,縱容宮人,治宮不嚴,讓後宮謠言四起...


    顧卿煙心裏盤算了一下,差不多了,於是決定收了尾。


    “溫夫人,孤也沒多少年歲,正值耳聰目明的年紀,但也看多了算計和心機,孤以為,夫人久居宮中,會比孤知道的更多才是,可惜了....”


    “殿下...”


    她在這種時候要辯駁嗎?可這幾迴合下來,她已經知道,她的辯駁在顧卿煙麵前永遠慘白無力。


    因為顧卿煙在乎的,隻有最後她要整你的這個目的。


    她要喊冤嗎,那更是無畏的掙紮,那張認罪書已經讓她心虛,雖然顧卿煙現在沒有實據能直接拿下她,但以她的能耐,也是遲早的事。


    擺明了顧卿煙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自己,她泄了氣,眼皮低垂。


    “我早該知道,在你麵前,所有的偏愛的都隻有你。”溫夫人不明不白的說了這麽一句,然後眼角滑落一滴淚。


    她抬眼,看著顧卿煙,目光落在顧卿煙嵌著寶石緙金鳳紋的麵具之上,她想起了那個傳說...


    “你,到底是誰...”


    溫夫人看著顧卿煙,問。


    最後這一眼,她看到了顧卿煙的眼睛,棕色的瞳孔印照出她頭上的鸞鳥發簪,不偏不倚,這發簪赤羽銜珍珠,倒影在顧卿煙眼裏,竟看出了鳳凰的樣子。


    “帶下去。”顧卿煙冷聲,收迴了視線。


    “溫夫人觸犯宮規,褫奪封號,降為才人,幽閉冷宮,其他的,等候裕王發落。”


    顧卿煙一步一步走了出去,隻留下她的話語和收拾殘局的布公公。


    邁過門檻,她的裙角托在了地上,門前開著的玉蘭花忽然掉了一朵,沒趕得及落在她的裙角上,孤零零的躺在了地上。


    後麵的人不知有沒有看見這朵落花,但都很默契的從它的兩側走開。


    布公公出來,看見門前的落花,撿了起來,放迴了一旁的花壇裏。


    後宮封鎖了所有的消息,隻有身為裕王妃的景怡和裕王在一起知道了溫夫人的事情。


    “李林玉呢?”


    顧卿煙問裕王,她心中略有不爽,自己在跟溫夫人他們周旋的時候,他不會是臥在美人懷吧。


    裕王聽出她語氣裏的不善,笑了:“殺手一口咬定同他們交易的人中有李林玉,又那麽‘正好’趙氏的認罪書裏牽扯到了他們兄妹兩,本王也不用多費什麽口舌,先讓他禁足了。”


    顧卿煙點點頭,心道,有實權有地位就是好,能說一不二,哪像她,隻能跟這些後宮的女人們一點一點的詐。


    “不過...你扣了李林玉,都中怎麽交代。”


    裕王晃了晃手中的筆:“這不正寫著呢嘛。”


    說完順手將寫好的另一封折子甩給了顧卿煙示意她看。


    顧卿煙也不見外,打開掃了一眼。


    “你和晉王經常書信往來?”


    “從去年....你對袁釗動手點的時候開始的吧。”


    “那你等到他最新的書信了嗎?”


    裕王搖搖頭:“最快也要後天。”


    “如果事情順利,我們未必能到那個時候。”顧卿煙道。


    “本王知道,所以隻能期盼能再快一點。”


    顧卿煙看了看他不說話了,其實她有點想問付長生那邊調查的怎麽樣了,但又很自信自己的人做事幹脆利落不問也可以。


    她猶豫著呢,裕王先說起了別的。


    “林家那邊快出發了。你有什麽辦法能控製住林家為我們所用嗎?”


    顧卿煙白眼一記:“我又不是神仙能使法術,你們自己把他爹的軟肋交給對方的,要拿捏林家怕也是那邊比較容易吧。”


    裕王笑笑:“你也有做不到的事,本王就放心了。”


    顧卿煙切了一聲,她現在一時沒明白裕王這話的意思,覺得哪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覺得費腦子,就不想了。


    “林家那邊有晉王,等葉瑾梁進了宮他在本王眼皮子底下也翻不出什麽浪來,李林玉兄妹兩隻要趙氏說的都是真的,都中他們也迴不去了。”


    “付長生那怎麽樣了?”顧卿煙順著他的話還是問了一句。


    “你提過的那兩個女子,趁亂跑了,沒抓到人,周遭的人確定付長生最近夜夜笙歌,仵作在檢驗屍體,蔣榮估計也在呈奏折給都中了。”


    裕王手裏的折子也寫完了,說著話看著顧卿煙,那意思想問她要不要看。


    顧卿煙搖了搖頭:“蔣榮的奏折要攔嗎?”


    “當然,已經有人在盯著了。”


    顧卿煙不多說了,她隻負責殺人,這些個收尾工作,別人來做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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