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公公原是叫了步輦來接的,隻是方才不知道顧卿煙具體在哪,步輦才沒有直接到了顧卿煙跟前。


    如今日頭正盛,才初春顧卿煙就已經覺得陽光有些刺眼和溫熱了,坐著步輦都覺得有些困乏的顧卿煙摸了摸腰間。


    玄清山河扇尚在,瞬間就有了用處。


    晃著扇子,一絲絲涼風吹起額前的碎發,把那不自覺想要跑出來的細汗輕輕吹散。


    布公公見那扇子樣式和宮中的不太一樣,不經意的多看了一眼,然後又神色如常的繼續走著。


    隻有心中在暗自揣度,他也是見過不少好物件的人了,東西的好壞他不說十分準確的能判斷,至少也能壓中個六七分,可沁蕊帝姬手上的扇子,都不用他細想,就這一眼,便認定了不是俗物。


    特製材料的扇麵、孔雀羽撚金絲銀線織出的花紋,不知做了什麽改動的扇骨還有嵌了玉石的扇柄....花費了好大一般心思啊,這怕是宮中誰都及不上的。


    而步輦上的顧卿煙呢,晃著自己手中的扇子,看著這一路向自己低頭的宮女、內監、侍衛,不由得想起那時候在都中王宮,自己過於調皮,惹了幾個皇子追著自己跑,跑得滿宮苑都能聽見他們吵吵鬧鬧的聲音。


    宮女、內監、侍衛但凡被她顧卿煙路徑的地方,都被拉著給她作掩護,成為那幾個皇子的路障。


    這麽想來,其中就還有裕王呢。


    想著想著,顧卿煙低頭扇子磕著鼻子的淺笑了。


    如果那時候的快樂一直延續到現在,或許,她也就沒有那麽抗拒這深宮紅牆和這些隻能低頭行禮的人了。


    轉瞬間,她的笑意便又冷了下來。


    步輦停在了距離玉清台不遠處的地方,素心扶著顧卿煙下了步輦,不知道自己主子方才是想了些什麽,此刻的神情有些清冷,或者說,還有一點點的感懷哀傷。


    “殿下,玉清台在上麵。”布公公說道。


    要到玉清台,尚得過了麵前的小石橋,然後從隱在假山後頭的台階往上走,穿過懸掛著宮燈的長廊,開闊處,便是玉清台了。


    玉清台兩邊種滿了玉蘭花,如今白玉蘭已經悄然開放,幸夷含苞欲出,二者相間,饒有滋味。


    不知是誰說了些什麽,逗笑了玉清台裏的人,傳出了一陣笑聲。


    “王爺,帝姬到了。”陳公公適時的提醒。


    顧卿煙站在外麵,透過垂著的紗簾能朦朧看見裏麵的人影。


    裕王正座,左邊下方是李林玉,平右方略微第一點的桌子尚且空著,右邊下方才是溫夫人。


    顧卿煙深吸了口氣,嘴角的弧度上揚,一副笑麵盡顯。


    “王兄。”


    這一聲王兄跨越了十餘年,終於從顧卿煙的口中,傳到了裕王的耳朵裏。


    即便他知道,如今笑顏走來,親昵喊著王兄的女子是逢場作戲的心態,他也認了。


    “沁蕊來遲,王兄不要介意。”


    一個高傲的帝姬說出來的話,從來不會帶有知錯的意味。


    顧卿煙微微欠身,算作是行了禮了。


    “無妨,時候正好。”裕王擺擺手,示意顧卿煙入座,然後才讓陳公公傳膳過來。


    李林玉對於顧卿煙,或者準確說是對於沁蕊帝姬的偏見絲毫不帶掩飾。


    打從顧卿煙進來,他就恨不得眼睛長在玉清台之外。


    “見過帝姬殿下。”


    溫夫人順從的起身行禮,李林玉見狀方才跟著起身,敷衍似的跟了一禮。


    陳公公大覺不合規矩,但見裕王和顧卿煙都沒有表示什麽,他也就當做沒看見了。


    “你進宮,去瞧過王妃了嗎?”第一道涼菜上桌的時候裕王問。


    顧卿煙轉過頭,笑著道:“去過了,不過沒見到人,悅桃說王妃身子還不大好,臣妹就沒進去。”


    說著顧卿煙看了李林玉一眼,看他現在的狀態,麵色尚有幾分憔悴,但人還算精神,不免心中再次自豪一下自己的下毒手段。


    見她眼中靈光,裕王也迴以微笑,原先他以為李林玉今日進宮,隻怕狀態不佳,可禦醫看完診前來迴報,說李林玉中毒並不深,隻剛剛到了症狀發作那一份量之上時,裕王就已經確認了顧卿煙如今的本事了。


    “嗯,王妃之前身子就不大好,如今養病也得一段時間了。”裕王說。


    顧卿煙點點頭,陳公公正給她和裕王斟酒,酒香散開,讓顧卿煙聞了一鼻子的清香。


    “年前楚州送上來的酒,酒味柔和,今日特拿出來,大家一起嚐嚐。”


    裕王舉起酒杯,顧卿煙等人便也附和。


    顧卿煙喜好詩酒花茶,自是在一抿入口的時候就開始品了起來。


    正如裕王所說,酒味柔和,不似別的白酒一般辛辣嗓子難受,順滑入喉一絲清清涼涼的感覺反倒讓人迴味。


    唇齒間留下了淡淡的米香,漸漸迴甜,然後散出果子的味道。


    顧卿煙眼睛一亮,裕王便馬上示意陳公公為她添酒。


    溫夫人酒量一般,又容易上臉,這一口下去,不過多時臉頰開始微微泛紅。


    李林玉是個武將,也好酒,不過大多時候喝的是烈酒,第一杯,尚且有些不適應,總覺得這是女孩子才會喜歡的味道,陰柔。


    麵前的菜在他們一杯之後已經上齊。


    “沁蕊不喜燙食,這些菜溫度正好適口。”


    “謝王兄關心。”


    顧卿煙笑嘻嘻的說道,內心卻毫無波瀾,隻是掃眼看向溫夫人的時候,察覺到了她臉上的一抹異色。


    李林玉想和裕王說什麽,心有顧慮的不時看向顧卿煙,就像是在確認她會不會光明正大偷聽機密一樣。


    最後還是裕王發聲:“都不是外人,李將軍有什麽話直說便是。”


    “是。”李林玉看了看裕王又看了看顧卿煙,終究還是把他原來想說的咽迴了肚子裏,轉而說起了別的。


    “臣聽聞沁蕊帝姬是從都中過來,不知迴去的時候,是否需要臣等護送?”


    裕王笑笑,一副真的聊家長裏短的樣子:“本王還要留著沁蕊幾日,她好不容易來一趟,怎麽,李將軍著急迴去?”


    李林玉迴道:“臣都中還有事情,遂即決定了明日啟程。”


    這一迴,還不等裕王說什麽,溫夫人已是開口:“哥哥,這麽匆忙?你的身體...”


    “對啊,蔣榮和付長生聽說中毒不淺,需要些時候修養。”裕王補充。


    “迴王爺、夫人,臣已經差人和蔣大人他們打了招唿,著實都中有事需要趕迴去處理,不然,臣也想多留幾日。”


    裕王見他堅持,也不說別的,隻問他:“需不需要幫忙?”


    溫夫人見裕王對自家兄長關愛,也一並說道:“哥哥發生了什麽事?”


    她本想再說若需要幫忙大可說一句,可後來一想,自己這般說怕要僭越了,於是隻說了前半句。


    顧卿煙默默看著他們打哈哈,心裏盤算著時間,方才素心出去了,現在也沒見迴來,不知道去幹什麽了,不過要是細細想一下,顧卿煙便會想到,現在這個時間錢一周已經在啟程去往都中的路上了。


    “倒也不是什麽要緊事,就是有些急,王爺可聽說了元疆的事?”


    李林玉的聲音把顧卿煙的思緒拉迴到了玉清台裏。


    元疆,她兒時聽說過這個地方,處在荒漠那一端的一個國家,和南宛偶爾有所往來,還得是在特定的時間,那還算平和,其他的就可謂是八竿子打不著了。


    顧卿煙心底雖有一絲驚訝,但看裕王的反應,她就知道李林玉提及元疆,也不是偶然。


    果真,裕王的聲音低沉下來:“嗯。”


    溫夫人察覺不對,便說要告退,顧卿煙也不能舔著臉的留著,也附和說自己和溫夫人去外頭走走。


    “無妨,誰家茶餘飯後沒個閑談呢。”雖是輕鬆的話語,裕王的語氣可卻不太輕快。


    “元疆年前特意派使者過來,明裏暗裏都在說玄夜意圖取道南宛進攻元疆,請求帝君千萬不要放行。”


    裕王說出這其中淵源。


    “為此還修了數十條條款,希望換以庇護。”


    顧卿煙也沒想到,七轉八繞,這裏麵又有玄夜族的事,抬頭看向裕王,見他也正在看著自己。


    “李將軍此次迴去,是要出使元疆?”顧卿煙問。


    李林玉看了看顧卿煙,默了會兒,方迴答:“算不上出使,晉王爺已經派人去了,隻是為了以防萬一,我們要分一部分兵力過去。”


    顧卿煙看了看裕王,這其中大有她不明白的地方,裕王朝她點點頭,示意一會兒再說,顧卿煙便沒了聲。


    “也罷,既是如此,本王也不便多留李將軍。”


    “多謝王爺。”


    顧卿煙低著頭好似在吃東西,實則眼睛裏透露出思考的神情。


    眼見著飯就要吃完,顧卿煙一琢磨,自己準備好的戲碼還沒上演呢,心裏一嘟囔,抬頭看了眼李林玉。


    她總覺得李林玉對她的防備,就好像自己跟他有仇一樣。


    顧卿煙也仔細想了想,除了自己沒緣由的要除掉李林玉之外,別的,他兩應該是無仇無怨的。


    “算了,等迴頭抓了人,在解疑惑也不遲。”顧卿煙自己在心中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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