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說比做還容易,他忍受了多久,她知道嗎?她真的能體會嗎?


    與其這樣,他寧可到孤兒院,雖然那裏的生活拮據,但是有人聲、有笑聲、有哀怨聲,除了在學校之外,他完全感受不到自己生存的意義。


    「那有什麽困難?我陪你嘛!」隸芯舞想都沒想,拍胸脯向他掛保證。


    「什麽?」


    「我的父母分你。」


    「你……」


    「不夠嗎?那我的妹妹也分你,我的外公和外婆也分你。當你寂寞孤獨時,我家可以借你住,隻要你來敲門,我保證我家的大門時時刻刻為你而開。如果你有難過傷心的事,可以向我訴苦,你有任何喜悅的事想找人分享,我第一個報名,我當你的家人。」隸芯舞說得直截了當,沒有半點猶豫和困擾。


    這是兩人相處幾年以來,她第一次看到他如此脆弱的一麵。


    衝著他寂寞孤單的神情,看著他顯露出的哀傷,她討厭死他的故作堅強。


    老實說,她現在說的一切隻是順勢而為,根本沒時間仔細去想,為什麽要這麽護著他?為什麽一看到新聞報導,她瞬間竄出對他的不安和憂心?


    看著她堅定的神情,瞧著她說得理所當然,不是同情,不是憐憫,彷佛在訴說一件稀鬆平常的普通事,蔣衛原本充滿質疑的眼眸瞬間變得好複雜,胸口暖暖熱熱的,好像被什麽東西填滿,然後慢慢的向外擴散、蔓延。


    哪有人可以這麽直截了當的把自己的家人跟別人分享?哪有人可以這麽毫不猶豫的給別人溫暖?


    「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嗎?我告訴你,我說到做到。」他的目光太深沉,隸芯舞以為他在質疑她。


    蔣衛緊抿著唇,皺起眉頭,發現自己好想笑,不是嘲笑她說的話,而是發自內心的開懷大笑。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還有這種令人感到心暖的滋味,而這滋味竟是從一個平凡的女孩身上得到,隻因為她說出了看似無心卻正中他渴望幸福的奢望。


    從他知道自己見不得光的身世開始,沒有一刻不後悔自己的秘密被發現,甚至不認為有哪一個人能夠對他的事情不感到吃驚。


    但是隸芯舞不一樣,她早就發現他的事,早就了解他的身世,卻依然待他如以往。


    「我絕不騙你,走!」眼看他沒打算迴答她,她二話不說,拉著他的手,邁步往前走。


    「去哪裏?」蔣衛忍不住發問。


    「迴我家。」她要向他證明自己不是在開玩笑。


    「迴你……家?」濃眉微微的挑起,他發現自己隻要一出聲,嘴角上揚的弧度便會不受控製的愈來愈大。


    「對,到我家,我的家人會保護你。」


    「保護我?」


    「對。」隸芯舞邊說邊打開門,隨即被門口不知何時擠滿了本該被擋在樓下的記者群嚇到。


    看來保全人員也阻擋不了這些猛獸一般的媒體記者,這棟大廈已經被攻陷了。


    好,很好,來得正是時候。


    她冷冷的笑了,眼底閃爍著鋒銳的光芒。


    刺目的鎂光燈從門打開的刹那,便閃個不停,記者們不停的擠向蔣衛。


    毫不猶豫的,她擋在他的前頭,硬是在兩方之間隔出一道距離。


    大家終於發現麵色不善的隸芯舞,幾名曾經跑過財經線的記者覺得她有些眼熟,卻又不確定在哪裏見過她。


    「你是他的女朋友?」


    「你們同居嗎?」


    「蔣予生知道這件事嗎?」


    「能不能把你的名字告訴我們?」


    記者們當然不可能輕易的放過她,拋出一連串的問題。


    「我的名字啊?我叫做隸芯舞。」她的嗓音異常冷冽。


    蔣衛好奇的抬起眼,望著她的背影。


    她的身子挺得直直的,頭抬得高高的,渾身散發出他從來不曾見過的高傲狂妄,一點也不像他熟悉的那個總是被他欺負的脫線女孩。


    「我是茗恩財團總裁隸茗傑的女兒。」隸芯舞神情不悅的說。


    一名女記者終於明了為何覺得她麵善了,同時想起一件事,急急的開口,「不能拍——」


    「為什麽?」


    「隸總裁為了保護家人,給予各大媒體為數不小的資助,而且也簽定不得拍攝條款,如果隸家的任何人上了哪家媒體,就等著違約關門。」一名記者好心的解釋。


    蔣衛驚訝的挑起眉頭,不可思議的看著隸芯舞。


    她的父親?隸茗傑?茗恩財團?


    「你們可以選擇不相信這個記者姐姐說的話,想拍就盡量拍,隻是別說我沒警告你們,要是發生什麽事,後果請自行負責。」她像個驕縱的大小姐,態度十分囂張。


    其實她沒有這麽壞,也從不仗恃自己的身份拿喬,但是現在情況特殊。


    「怎麽知道她是不是胡謌的?說不定她根本不是隸家人。」有人不滿的質疑。


    「我可以證明她確實是隸茗傑的女兒。」另一名女記者很肯定的說,先前得到隸總裁的許可,專訪他時,眼前這個女孩就曾經出現在他的身邊,而且父女倆的互動十分親密。


    茗恩財團,十多年前在經濟逐漸蕭條之際,一反眾財團的負麵成長,不但公司股息拔得頭籌,股價飆竄,疾速成長,連年營業額都反常的直線攀升,這一切的成功,全都歸因於隸茗傑驚人的能力。


    而所有茗恩財團底下的投資,也都以雙倍的百分比淨額得利,站穩新—代財團之主的地位。


    隻要是茗恩財團看上的投資,幾乎少有失敗,就算獲利沒有百倍之上,也有一半的得益,也因此,隸茗傑在財經界的地位堪稱龍頭,是個不可多得的優秀領導者。


    麵對這樣有著可怕後盾的勢力者,任何媒體都免不了對隸芯舞有些忌憚,記者群雖然不確定她是否真的是隸家的成員,但是略有耳聞隸茗傑對孩子的寵溺和疼愛,於是紛紛向後退了幾步,讓出一條走道。


    「謝謝。」隸芯舞滿意的揚起嘴角,再次緊緊的牽著身後目不轉睛的望著她的蔣衛。「我們走吧!」


    盡管有些猶豫、有些不確定,他還是斂下心神,任由她帶著他離開。


    心口的熱燙仍然不斷的擴散,他的心情瞬間變得好複雜。


    她在他的麵前是這麽平凡、這麽單純天真,雖然偶爾流露出嬌氣,但是不驕縱,也從不因為自己的身份而自視甚高,然而為了保護他,她不惜搬出不凡的家世。


    突然,發熱的胸口被某種酸苦的滋味包圍。


    他和她的世界差得好遠,遠到讓他覺得自己配不上她,卻又渴望將她留在身邊,擁有她的陪伴……


    寧靜沉寂的夜晚,月光透過窗子,照射進昏暗的房間。


    蔣衛躺在床上,凝望著窗外的月亮。


    整齊的客房,彌漫著幹淨清新的味道,散發出淡淡花香味的溫暖被子……


    這就是所謂的家的味道嗎?


    太安靜了,也太令人安心了,他忍不住拉了拉被子,雙眼有神,毫無睡意。


    也許是這突如其來的幸福滋味令他舍不得閉上眼,深怕這麽一睡著,明天醒來,所謂的幸福會消失無蹤。


    心情異常的平靜,十數年來,他第一次在學校以外的地方感受到滿足與安心。


    如同隸芯舞的保證,她母親聽到關於他的情況後,熱情大方的邀請他住下。


    「真的太安靜了……」他呢喃,連自己的唿吸聲都聽得清清楚楚,思緒慢慢的飄遠……


    突然,輕輕的敲門聲響起。


    蔣衛迴過神來,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蔣衛,你睡了沒?」熟悉的唿喚聲自門外傳來。


    是隸芯舞!他微皺眉頭。


    「蔣衛,你睡著了嗎?」她有些遲疑的再次輕輕敲了下房門。


    看了眼牆上的時鍾,他離開床鋪,打開房門。


    她那雙含笑的眸子瞬間變得晶亮,「嘿嘿嘿……」


    他好心的提醒她。「現在是半夜。」


    如果她阿爸知道她半夜跑來敲男人的房門,一定會揍扁他,然後轟出去。


    雖然她母親歡迎他,她妹妹也接受他,但是他不會忘記當她父親下班,迴家看到他時,眼中對他散發出的敵意。


    「我知道,不過我擔心你待在新環境會不適應,睡不著,所以來陪陪你。」隸芯舞一臉得意的將抱在懷裏的幾包零食全交給他,又蹲下身,拿起放在地上的幾瓶氣泡飲料,很不客氣的進入他的房間。


    無奈的看著她毫不避嫌的舉動,蔣衛隻能配合的關上房門,同時打開燈。盤腿坐在床上,她拿了一包零食給坐在地毯上的他。


    「住得還習慣吧?」


    「還好。」


    「關於你的情況,我阿爸已經知道了,他答應讓你在我家避避風頭。」本來是不答應的,可是她阿母強烈的堅持,所以疼妻的隸家大家長隻好勉為其難的點頭。


    「嗯。」想到隸爸爸對他充滿敵意的眼神,想必是在非常不爽的情況下答應的,蔣衛很有自知之明。


    「不過我有件事得先提醒你,你可能要做好心理準備。」


    看著她略顯擔憂的表情,他靜靜的等著她說下去。


    「那些記者雖然沒有公布你的模樣,但是你的名字和居住的地方,還有我的事,都被報出來了,所以下星期一到學校上課的時候,可能……」在學校會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


    想想,一個是財經界傳奇人物的女兒,一個是超級巨星的私生子,兩個人的身份被公布後,又是校園內知名的情侶檔,不造成轟動才奇怪。


    「你不在意嗎?」瞧她似乎隻憂心他,蔣衛的心情變得好複雜。


    「在意什麽?」


    「因為我的關係,你恐怕從此再也無法低調的生活了。」如果不是遇上他,不是他害她被眾人公認為校園情侶的另一位主角,又因為他的關係,家庭和身份被公開,說不定她能安逸的度過未來的學生生涯。


    隸芯舞沉默了一會兒,聳聳肩,繼續吃零食,「從我知道我阿爸的名氣開始,就做好心理準備,有一天身份被大家發現,嘿嘿嘿……」


    如果太在意別人的目光和閑言閑語,她國中時期就不會蹺課了,而且那樣太累了。反正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認識她又如何?她又不認識全世界的人。


    「我隻要做好我自己就夠了,管別人這麽多做什麽?」


    看著她毫不在意的輕鬆態度,蔣衛忍不住感到好奇,為何她能如此樂觀,完全不在意別人的看法和眼光?


    相對的,他也跟著放鬆心情,仿佛所有的壓力瞬間一掃而空。


    「芯舞。」


    「嗯?」他突然叫她的名字,而且自動省略了姓,隸芯舞覺得好不習慣。


    兩人認識這麽久,他從來沒有這麽叫過她,平時在學校,他會裝模作樣的喚她隸同學或者隸芯舞,私底下,他總是用喂、女人、那個你叫她,而芯舞……這是他第一次這麽叫她,不知為何,她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和親密。


    蔣衛抬起頭,雙眸閃動微亮的光芒,破天荒的露出溫柔的笑容,「謝謝你。」


    「謝……謝謝我?」看著眼前陌生的蔣衛,她整個人呆愣住。


    「謝謝你救了我,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出現在我的身邊。」也謝謝她在他孤單寂寞的時刻,出現在他的人生中,為他帶來幸福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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