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吧!”


    方汀忍不住了,突然一聲大叫,嚇了剛進來的鄺無辰一跳。


    “啊,需要我迴避一下嗎?”


    鄺無辰見兩個女孩不知道在說什麽如此激動,貿然加入有點不好意思了。


    “啊,沒事的。就是正常聊天。你不嫌我們煩就行。”


    vivian倒是十分大方。


    反正對於她而言,也並不存在什麽家庭觀念,家醜不可外揚之類的對於她完全不存在。


    她的家,就像是一個隻有屋頂四麵透風的房間。


    鄺無辰隻好乖乖迴到了剛剛靠著桌子的姿勢,拿起桌子上的水果刀,開始削蘋果。


    “為什麽要這樣惡意揣測自己的女兒啊?這比見死不救還可惡。”


    方汀也管不了那麽多了,就事論事,實在憤怒。


    “嗯。是的吧。其實迴想起來,這並不是第一次。這是我成長過程中,每一次想要點什麽,都會有的戲碼,隻是我後知後覺,現在才意識到。每當我需要幫助,在很小的時候,需要她幫忙做的東西拿到學校啊,或者大學剛入學的夥食費啊,都是這出戲碼。不給也就算了,還會各種理由演一出擔心你惦記你害怕你出事的戲來轉移焦點,最後把壓力增大重新推到我身上。”


    方汀感到無語。


    “就像這次,她堅決要我迴家,說可以先給我轉幾百塊錢,讓我坐火車迴家,然後當麵看看我,再借給我錢。”


    方汀已經整個人聽得都無力了。


    “然後最後搞的還得罵我一頓,像是和我有血海深仇一樣的。”


    “然後呢?”


    方汀麵無表情地準備把故事聽完。


    “然後我就掛了電話。”


    “然後呢?他們沒有擔心再打過來嗎?”


    vivian笑著看著她。


    方汀這才也苦笑了。


    是啊,如果真的有那個心,又怎麽會在她急性病發作時演了這麽多戲,讓vivian眼巴巴等著,可憐巴巴反複打電話去求?


    “別想了。都過去了。”


    方汀隻好安慰。


    “還質問我,你是不是我養大的?”


    “唉。”


    “春天種草忘了,秋天打算收割麥子的意願卻強烈極了。我離家這麽遠,當初也不是為了詩和遠方。隻是想尋找一個沒有她的避風港而已。”


    “啊?這口飯吃的,真貴啊!”


    “控製,索取,要求,質問,就是她所謂的愛。讓我迴到她身邊。”


    “可是,迴到她身邊你能做什麽啊?那裏也沒有適合你的工作吧……”


    “現在理解了這個世界上,最殘酷的剝奪是什麽。是對一個人,智力,體力,潛力的全麵限製和剝奪。”


    “暴殄天物!”


    “對啊。你知道嗎?直到今天,我才救贖了自己。”


    vivian臉上竟然煥發出一種奇特的生機和光芒。


    “救贖?”


    “對啊。他們這樣見死不救,是不是完全放棄我的意思呢?實際上,我從一開始,就是被拒絕撫養的,除了向我索取,我對於他們而言,毫無價值。現在我遇到了困難,他們就索性放棄了。這難道不是一個明確的真相和答案嗎?”


    方汀點了點頭。


    “從此以後,我再也沒有那麽海一樣深的愧疚感和負債感了,縱使他們再努力營造那種氛圍,我也知道自己不欠他們的。”


    方汀再次點了點頭。


    “你知道嗎?最後這次她氣勢洶洶,對我演戲又哭又罵的時候,我的情緒,一點波瀾都沒有了。”


    方汀看著眼前這個女孩,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麽詞來形容了。


    如果說,一個人,痛了還會哭,像那個夜晚,雨薇堅持要打一個最大的點滴,後來鑽進林哥哥懷裏痛哭訴說自己好痛,那她不是最絕望的。


    眼前這個女孩,才是徹頭徹尾的悲劇。


    “我好笨哈哈。”


    她突然笑了。


    “我需要的,僅僅是一個暫時的幫忙,卻沒想到,迎來的,卻是趁火打劫地想斷送我的潛力和未來。”


    “實際上,我從一開始,就是被放棄的那一個。隻是自己沒有發覺罷了。從最初的記憶,他們告訴我,不讓我上學了,家裏沒錢。我哭了一整天,才爭取了上學。後來初中中考,壓力太大,孤注一擲,我真的好害怕考不上高中,到他們真以為我失誤到考不上的暗自決定放棄,後來發現考上了,才假惺惺地告訴我,就算你考不上公費,我們也會給你拿錢自費讀高中。”


    方汀不知道說什麽好。


    她看了一眼鄺無辰。


    他麵無表情。隻是盯著眼前的蘋果,隻不過,削蘋果的速度明顯慢了很多。


    “後來上大學,很多次飯都吃不上的時候,打電話迴家,也是一分錢也要不迴來。經常挨餓好幾天,為了學習,又不能總是出去做兼職。”


    “我真的是笨啊。人家放棄你,在你麵前演戲,專攻給你製造負債感和愧疚感,以此索取,不給你任何情感關心,並且發動所有人用同樣的方法對待你,冷落你,讓你為了爭取那一點點並不存在的情感資源而永遠超能力而為,永遠強自己所難,永遠狼狽,永遠疲於奔命,哪裏不明顯了?”


    “恃弱行兇,濫用真正愛她的人的惻隱之心,別人用愛的時候她用雞賊策略,以弱的外皮,竟然可以掩人耳目這麽多年。真是厲害啊。”


    這麽一說,方汀迴想見過那個女人的兩麵,不禁唏噓不已。


    第一麵,是那個麵目老實穿著樸素甚至令人同情的形象。


    第二麵,是那個說話鏗鏘硬氣的形象。


    “她對我,從頭到尾都是利用。我對她,除了超出能力的付出,偶爾尋求幫助,都到了活命的最底線。而即使這樣,她依舊會在我絕望求助的時候,轉移矛盾,挑起更為激烈的情緒,最後變成不但一毛不拔還會令我愧疚的局麵。


    這出戲,已經對著我演了小半輩子了。我卻剛剛徹底發覺。我真的好笨啊。”


    她開始笑了起來。


    笑得鄺無辰毛骨悚然。


    方汀見狀,隻能坐過去,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


    “知道就行了。以後為自己活。你不欠任何人的。”


    “哈哈哈。”


    她依舊在笑。


    “我真是笨啊。太笨了。總以為,我再努力一點,再拚命一點,再爭取一下,就能得到他們的關注和愛。”


    方汀隻能輕柔地撫摸著她的背。


    “真正愛你的人,僅僅因為你是你,而不是因為你為他們付出了什麽,做了什麽。”


    鄺無辰看了一眼兩個女孩,輕聲說了句。


    “一點抗風險能力都沒有也就算了,還雪上加霜,落井下石。真是厲害啊。”女孩感歎。


    方汀無語。


    “唉。行了,不氣哦。氣壞了身體得不償失。”


    “就這麽一點小事,卻差點變成壓死我的最後一根稻草。要真是就這麽一命嗚唿了,我可真是心有不甘啊。”


    說完繼續笑了。


    方汀也笑了。


    她都笑出眼淚了。


    “我感覺,我昨天一整天,因為那六個電話,反複耍我,反複讓我眼巴巴等,讓我低聲下氣求,體內產生的毒素,可能這輩子都去除不了。”


    “不氣不氣。”


    方汀隻能再次輕柔地撫摸著她的背安慰。


    “我都那樣了,你知道嗎,捂著肚子,坐在地板上,等救命錢,她罵了我半天,都是在訴說她自己的委屈和不爽.....一丁點一丁點都沒有為我考慮卻在口口聲聲說惦記我,惡意揣測我,從前誣陷我精神病,這次倒好,直接說我殘疾了不敢見她是因為怕她擔心......”


    方汀感覺再聽下去自己都快氣炸了。


    “不過我真的搞不懂,讓你馬上迴去見她,是要幹嘛?都急性病發作了不去見醫生而去見她?”


    “唉。看來你也沒聰明哪去。人家這是對我動用了談判思維呢。意想不到吧?想看看你的誠意,這次救了你,你能迴報什麽。能拿出什麽交換,得先說明白了。”


    天雷滾滾。


    “行了,都結束了。你不是自己也說嗎,救贖。他們見死不救,就是已經當你死了。你呢,就當重生了。難道不好嗎?”


    “嗯,刮刮樂,哈哈哈。”


    “嗯?”


    “刮刮樂式生育。你有用,中了大獎喜笑顏開。你沒用了,扔進垃圾桶,完事兒。”


    “哈哈哈哈......”


    ***


    鄺無辰把削好的蘋果切了兩塊,分給兩個女孩各一塊,隻剩下一個核,扔到了垃圾桶裏。


    “所以說,這人啊,死循環不打破,就會一遍一遍來重新給你上這一堂課。什麽時候,你看明白了這個局,什麽時候才算完。不到最後關頭,根本看不清。即使看清了,也很難相信。”


    ***


    “媽媽,您是我這輩子遇到的所有人中,對我最壞最惡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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