縮小後的玩具貨車在灌木叢裏跌跌撞撞地行駛不久,隨即離開了這片森林,以一條隱蔽的路徑緩緩駛向倫敦。


    眼見已然脫離了危險,雨宮鷹坐了下來,被冷汗浸濕的背部緊貼著貨箱璧。


    他低垂著頭,心有餘悸地吸了口氣,半晌,側臉看向柯明野,緩緩開口打破了寂靜。


    “你和黑判官到底是什麽關係?”


    “他是我哥。”


    此時柯明野正用橘子皮給的手機玩著掃雷,手指戳動屏幕,隨口迴答道。


    “你哥?”


    “對,這家夥脾氣可怪了。”柯明野說著,撓了撓下巴,“神經病程度在我家裏能排得上前三。”


    反犬不假思索地說:“那你肯定排第一名。”


    “放屁,第一名是我媽,第二名是我爹,第三名才輪得到我大哥。”柯明野淡淡地說,“哦對了……”


    他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側臉看向雨宮鷹。


    此時雨宮鷹還在消化著剛才的信息,他看向柯明野的眼神中是掩飾不住的震驚,口中不自覺地問道。


    “怎麽了?”


    “呃……”


    柯明野遲疑了半秒,抬起頭來,以一個憐憫的眼神盯著雨宮鷹。


    “同誌,我宰了你的弟弟雨宮未蓮,還有你弟弟雨宮直人。雖然他們都挺畜生的,但你不會還心念舊情,怪罪於我吧?”


    “你的確挺畜生的。”未等雨宮鷹開口,反犬便搶先說了一句。


    柯明野扭頭,鄙夷地看著他:“我隻是想試試當著別人的麵說‘我來殺你全家了’是什麽感覺,預演一年後我對自己的家人說出這句話時的場景。”


    他頓了頓:“而且牢犬,你也幹了,宰了他兩個弟弟你可是頭等功。”


    “孩子,我沒幹,是係統讓我幹的。”反犬迴道。


    聽著兩人的對話,雨宮鷹怔在原地,他曾讓組織裏的人打聽過,自己的家人可能是天狗戰線的人殺死的,但沒想到竟然就是眼前的幾人。


    “蜘蛛男,你就這樣和他說了,等下他因為家人和我們反目為仇怎麽辦?”


    駕駛座的橘子皮聽著三人的對話,輕輕用手敲打著玩具方向盤,側臉透過口子看向貨箱,隨口提了一嘴。


    柯明野單手托腮,沒好氣地說:“先試試他的反應唄,如果他能接受就保留這段記憶,不能就算了。”


    反犬說:“你可真是惡趣味。”


    “什麽叫做,保留我的記憶?”雨宮鷹抓住了字眼,警覺地問。


    然而柯明野並沒有理會他,隻是自顧自說著:“話說,我現在是不是可以把他當作一個臨時小樹洞?”


    “既然你平時壓力那麽大,發泄一下吧。”反犬說。


    聞言,柯明野頓時倍感滄桑地扭過頭,眼眶通紅地對一臉懵逼的雨宮鷹深情說道:“同誌,你知道麽,在這些溝槽的超人類的家裏裝成他們的家人可太特麽累了,我簡直都快他媽的忘記自己原來的性格是怎麽樣的了。”


    說到這兒,他深吸一口氣,稍微緩了口氣,把後腦勺倚在牆壁上,絮絮叨叨地對雨宮鷹繼續說。


    “同誌,你覺得我一年後得怎麽麵對他們呢,難道得對他們說:‘其實我就是骰子怪人,我一直待在你們身旁,謀劃著殺你全家,你們這群蠢貨被我玩弄於股掌之間之類的嗬嗬嗬嗬——!你們這群自以為是的低能終於明白我有多厲害了吧,你們認識的那個柯明野早就被我取代了,恨我吧,反正你們已經死到臨頭了’這樣的話?”


    “太浮誇了。不符合骰子怪人的人設。”反犬說,“建議你收斂一下,好歹相處了一年,讓他們在最後對你留個好印象,也算是為自己攢攢陰德。”


    柯明野漫不經心地說:“是麽,我真的覺得剛才的台詞挺帶感的。每集爆一次的骰子怪人,就像寶可夢裏每一集都要被打飛一次的火箭隊,要是哪天火箭隊忽然翻身把小智抓了還把他的皮卡丘烤熟了生吞了,那豈不是反差感滿滿?”


    說著,他聳了一下肩膀:“還有,什麽叫作不符合骰子怪人的人設,都到那個時候了我還凹什麽人設啊?殺了他們全家,還得給他們留一個假惺惺的好印象麽?”


    說到這兒,柯明野歎口氣,雙手耷拉在膝蓋上,側臉看向反犬,沒好氣地繼續說著,“對於他們來說我隻是宰了柯明野的小畜生,現在和他們靠得多近,真相暴露後他們就會有多惱火。說實話,玩角色扮演遊戲玩得我都有點兒膩了。”


    “所以,你心裏真是這麽想的?”


    反犬聽他絮絮叨叨抱怨了這麽多,隨口問道。


    “誰知道呢。”


    柯明野沒有對上他的目光,下意識偏過臉頰。


    他張了張嘴,對雨宮鷹說:“你知道麽,在扮演骰子怪人的時候我經常說自己很孤獨啊,很孤獨啊,其實我真的挺孤獨的,明明很想靠近一些人,明明那麽親密,不管沉浸得有多深,卻總會在某一些瞬間忽然意識到這些都是假的,我隻是一個小偷,然後那些畫麵在我眼裏就劈哩嘩啦碎了,我忽然感覺有些罪惡、孤獨、痛苦。”


    “鑒定為來戲了。”反犬說著,頭也不扭地對雨宮鷹解釋道:“別被他嚇到,他天天來戲,尤其是在扮演骰子怪人的時候,更是老戲骨之中的老戲骨,十座小金人都不夠給他頒的。”


    柯明野老臉一垮,心說我感情都醞釀到位了,你能別打斷我麽?


    於是扭頭看向反犬:“不懂就問,你小子是怎麽那麽輕鬆把你爹宰了的,在腦子裏有記憶的情況下不會愧疚麽?”


    “我足夠理性,所以沒有負擔。”反犬說著,“我原本還想提醒你不要入戲太深,但看樣子你好像心裏分得很清。”


    “哦哦,那你知道我有多蛋疼?”


    “畢竟你和我們不一樣,要處理的是八個家人的記憶,換作普通人估計早就瘋了,我也懶得批判你。”


    柯明野輕聲說:“我當然分得清,你也沒什麽資格批判我。”


    “你們可不可以別戲弄他了麽,快到革命晚鍾的基地了,趕緊把他記憶清除了吧,免得出問題。”橘子皮笑笑。


    聽著三人的對話,雨宮鷹深深地皺著眉頭,已經有些開始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了。


    他躊躇了片刻,才開口問:“所以,你就是那個骰子怪人?”


    “是啊是啊。”柯明野點點頭,“我還是超級英雄藍鴞,一枚新生代超級英雄,特別受小女生喜歡。我妹偷偷告訴我,她加入的年級群裏好多小女生都是我的粉絲。”


    反犬聽到這裏,冷不丁說了一句:“你是不是有什麽忘記說了,還是太害臊了?”


    “別別別,那可是我最後的顏麵了,文化人你不會要……”柯明野連忙製止他。


    可惜,還是未能來得及。


    隻見反犬推了一下眼鏡,翻動聖經的書頁,開口介紹著某人的豐功偉績。


    “他還是魔法少女小紅帽,那個穿著聖誕裙子的三無少女,別看她天天繃著一張臉裝作無知小乞丐的樣子,其實心裏可悶騷了,天生就是當偽娘的料。”


    雨宮鷹聽得微微怔住,心說這些人都在說什麽東西?


    他的大腦甚至還沒從“眼前幾人殺了他家人”的事實中緩和過來,便被新一輪的信息加以衝擊,幾乎當場宕機。


    柯明野撇撇嘴,被反犬揭短有些不爽,於是幹脆拿著雨宮鷹泄憤。


    他扭頭看向雨宮鷹,接著說:“哦對了,既然我們是玩家,那我們就不得不滅絕超人類。你是超人類,所以你也得死,做好心理準備了麽?”


    駕駛座的橘子皮笑笑,“蜘蛛男,別玩啦。”


    “沒事,反正他馬上就會忘了。”柯明野說。


    雨宮鷹語氣警覺地問道。


    “什麽叫做……‘我馬上就會忘記’?”、


    聞言反犬闔上書本,代替柯明野迴答了這個問題:“是麽,原來你並不知情,我還以為你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你們到底在說什麽?”


    “你有沒有想過,在明知道黑判官存在的情況下,為什麽我們還這麽費盡心思把你從瘋人院裏撈出來,難不成隻是在追求刺激?”


    反犬平靜說著,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隨即釋放了自己的b級技能——【真言之刃】。


    緊接著,一柄籠罩著淡淡輝芒的小刀出現在他手中。刀柄是十字架的形態,十字架中心掛著一個衣不蔽體的小人兒。


    整體透著一種頗具宗教的美感。


    “難道說……”


    雨宮鷹盯著這把刀子,話音未落,身形便被一道忽如其來的熾白色蛛網牢牢地黏在了牆上。


    “直接刺入他的胸口就可以了,這把刀會像是加斯特羅的寄生蟲那樣附著在他的心髒上。”


    說著,反犬隨手把刀子遞向柯明野。


    “不懂就問,你自己是不是沒手?”柯明野問。


    “我可是軍師,要是什麽事都軍師做那要打手幹什麽?”反犬說。


    “好好好,犬頭軍師。”


    柯明野頭都沒抬地說著,接過真言之刃的一瞬便扭動刀柄,向著雨宮鷹扔了出去。


    雨宮鷹的身體在瘋人院例行注射了抑製劑,此刻自然異常虛弱,無法施展異能,更別談還被柯明野的蛛網束縛著。


    緊接著,真言之刃輕而易舉穿透了他的胸口,甚至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傷口,就那樣進入雨宮鷹的體內,刺入他的心髒。


    雨宮鷹瞳孔微縮,抬手捂著胸口,卻感知不到痛覺。


    緊接著,他感到腦中思緒一陣模糊,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轉,於是緩緩闔上雙目。


    腦袋一垂,失去了意識。


    駕駛座的橘子皮聽見動靜,問道:“完事了?”


    “完事了。”反犬緩緩地說,“這是第一個目標,接下來我們得逐一接觸世界各大反超人種組織的頭領,而且必須是當麵接觸,否則我的真言之刃無法留在他們體內。”


    橘子皮說:“你知道麽,我之前還在納悶你為什麽要那麽執著地接近這些人,甚至把我留在了牛郎俱樂部,現在終於說服自己了。”


    反犬說:“隻有真正取得他們的信任,我才能見到天狗戰線的首領。雖然目前還沒控製住天狗戰線的首領,但能先把革命晚鍾這個組織的頭領倒也是意外之喜。”


    “你就是事多,單純和他們保持合作不行麽?”柯明野說。


    “他是超人種,不像其他組織頭領那樣是普通人,這一點對於我們來說是極大的隱患。”


    “我建議你承認自己就是一個控製狂,否則在我們剛開始合作的時候,你為什麽會冒著性命風險來揪出我的身份?”柯明野說,“那次試探,不就是為了找到一個能和我平起平坐的契機,不讓我牽著鼻子走麽,你就是一個隻相信自己的人。”


    反犬並未加以反駁,隻是麵色平靜地說著:“我的確隻相信自己,一年後在北境掀起的那場革命必須由我自己主導。我不能保證這些牛鬼蛇神的首領會不會順從我的意思做事,所以采取這種手段是有必要的。”


    他頓了頓:“為了活著。”


    “沒事兒,現在那些人不聽也得聽了。”


    柯明野聳聳肩,特意提醒了反犬一句:“對了,先把他的記憶調整一下,不然他要是醒來後還記得我是魔法少女小紅帽,那我得多有丟人?”


    “被你這麽一說,我真想保留這段記憶。”


    “okay,那我直接把你們全宰了滅口。”


    柯明野低頭玩著手機,似玩笑又不似玩笑地說著。


    “開玩笑的,我當然會把那段記憶刪了。”


    反犬一邊說著一邊向著雨宮鷹抬起右手。緊接著,雨宮鷹的胸口忽然發亮了起來,自體內散發而出的光芒呈現著真言之刃的形狀。


    隨後反犬閉上眼睛,似乎在翻找著雨宮鷹的記憶。


    不久後,他重新睜開眼,低聲說:“把你的蛛網清理了,不然他等會醒來會問。”


    “行行行。”


    柯明野說著釋放了“太陽能衝拳”,走向雨宮鷹,抬手燒掉了黏在他肩膀上的那層蛛網,隨後拍拍手迴到原位。


    “醒來。”反犬忽然說。


    話音落下的瞬間,雨宮鷹身形微顫,緩緩睜開眼來。他扶著額頭,目光迷糊地看著兩人:“剛才……發生了什麽?”


    “剛才我們在聊,黑判官是我哥,我是骰子怪人,還是藍鴞、魔法少女小紅帽。”柯明野說,“我還把你兩個弟弟殺了。”


    反犬和雨宮鷹同時沉默了一會,貨箱內的空氣突然凝固。


    “睡。”反犬說。


    雨宮鷹腦袋一垂,倒了迴去。


    “你可以不要這麽調皮麽?”反犬側臉看向柯明野。


    “對不起,我玩原神,你可以給三國殺打差評。”柯明野說。


    反犬說:“醒來。”


    雨宮鷹重新睜開眼睛。


    “黑判官是我哥。”


    柯明野低頭把玩著手機,忽然說。


    “睡。”


    “醒來。”


    雨宮鷹又一次睜開眼睛,嘶啞地呢喃著:“剛剛……”


    “黑判官是我哥。”


    柯明野說。


    “睡。”


    “醒來。”


    “黑判官是我哥。”


    “睡。”


    “醒來。”


    “黑判官是我哥。”


    “睡。”


    “醒來。”


    雨宮鷹不知第幾次睜開眼睛,目光迷糊地看著兩人,咳嗽了兩聲:“剛剛發生什麽……我們,我們從那個黑衣人手裏跑掉了麽?”


    “別擔心,我們現在很安全同誌。”說完,柯明野抬起右臂,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後含情脈脈地看向他:


    “黑判官是我哥。”


    反犬深深歎了口氣:“睡。”


    雨宮鷹兩眼一黑,再次昏倒在了貨箱地麵上。


    “人家雨宮鷹好歹也是一個組織頭領,你們幹的是人事麽?”


    橘子皮一邊把玩具貨車開往下水道,一邊對二人說著。


    反犬扭頭看向某人:“有完沒完?”


    見柯明野專心玩著掃雷,並沒有搭理他,於是反犬閉上眼睛操控了一下,幾秒後,再次說:“醒來。”


    雨宮鷹睜開眼睛,恍恍惚惚地看著兩人,扶著脹痛的額頭:“剛剛發生了什麽?”


    “剛剛發生了……黑判官是我哥。”


    “睡。”


    反犬扶額:“你知道麽,也就是雨宮鷹是一個超人種,才能這麽玩,換個普通人記憶被我刪來刪去早變成傻子了。”


    “所以呢?”


    “所以……能不能別像一個沒畢業的小學四年級小學生這麽幼稚?”


    “我們小學生是這樣的。”


    “最後給你一次機會。”


    “okay。”


    反犬開口說:“醒來。”


    聞言,柯明野頭也不迴,對麵色蒼白的雨宮鷹說:“你好,反犬把你的兩個弟弟殺了。”


    說著,他扭頭看向反犬,像是在等待著他說“睡”。


    反犬沉默了一會,改口說:“黑判官是他哥。”


    “反犬是玩家,把自己親爹殺了。”柯明野說。


    “青鴉是他爹。”反犬說。


    “反犬是個變態偷窺狂。”


    “他媽是外星人。”


    “反犬是一個自私的控製狂。”


    “他妹是魔法少女。”


    “反犬挺有文化的。”


    “柯明野挺沒文化的。”


    “反犬挺沒素質的。”


    “柯明野更沒素質。”


    聽著這番不明所以的對話,雨宮鷹皺緊眉頭,心想這兩人是不是瘋了,“你們到底在說什麽?”


    “手機給我。”反犬揉了揉天明穴,忽然對柯明野說。


    “你要幹嘛?”柯明野問。


    “拿來就是了。”


    “給你唄。”


    柯明野退出那盤還沒下完的掃雷,隨手把手機拋向反犬。


    反犬接過手機,扭頭看向雨宮鷹,說:“睡。”


    聞言,雨宮鷹的腦袋一歪,臉上不知為何忽然浮現出了一個甜美的、恍惚的笑容,就那樣可可愛愛地倒在了柯明野的肩膀上。


    反犬抬起手機,“哢擦”拍下這一幕,冷冷說著。


    “男同。”


    聞言柯明野老臉一黑,當即壓低右手射出蛛絲,黏住手機的背麵,將其拉迴了自己的手中。


    緊接著,再次射出一根蛛絲黏住反犬的胸口,把他用力拉至雨宮鷹身前,令他們臉碰臉,嘴唇抵在了一起。


    此時此刻,雨宮鷹的臉上還掛著那個甜美的、恍惚的笑容;反犬的臉色則是鐵青到了極致,目光憤憤地斜視著柯明野。


    “傻逼,你才是男同。”


    柯明野聳聳肩,抬起手機,在刪除剛才那張照片的同時,對著兩人拍了一張照片。


    伴隨著“哢擦”的一聲,玩具貨車駛入了倫敦的下水道。


    感謝訂閱,謝謝喵謝謝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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