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緩慢走入巷中的怠惰魔女,尤明祿的大腦短暫地陷入了宕機狀態。


    濃暮中,她歪了一下腦袋,麵無表情地凝望著對方。


    借著街道上拂照而來的一抹淺淺霓虹光火,尤明祿抬眼仔細端量著對方的臉龐,有些懷疑眼前的景象是否幻覺。


    但很快,她便確認自己並沒有看錯。


    這位貝雷帽少女的膚色蒼白如紙,黑眼圈很重,看著好像隨時會困倒似的。一層潑墨般的黑色像是眼影一樣,在她的眼角處形成了一條向上勾起的痕跡。


    種種特征都吻合,毫無疑問,眼前這人就是魔女化的施奈安沒有錯。


    此時詐術人偶體內的小紅帽人格,心中正想著:“啊……自己人搞自己人?不會是怪東西開科比的號把這個家夥招過來了吧,感覺很像它會做的事。”


    在這一個月裏,她和施奈安在魔法少女同盟會相處得還算和諧。


    大家都是魔法少女,對於一些潛規則自然心知肚明:如果想要讓彼此的關係更進一步,自然需要參加變身之餘的社交活動,例如下班後一起用本體狀態去卡啦ok,又或者吃點甜品看看電影。所以,兩人理所當然已經互相知曉了對方的本體長什麽樣。


    於是此情此景,施奈安才會辨認出巷子中這個看似其貌不揚的連衣褲女孩,其實就是魔法少女小紅帽。


    但在明麵上,小紅帽這個身份目前還不清楚施奈安有著魔女化的能力。


    所以眼前這副局麵,她以尤明祿的身份見到魔女化的施奈安時,隻能裝作不認識,否則就會露陷。


    在做出對策之前,小紅帽先在腦中對其他兩個人格發問:“不懂就問,你們怎麽看?”遇事不決,腦子裏開個會先,這就是同時擁有著多個人格的好處。


    她的話音一落,另外兩個人格紛紛傳來迴應。


    正扮演著柯明野在家中廁所裏開大號的藍鴞聽見小紅帽的問題,有些困惑切了一下視角,看了眼小紅帽那邊的情況,旋即懵懵地說:


    “呃……這是什麽情況,那人是施奈安?”


    “不是施奈安還能是誰?”小紅帽麵無表情,“我才想問這是什麽情況好麽,確定不是你倆搞的鬼?”


    “當然不是。”藍鴞說著,就差在馬桶上舉起雙臂自證清白了,“我正在一邊上廁所一邊刷論壇呢。”


    “也是,你個濃眉大眼的不可能做出這種奸詐的事情。”小紅帽喃喃地說。


    “怪東西?”


    藍鴞想了想,說出了這個名字。


    “我也覺得是怪東西。”小紅帽點頭。


    “恕我直言,你這就有點冤枉我了,小紅帽小姐,還有這個該死的貓頭鷹,風頭全讓你出了,鍋全讓我背了。”


    剛剛下班的怪東西被迫上線,語氣憤懣。


    “再退一萬步,我怪東西雖說算不上濃眉大眼,甚至稱得上淡眉細眼,但也絕對不像是會做出這種背棄同僚之事的人吧?”


    “我怎麽冤枉你了,怪東西小姐。”小紅帽淡淡問,“除了你誰還會幹這種事?”


    藍鴞聳了聳肩膀,歎氣:“其實我也感覺不是怪東西幹的。總之情況危急,先想想怎麽從施奈安手裏跑掉吧,否則被她抓起來後,很容易就會暴露‘小紅帽其實是一具人偶’這個事實,到時候麻煩可就多了。”


    “噢……不得不說,事情好像漸漸有趣起來了。”


    怪東西饒有興致說著,“如果我沒記錯,在之前的觀察中,施奈安的魔女化形態有著捕捉魔力動向的能力,所以她應該是察覺到了你身上的魔力。”


    “這麽說,好像是有這個可能,我剛剛在落地的時候用了一下魔法少女變身卡,但很快又變迴來了。”小紅帽說,“也就是說……這也被她剛好碰運氣撞上了麽?”


    她盯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怠惰魔女,接著對腦中二人說:“來點法子,不然我爆了。”


    聞言,怪東西戲謔地說:“需要我上號麽,正好有閑空。如果你們拜托一下怪東西大人的話,那我也不是不可以幫你們一手。”


    “你直接上科比的號吧。”藍鴞揉了揉天明穴,語氣無奈,“你再不上號事情就鬧大方了。”


    “為什麽不是你上號,藍鴞同誌?”


    小紅帽頭疼欲裂,發出質問。


    藍鴞聽著柯泳竹敲門的聲音,輕輕歎息。


    他說:“我這邊抽不出空,有人在外邊催著要上廁所呢。我出了廁所就要在家裏吃晚餐,挺忙的。”


    說完,他衝了一下馬桶,從馬桶上起身,擰動門把手打開廁所門,走向柏柯家的廚房。


    此時此刻,老京麥街的巷子中。


    尤明祿直視著怠惰魔女,自知情況不對,於是很快便使用了行囊之中的魔法少女變身卡,隨即她的軀體被一層繭光籠罩。


    “哢”地一聲,伴著繭光破碎,她化為了一個金發藍眼的聖誕禮裙少女,飄飄蕩蕩的冰雪微微拂起裙裾。


    “你是?”


    小紅帽抬眼看著她,微微握緊魔杖,麵無表情地問。


    “好問題,我,是,誰,呢?”


    怠惰魔女拉長了聲音,雙手扶著臉頰緩緩說著。蒼白的臉色頓時泛上了一層潮紅,像是興奮導致的。


    “魔女?”


    “對,魔女。”


    下一刻,她抬起鞭狀魔杖拍擊地麵,啪地一聲,在小紅帽的附近形成了一條又一條泛著森白幽光的觸手。


    在黑夜中那奇異的光芒猶為駭人。說時遲那時快,那些觸手向著小紅帽的軀體探去,試圖將她牢牢捆住。


    有著科比那邊得來的情報,小紅帽自然清楚施奈安有著幾斤幾兩,更是對她魔女化之後的招數了如指掌:如果被這些幽光觸手觸碰到,那麽她的魔力會在瞬息間被抑製到一個接近零點的程度,甚至被觸手吸幹——也就是說,在那種情況下,她將沒辦法使用任何魔法卡牌,在那時不過是甕中之鱉,徹底的束手無策,除了等死以外什麽都幹不了。


    於是,盡管事發突然,早有防備的小紅帽還是反應了過來。


    小紅帽眼疾手快,從魔法書的卡槽中翻出了一張“隨機一閃”,裹著紅手套的指尖摁碎了卡身。


    在破碎的熒光中,她金色的發梢微微搖曳,軀體化作一陣微風消逝在原地。那六七條幽光觸手撲了個空,不知所措。


    “卡牌麽?”怠惰魔女嘀咕道,“反應居然這麽快?”


    她嘟噥著,抬眼看向巷子的天空,隻見小紅帽已然懸浮在半空中,裙裾飄飄,身體的外圍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冰雪。


    遠遠看去,像是一個位於冰繭中的女孩。


    小紅帽低垂藍眼。


    兩人一上一下,隔空相視著。小紅帽的神情,像是在記住她的模樣。


    怠惰魔女仰著臉,向她輕輕歪了一下腦袋,被潑墨般黑痕包裹的眼眶之中,紫紅色的火焰肆意搖曳。


    “陪我玩玩,可以麽?”


    她孩子氣地說著,話音慵懶。


    小紅帽居高臨下地說:“很抱歉,你是魔女,我是魔法少女。如果你要找人玩,那絕對是找錯人了。”


    “那就隻能強迫你了。”


    說著,怠惰魔女向著魔杖注入魔力。朝地一甩鞭子,幽暗觸手便從牆壁之上升騰而起,像是仆從擁簇著女王那樣將她的身體一步步送向上空。


    見狀,小紅帽扭頭就跑,在冰雪的簇擁之下向著燈火通明的街道飛馳而去。


    生活在這種魚龍混雜的超人種社會最大的好處就是:你以為街道上都是普通人,但其實指不定哪個超級英雄和魔法少女就躲在裏頭,又或者藏著掃地僧一樣的人物。


    所以事發的時候別想太多,朝著人多的地方跑就對了。


    正當怠惰魔女來到一座天台,借著魔力浮空,以一個快得浮誇的速度追向小紅帽之時。


    驀然,一團圓滾滾的黑色小動物驀然從她肩膀上冒了出來。


    “請問你在幹什麽,施奈安小姐?”


    怪東西附體的科比眼神空洞,幽幽說著。


    “我還以為你在睡覺呢,這都被你發現了。”


    “所以你在幹什麽?”


    “調教魔法少女。”怠惰魔女打了個嗬欠,“鬆開,不然她要跑了。”


    “我不是說過了麽,小紅帽小姐是我的。”科比說。


    怠惰魔女撇了撇嘴:“我的魔女能力是讓我在愉悅的時候,才能使那些觸手汲取對象的,所以要調教魔法少女的話,得選調教自己喜歡的才行,不對麽?”


    “很有道理。”科比說著,豎起翅膀,“但施奈安小姐,做事講究循序漸進,我們還是先從簡單的下手,比如魔法少女虹,再比如魔法少女楓。”


    “我怎麽感覺你今天說話語氣怪怪的?”


    “哪裏怪呢?”


    怠惰魔女想了想,做出比喻:“如果平時你像一個腦子沒發育好的傻缺,現在像一個做作的陰濕男。”


    聞言,科比體內的怪東西震怒。


    這隻蠢萌蠢萌的貓頭鷹壓低空洞的眼,眼角微微抽搐:“陰陰陰陰濕男?你居然敢這麽形容怪東西大人?”


    “怪……什麽大人?”魔女不解。


    科比一愣,咳嗽兩聲,抬起翅膀作肘擊狀拍打了一下怠惰魔女的肩膀:“是科比大人,剛剛口誤了,總之我們放過小紅帽吧。”


    “不行。”怠惰魔女說著,輕輕歪了一下腦袋,“都來了,不做點事都對不起魔女的名字,不是麽?”


    說完,她正要繼續追上去,科比直接一個十米滑跪撲倒在她腿邊,抱著她的小腿,小珍珠在眼眶裏打滾。


    它說:“別逼爺求你。”


    怠惰魔女歎了口氣,抬起燒著紫紅焰火的眼眶。她幽邃的眼瞳之中,映出了小紅帽漸漸遠去的身影。


    看著聖誕禮裙少女飛入了一片燈火通明的街區,在霓虹燈和廣告牌的簇擁下遁入人潮,她也就放棄了繼續追蹤的念頭。


    很快,她解除魔女形態,身軀緩緩變迴了原樣。


    施奈安蹲下身來,抱起了哭唧唧的科比。


    她打了一個嗬欠,站起身來,“算了……我們迴家吧。”


    另一邊,柏柯家住宅。


    隨著小紅帽安全逃離,找了一塊無人之地自爆銷毀了人偶,藍鴞便解除了人格撕裂,將身體的掌控權返還給了柯明野。


    晚飯過後,柯明野收到了車正晨的通知,換上藍鴞戰服趕到協會匯報了一下“空間怪客”事件的大致情況。


    他提到了在那家日式居酒屋裏,魔法少女九重櫻協助自己解決了事件。車正晨微微詫異,似乎也並不知道九重櫻來到了這座城市。


    藍鴞問:“我有所耳聞,是因為魔女的事情麽?”


    “大概吧。”車正晨雙手合攏,抵於下顎處,“這件事的保密權限過高,估計隻有魔法少女同盟會,以及協會的高層知道。”


    “原來如此。”


    “那你先走吧,待到明日,協會就會把此次任務的積分匯算到你的賬號上。”


    “好,那我先走一步。”


    說完,藍鴞挪步走出辦公室,來到協會的第10層。


    在這一個月內,環京並沒有出現多少樁值得一提的犯罪事件,於是他一共也就攢足了700點積分。


    利用其中的500點積分,他在前台處兌換一支低等基因強化劑。


    隨後走入廁所,在一間隔間的馬桶上坐下,關上門。


    他從密碼盒中取出基因強化劑,低頭確認了一眼。


    【物品名稱:低等基因強化劑】


    【注釋:人體會對強化劑產生免疫力,於是每一個級別的基因強化劑在初次使用過後,強化效果都會著注射次數的增加而逐次減弱,具體如下。】


    【低等基因強化劑最多起效4次(注射次數)、中等基因強化劑最多起效3次(注射次數)、高等基因強化劑最多起效2次。】


    “真貨。”


    隨著係統提示彈出,藍鴞確認這東西沒有問題,隨後並沒多加猶豫,徑直摁下針管的按鍵,從前端彈出了一根森冷的針尖。


    他脫下金屬手套,掀起戰服的衣袖,往著右手手腕注射了液體。


    針管刺入皮膚,但沒看見有鮮血滲出。


    藍鴞見狀,把針管內的液體一口氣注射入體內。


    緊接著他的頭腦開始發熱,意識有些恍惚。他坐在馬桶蓋上,後腦勺倚著廁所隔間的牆壁,聽著廁所中的滴水聲。


    不多時,他從馬桶蓋上睜開了眼睛。


    【您的“身體素質”屬性發生變化:140點→143點(↑3點)】


    【您的“神經反應”屬性發生變化:55點→58點(↑3點)】


    藍鴞心想著:“效果的確因為免疫力而降低了,上一次注射強化劑,我記得兩項屬性都漲了4點,這一次隻有3點。看來這樣下去就會和係統說的一樣:最多再注射兩次就沒用了,那時候就得轉而入手更高級的注射劑。”


    他隨手摁了一下衝水,從廁所隔間走了出來,徑直走向走廊。


    就在他剛剛踏出廁所時,便看見前方的銀白走道上正站著一個身影。他背貼牆壁,正低頭用手機玩著貪吃蛇。


    “章魚人老兄,有什麽事麽?”


    章魚人沒有說話,裹著厚厚一層黑眼圈的眼睛盯著屏幕,那隻綠色小蛇繞來繞去吃著果子。


    “不會是因為昨天那場比賽被骰子怪人打斷了,你打得意猶未盡,所以想找我再約一場?”


    說著,藍鴞微微歪腦袋,仿佛與傾斜的鳥喙一同直視著他。


    “不,我是來道歉的。”章魚人關上手機,緩緩說,“我承認,之前對你的一些看法太偏激了。”


    “呃,你這是被你的司令官教育了一頓,被威脅就眨眨眼。”


    “雖然不是很想承認,但你昨天表現比我想象中的要超出許多。”章魚人說著,抬眼直視著他,“我並不相信一個人在一個月內可以進步這麽多,所以我可以合理地認為,在這之前你的表現隻是是在藏巧於拙,對麽?”


    藍鴞愣了一會兒,張嘴結舌:“是的孩子,你可以這樣認為。”


    章魚人說:“果然麽,我收迴說你性格輕浮的言論。”他頓了頓,“昨晚車司令找我聊了聊,他說,你是那種用輕浮的外表來掩飾自己內在的人,其實你真正的性格並不如表麵呈現的那樣。不得不說,這一招確實管用,至少把我騙過去了。”


    藍鴞低頭歎氣,複述了一下剛剛的話:“是的孩子,你可以這樣認為。”


    他頓了頓:“以後合作愉快,其實我想幫你找到你弟弟,畢竟我也很好奇鍾表客的事情。”


    章魚人低著頭,沉默了一會,然後說。


    “如果我有需要,會請你幫忙的。”


    “好。”


    “那我走了。”章魚人遲疑了一下,“但如果你還想再打,我可以應戰。畢竟之前是我放下狠話,現在又單方麵收迴,顯得我太過自以為是。”


    “不不不,真不打了。況且現在的結局對你我來說都有好處,不是麽?”


    說完,藍鴞攤了攤手:“再說,這樣也可以免得那個長得灰不溜秋的狗東西又繼續來攪局,我的心髒可遭不住他那樣整活。”


    章魚人想了想,問:“他很喜歡纏著你,我很好奇這是為什麽。”


    “可能……是因為愛吧。”


    藍鴞歎了口氣,一本正經點點頭。


    感謝訂閱,順便推一下響子老師的書《我的日常不需要戀愛喜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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