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轉身,葉子衿不由得握住了趙芝湄的手,生怕她堅持不住。隻見一個年輕男人舉槍走了過來,目光淩厲,如審視疑犯般,質問道:“你們是什麽人?在這裏做什麽?現在一個都不準走。”那男人說罷又大聲喊來幾個人將汽車圍住。


    鄧福看不下去,對那帶頭的男人嗬斥道:“孟老板的車你也敢攔,不想活了是不是?”


    那男人嗤笑一聲,道:“管你什麽趙錢孫李老板,統統都得跟我走一趟。”


    鄧福正要上前理論,孟昊翔將他攔住,轉而對那男人道:“你們廖科長在哪裏,跟你走也可以,隻是我要先見他。”


    那人一聽孟昊翔提到廖科長,便沒了剛才那般理直氣壯,卻也不想在同伴麵前失了顏麵,道:“你以為你是誰?我們廖科長豈是你想見就能見的,少廢話,把他們帶下去!”


    “住手。”一個聲音沉沉傳來,廖源鋒披了件呢子大衣,一身便服徐徐走來。


    走到屬下麵前叱罵了幾句,“沒眼力的東西,孟老板都不認得,滾下去。”


    剛才還耀武揚威的男人瞬間灰溜溜地縮到廖源鋒身後再不敢吭聲。


    廖源鋒轉而臉上帶笑,與孟昊翔握了握手,道:“孟老弟,真是對不住了,屬下有眼無珠多有得罪,還請你多多見諒。”


    孟昊翔道:“廖科長客氣了,你的屬下這樣盡職盡責都是你教導有方。既然你現在有公事,我協助你調查也是應該的,要不我們這就跟你去局裏?”


    葉子衿心中一驚,握著趙芝湄的手直冒冷汗。要是真跟廖源鋒走一趟,芝湄必然會暴露,後果不堪設想。她眼角餘光掃了一眼趙芝湄,芝湄神情淡定,除了臉色差一點,與平時並無兩樣。看到芝湄這樣,葉子衿平靜了幾分,斟酌一番後對廖源鋒道:“廖科長,前麵發生什麽事了?我和薔薇小姐在這裏買首飾,就看見又是兵又是槍的攔在路口,真是嚇死人了。”


    廖源鋒客氣道:“怎敢讓孟老弟和二位小姐去局裏,我廖某人又不是黑白不分。讓葉小姐受驚了真是廖某的不是,剛才隻不過有幾分市井無賴搶劫店鋪而已,請問葉小姐是什麽時候來這裏的?期間有沒有看到什麽可疑的人?”


    葉子衿故作一副驚魂甫定的樣子,道:“來了好一陣子了,我和薔薇一直在店裏挑首飾,看外麵這麽亂怎麽敢出來,您若是不信我說的大可去問店家。”


    廖源鋒連忙擺手道:“葉小姐言重了,廖某人隻是關心葉小姐的安全而已,別無他意。”


    葉子衿淡淡笑道:“要是早知道廖科長在這裏,我就不用叫昊翔過來一趟接我了,省得被你屬下的亂喝一通。”


    廖源鋒嗬嗬笑道:“是我管教不周,我迴去一定好好教訓屬下。請問二位小姐買到心儀的首飾了嗎,我廖某人願意送兩位小姐一點薄禮,以示賠罪。”


    趙芝湄斜斜地看了一眼廖源鋒,眼睛裏帶著一絲媚的嘲弄,笑道:“這就不勞廖科長破費了,禮物當然是要心上人買的才好嘛,子衿有孟老板給她買,難不成廖科長想給我買?也不怕夫人吃醋麽?”


    廖源鋒一怔,麵色有一絲尷尬,道:“薔薇小姐真是會說笑。”


    孟昊翔出來打圓場道:“我們就不打擾廖科長繼續忙公務了,下次有時間再設宴請你一聚,我還沒恭賀廖兄你高升。”


    廖源鋒擺手笑道:“孟老弟客氣了,總歸不過是個科長,哪有你公董局華董顧問風光,以後還要勞煩老弟你多多照拂。”


    孟昊翔與廖源鋒又說了幾句客套話後才上車,當車開離華格臬路後,趙芝湄再也堅持不住,虛弱無力地靠在葉子衿的肩頭,左臂的風衣上已經滲出了血跡。


    “快去醫院!”葉子衿急道。


    “不能去。”孟昊翔沉聲道。


    葉子衿這才想起孟昊翔還不知道趙芝湄的身份,她這樣一說豈不是害得芝湄暴露了身份。


    “昊翔,你能不能救救芝湄,她……”葉子衿心急如焚,看著趙芝湄痛苦的樣子,她實在冷靜不下來。


    孟昊翔將車窗上的簾子拉開一條縫往外看了看,打斷葉子衿道:“你不用多說,如果你想救她就不能送去醫院,現在廖源鋒一定知道有人受傷,他會派人嚴格盤查各大醫院和藥店,說不定醫院裏都有他們的人在監視。”


    “那怎麽辦,槍傷不及時處理會感染的。”葉子衿見衣服上的血顏色越來越深,趙芝湄的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她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葉子衿心中焦急難安,再不取出子彈,芝湄的傷勢隻怕會更嚴重。


    “先送去我家,再找個醫生來家救治。”孟昊翔也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雖然有些冒險,但救人要緊。


    葉子衿立刻否定道:“不行,我們剛剛才見過廖源鋒,如果這麽快就去請醫生到你家裏看病,豈不是會讓他懷疑?”


    孟昊翔道:“那就以別人的名義去請醫生。”


    葉子衿思量片刻,道:“我倒是認識一個醫生,我可以先讓他到我以前住的弄堂,然後再把他接到你家來。”


    “這個醫生可靠嗎?”孟昊翔有一絲疑慮。


    葉子衿道:“隻要說是新雨病了,他一定會來。”


    “好,我讓司機先帶趙小姐迴去處理傷口,我跟你一起等那個醫生。”孟昊翔擔心葉子衿一個人應付不過來,若是那醫生不願去,有他在問題也好解決些。


    二人在葉子衿舊家的路口下了車,葉子衿找到附近一家雜貨鋪的電話,撥通了杜銘軒所在醫院的電話號碼。杜銘軒一聽新雨受傷了,急急忙忙帶了藥箱趕過來。


    “新雨呢?她傷得重不重?”杜銘軒氣喘籲籲道。


    葉子衿見杜銘軒如此緊張汪新雨,心中滋味複雜,若不是有求於人,她怎麽會跟弟弟的情敵有往來,而且還是借用的新雨的名義。


    葉子衿當下也管不了那麽多,急忙道:“杜醫生,我現在有很緊急的事需要你幫忙,我一個朋友受了很嚴重的傷,想請你過去醫治。”


    杜銘軒奇怪地看了葉子衿一眼,道:“受傷了送醫院呀,找我做什麽,醫院裏又不是隻有我一個醫生,今天是我的輪休日。”


    葉子衿焦急道:“這次算我求您了,您一定要幫幫我,我的朋友不能去醫院……”


    “為什麽不能去醫院?我可不想攤上什麽麻煩事,你找別人吧,我是因為新雨才來的,既然她沒事,我先走了……”杜銘軒一轉身,孟昊翔已將他攔下。


    “杜醫生,你最好跟我們走,這把槍是p38微聲手槍,可以隱秘殺人,你是選擇救人還是選擇被殺?”孟昊翔湊近杜銘軒低聲道,由於說得很小聲,葉子衿並沒有聽清說了什麽。


    杜銘軒驚愕地抬起頭看了孟昊翔一眼,隨即又平靜下來,道:“好,我跟你們走……”


    當葉子衿帶了杜銘軒趕到孟昊翔家中時,汪新雨已經開始發燒,傷口周圍的血漸漸凝結,看著觸目驚心。


    賀嫂見他們迴來了,鬆了口氣道:“可算是迴來了,這姑娘傷得厲害,一直在發燒,我不敢去亂動她的傷口……”


    杜銘軒一見了趙芝湄,二話沒說便打開醫藥箱拿出一排小器具準備取子彈頭。孟昊翔讓賀嫂去拿一些幹淨毛巾和棉紗。


    葉子衿在坐到趙芝湄身邊,緊緊地握住她的右手,趙芝湄已經燒得迷迷糊糊,隻是在杜銘軒扯開黏在血肉上的衣衫時,她疼得皺眉悶哼了一聲。


    “鑷子。”杜銘軒頭也不迴,伸手向孟昊翔要東西。


    “芝湄,你先忍一忍,子彈取出來就好了。”葉子衿在一旁安慰道,其實她也不敢去看那血肉模糊的傷口,隻覺得鑷子探進肉裏,那種痛一定是常人無法想象的。


    趙芝湄臉上滿是汗,嘴唇都被咬出了血,手緊緊地握成拳,連她抓住的那片被單也被她手心的汗浸潤了。葉子衿咬緊牙關屏息凝神地陪著趙芝湄堅持,賀嫂遞來熱毛巾,葉子衿不停地給趙芝湄擦汗。


    伴隨著一聲痛苦的呻吟,啪嗒一聲清脆的聲音,取出來的子彈落在了鐵盤裏,上麵還沾著絲絲鮮紅的血跡。


    葉子衿暗自舒了一口氣,看孟昊翔在杜銘軒身邊熟練地遞藥遞繃帶棉紗,儼然一副得力助手的樣子,不知道的還真以為孟昊翔也熟悉這一套包紮傷口的流程。


    杜銘軒拿過毛巾將手擦了擦,道:“好了,傷口是處理完了,不過她的傷口在之前已經一定程度感染了,所以必須要連續幾天輸液。”


    “那這幾天你能到這裏來給她輸液嗎?”葉子衿想著也沒有別的醫生可以信任,倒不如繼續讓杜銘軒幫忙幫到底。


    杜銘軒一邊收拾醫藥箱,一邊漫不經心道:“葉小姐,看在你是新雨朋友的份上,我好人做到底,隻不過你們可別拖我下水,我隻是個醫生而已。”


    葉子衿十分感激,道:“你放心,這件事絕不會牽連你。”


    孟昊翔親自送杜銘軒迴去,葉子衿則留下來陪趙芝湄。趙芝湄經剛才那一番取彈掙紮,臉色更加蒼白,唯有嘴唇上一抹咬破的血痕鮮豔異常,她靠在枕頭上,單薄得如同白紙。


    “子衿……謝謝你救我……”趙芝湄虛弱無力道。


    葉子衿將毛巾在盆裏絞了絞,覆在她滾燙的額頭上,苦笑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跟我說這些做什麽,我們不是好姐妹嗎?”


    “子衿,答應我,這件事不要對任何人說起,請你幫我求求孟老板和那個醫生,讓他們幫我保密……”趙芝湄強撐著身體道。


    葉子衿知道事態的嚴重性,安慰趙芝湄道:“你放心,我們都不會說的,那個醫生也可靠,後麵幾天他還會來給你換藥。可是百樂門那邊你怎麽應付?你要是不登台演出,經理一定會去你家找你的。”


    趙芝湄皺眉想了想,道:“跟在我身邊的那個傭人也是組織派來協助我工作的,你幫我傳話給她,就讓她幫我告兩天假,就說我嗓子不舒服,現在百樂門要捧新人,缺我一個不會怎樣。”


    “嗯,好,你以後行動要多加小心。”葉子衿很難想象如果趙芝湄沒有遇見她該怎麽逃出去。


    趙芝湄握緊拳頭,憤然道:“也不知這次是怎麽走漏了風聲,估計是黨內出了叛徒,可惡……”


    “別著急,這段時間你先避一避,等傷養好了再說。”葉子衿勸道。


    “老柒是我的上線,我們都是單線聯係,他現在犧牲了,我就沒辦法聯係到組織,那群該死的狗特務……”趙芝湄語氣剛重了些,傷口就被扯得陣陣劇痛,她隻好靠在枕頭上不敢再亂動。


    葉子衿想起了如今也在尋找組織的子崢,看來最近上海很不安全,共黨地下組織人員接連犧牲或被鋪,這個非常時期實在不適合去找新的接頭人。


    賀嫂端來一碗紅棗小米粥,葉子衿喂趙芝湄吃了小半碗後,客廳裏傳來一陣腳步聲,看來孟昊翔已經迴來了。趙芝湄此時說自己想睡了,葉子衿隻好依著她關了燈出去。


    “你還想迴去?”孟昊翔叫住悄悄從沙發上拿起手袋的葉子衿。


    葉子衿有些手足無措,吞吞吐吐道:“我不迴去子崢會擔心的……”


    孟昊翔雙手抱在胸前,奇怪地打量了她一眼,笑道:“你還真是大方,讓別的女人住在我家,你這個女主人反而要走。”


    “芝湄情況特殊,所以隻能先在你這裏住幾天……”葉子衿無力辯白。


    孟昊翔二話沒說,直接走到電話前撥了一個號碼,不一會兒電話打通了,隻聽孟昊翔道:“子崢,你姐姐在我這裏,你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她……”說罷砰地一聲扣了電話。


    “你……”葉子衿完全來不及阻止。


    “事情解決了,你可以放心留下來了,一來你可以方便照顧趙小姐,二來你現在離開這裏也不安全。廖源鋒是個狡猾的人,他一定會派人盯你,到時候別因為你把子崢藏身的地方暴露了。”


    葉子衿這麽一想也覺得有道理,畢竟孟昊翔這處住所位置隱秘,加之黑幫的背景,周圍有晉安堂的人保護,廖源鋒一定不敢輕易得罪晉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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