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靜如水,屋內燈火微微。子崢伏在桌案前寫字,葉子衿想著想著總覺得應該迴送點趙錦年什麽東西才對,於是起身拿出那方沒有繡完的芍藥絲帕細細描了起來。


    葉子衿繡了一會兒,抬頭看了一眼子崢。同樣是寫毛筆字,那日在趙家看到的那位少爺卻比子崢多了幾分沉穩和雅致。


    子崢正好停下筆蘸墨,無意間發覺葉子衿正出神地望著自己,笑道:“姐,你在想什麽呢?怎麽臉都紅了?”


    葉子衿連忙垂下頭繼續繡著手絹,故作平靜道:“沒……沒想什麽。”


    子崢見葉子衿的反應有些異常,他最了解自己的姐姐,在他麵前,葉子衿的那雙眼睛從來不會說謊。於是他起身湊了過去,一眼便看到了圖案上的芍藥。


    子崢抿唇笑道:“姐,你是不是有意中人了?老實交代,不然好端端繡什麽芍藥。”


    葉子衿被弟弟說中了心事,一時不知怎麽掩藏,胡亂應付道:“盡胡說,沒意中人就不可以繡芍藥嗎?這花又不是隻那一個含義,是你想歪了吧。”


    “哦,這樣呀。”子崢見她滿臉羞澀,也不再繼續拆穿。不過他心裏是替姐姐高興的,畢竟他也希望子衿能早點找到一個可以托付終生的人,就不用像現在這麽辛苦了。


    葉子衿一針一線繡著手絹,心中忽然想起那首《溱洧》,“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勺藥”。


    看著紙上那朵含苞待放的芍藥,她心中驀然淌過一股暖流……


    葉子衿將那本詩集包好書皮放到枕頭下,睡前一定要拿出來翻一翻。每次翻閱仿佛都能感受到他的氣息,他曾經是否也在這樣的夜裏,捧著這本卷頁有些發黃的詩集,細細品讀一首首淒惻斐然的詩句……


    每天在裁縫鋪的日子忙碌而充實,葉子衿除了幫師父做簡單的針線剪裁外,餘下時間就是練習入門的挑縫和盤旗袍的花紐。


    這天沈師傅和小武外出給客人量身,葉子衿煮好漿糊,準備再盤一些花紐。一個小小的花紐,看起來簡單,但要做好剪琨條、加水線、打盤頭、塞芯等工序十分不易,既精細又費神。


    店門外停了一輛黑色汽車,從前麵下來一個微胖的男人拉開了後座的車門。


    一雙白色的高跟鞋探出車外,一個穿著米色小馬甲和西褲,裏麵套著一件細格子襯衫的女人走出來,手裏拿著一個紅色手袋,端莊大方中兼有一絲颯爽。


    女人走了幾步又停下來,似乎有意在等後麵出來的戴著黑色禮帽的男人。等那男人走到她旁邊時,她很自然地挽上了那男人的手臂一起進了店裏。


    來頭不小的樣子,葉子衿淡淡看了一眼又繼續做自己手頭上的活,小月在接待進來的那三人。


    隻聽那女人對身邊男人道:“昊翔,你覺得我穿這匹鳳穿牡丹圖樣的料子好看還是這匹月白青花的好看?”


    孟昊翔一進門便看見了角落裏的女子,覺得似乎有些眼熟……


    裁床前,一個女子正專注做花紐,一身簡單的藍色短襖加黑色套裙,靜影沉璧。兩條烏黑的麻花辮更襯得她麵容清麗姣好,舉手投足間頗有大家閨秀的氣質。


    “昊翔,我在問你這兩匹料子哪一個更好看?”那女人聲音纖細溫柔,順著孟昊翔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葉子衿。女人雖麵上微笑著,但拿住手袋的手指緊了緊。


    孟昊翔將目光從角落收迴,看了一眼兩匹布料,道:“都好看。”


    那女人聽了有些不滿,“說了等於沒說,真不該叫你們男人一起來選料子,本以為你堂堂孟大老板眼光會高些。”


    站在孟昊翔旁邊的錢江打圓場道:“漫苓小姐這麽漂亮,當然是穿什麽都好看,我大哥的意思是你要是都喜歡,兩個一起買了。”說著就要叫小月裁下那兩匹。


    何漫苓見孟昊翔對她心不在焉,言語有些應付,而且剛才還看了別的女子!她心中頓生不悅,道:“我偏隻要一個。”


    錢江有些犯難,撓了撓頭道:“那就要那匹牡丹的吧,大花色兒的,看著就氣派。”


    孟昊翔沒有直接迴答何漫苓,隻是轉而問小月道:“沈師傅不在嗎?”


    小月搖頭,“師父出去了,您若是要做衣服可以先選好料子,等師父迴來了我轉告他。”


    何漫苓忽然徑直走向葉子衿,站到她身邊,掃了一眼已經做好的花紐。


    “手工不錯,沈師傅何時新收了個徒弟?”何漫苓問。


    小月忙解釋道:“她叫葉子衿,是年後才來鋪子的,所以何小姐以前沒見過。”


    葉子衿……孟昊翔心中反複咀嚼著這個名字,很難將現在的她和那日花市見到的“假小子”聯係起來。


    “何小姐好。”葉子衿起身微笑著點頭行禮。


    何漫苓本來就有氣,細看這女子模樣標致水靈,心中便更加不爽快,她似乎察覺到孟昊翔看這個女子的眼神不一般。


    這時葉子衿也認出了戴禮帽的那個男人是那日花市上救了自己的那人!


    黑幫……槍聲……血……一幕幕又浮上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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