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幹什麽了?”顧梁汾惱道,“你給我說清楚,我到底幹了什麽,勞動你紆尊降貴跑這兒來怒氣衝衝地拿著匕首,叫我挾持你?”


    思卿收起匕首側頭看了看顧梁汾,淡淡道:“既然不是你做的,那也就罷了。我還以為你腦袋靈光一現,今兒就‘另想出好主意’來了呢。”


    顧梁汾道:“你簡直莫名其妙!”


    武振英連忙勸道:“有什麽話,進屋來說。”


    武振英和顧梁汾兄妹進了屋,顧梁汾問:“到底是什麽事?我得問清楚,不然迴頭你亂給我扣帽子怎麽辦?”


    思卿緩了口氣,“既然不是你做的,你還是別知道得好。”


    顧梁汾淡淡道:“傅伯伯的事,我知道你有了主意,但是我反對你的做法。”


    “你知道了?”思卿問道,“杜嗣忠和徐文長八百裏加急告訴你的?”


    顧梁汾忽然站起身,“你今兒會不會好好說人話?”


    武振英連忙打圓場,“你們兩個都靜靜心,怎麽一見麵就吵?”


    “她一進門就拿著匕首……”


    “從我進門到現在,我拿著匕首這件事你來來迴迴說了幾遍了?是不是還要從頭掰扯一遍?”


    “你講講道理行不行,從昨兒起你都做了些什麽你心裏沒數麽?”


    “我做了什麽我心裏非常有數,如果你今天這般急躁是因為昨夜的事,那你的意思是不是我得先給你道歉?”


    “是!我就是這個意思!傅伯伯的事,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你為何這般武斷,不聽勸阻!”


    “好了好了,”武振英製止了二人的爭執,“我說你們兄妹兩個,小時候喜歡爭執也就罷了,現在各自都成家立業了,怎麽還和小時候一樣?都省一句罷。”


    思卿道:“武老伯,無論如何,傅伯伯的事,是我們兄妹的事,本不應該牽連您。我先前實在是沒有其他法子了,想著有備無患,才來尋您。可是現在我……”


    “可是你現在依舊毫無辦法,”顧梁汾打斷道,“你那種壯士斷腕的辦法根本不是辦法。”


    “我的辦法不是辦法,你去找徐文長那廝就是辦法了?”思卿挑眉。


    顧梁汾無奈道:“是他來找我!我沒找他!我又不傻,徐文長張口就想把事情鬧大,但是這件事你跟端王杠上已經鬧得夠大了,再鬧大無法了結,我當然不會聽姓徐的胡說八道。”


    思卿問:“你覺得傅伯伯的事他知道多少?”


    顧梁汾道:“我不確定他知道多少,但是肯定不多,也沒有證據。”


    “那浙江巡撫姚遠圖呢?”思卿忽然問。


    顧梁汾麵色一變,“當年的事,姚遠圖肯定幫了傅伯伯不少,知道的自然也不少。”


    思卿忽然從袖子裏取出一本折子丟給顧梁汾。顧梁汾複問:“這是什麽?”


    思卿道:“姚遠圖的奏書。”


    “怎麽在你這兒?”


    “進內閣前,我叫人扣下的。”


    顧梁汾忍不住嗤地一笑,“你知不知道,徐文長說你‘高居不問政’——”顧梁汾舉起折子晃了晃,“果然‘不問政’,你可真是厲害。”


    思卿毫不在意道:“阿兄,我能好好兒的活到了今天,你不替我慶幸,反而管得這麽寬?”


    顧梁汾道:“這件事既然不宜鬧大,姚遠圖是方麵大員,為什麽明裏還上折子?”


    思卿道:“他不讚同直接殺人,也不讚同輕率放人。”


    顧梁汾粗略看了看折子,遞給武振英道,“想來朝裏反對放人的大都和姚遠圖一樣,擔心把這些人都放了,裏麵會藏著定藩的奸細。依我說,既然不好放人,悄悄救傅伯伯出來,有什麽不好?”


    思卿道:“姚遠圖遠在江南,哪裏知道事情不宜鬧大?他上這個折子,除了故人之情,應該還有旁的緣故。”


    顧梁汾沉吟道:“聽說當年他是何家門生,何家和端王不睦。端王不讚同放人,姚遠圖出來和端王作對?”


    思卿道:“沒錯。但是這其中還有一層,當年何適之重病致仕後,端王曾舉薦他的堂房兄弟何守之出任江西糧道,沒多久沈沅西——嘉國公就在湘贛出了事。”


    武振英看過折子還給思卿,輕聲歎道:“玄賓曾疑心這個何守之有問題,但是聽說並沒查出什麽來。”


    思卿頷首道:“他是個精明人。”


    “等會兒”,顧梁汾輕聲道,“端王和何家究竟和不和睦?”


    “問題就在這兒,此節我想不通,”思卿道,“而且姚遠圖也卷進來了,而且他知道傅伯伯的舊事,說不定手裏還有證據。”


    “所以呢?”


    “所以現在不清楚端王與何家的狀況。姚遠圖上這個折子,既有可能是為了和端王相抗,也有可能是想試探和掩飾端王和何家的關係。”


    顧梁汾想了想道:“所以你懷疑姚遠圖人品,擔心他並不顧慮傅伯伯死活,隻是在試探帝京局勢。倘若貿然救了傅伯伯,姚遠圖可能會落井下石,置傅伯伯於死地?”


    “沒錯,”思卿頷首,“你覺得姚遠圖在關係到他仕途的事情上會有人品可言麽?”


    “你不能因為他是何家門生,你就低看他一眼,畢竟當年……”


    “我知道,畢竟當年他幫過傅伯伯。如果他今後不對傅伯伯落井下石,我也不會找他麻煩。但是現在,我們不知道姚遠圖怎麽想的,不能拿傅伯伯的命去冒險。”


    武振英想了想說:“我覺得思卿說的有道理。我和梁汾都沒想到,這件事情背後牽扯這麽深。”


    “悄悄把傅伯伯換出來,然後今後不讓姚遠圖再和傅伯伯見麵不就完了。姚遠圖還能知道那麽許多?”顧梁汾問。


    思卿則問:“如果姚遠圖他們現在就已經盯上傅伯伯了呢?”


    “他為什麽要盯上傅伯伯?”顧梁汾不解。


    思卿隻好道:“你知不知道餘允和一獄是誰炮製的?”


    顧梁汾道:“我知道,是什麽老敬王啊。”


    思卿又問:“老敬王和端王是什麽關係?”


    顧梁汾想了想道:“……同盟?”


    思卿急道:“那如果現在這件事再牽扯出來餘允和一獄的漏網之魚,後果會是什麽?”


    顧梁汾麵色大變,“會越鬧越大,沒辦法收場?”


    思卿道:“沒錯!”


    “可這隻是你的猜測,姚遠圖未必會拿傅伯伯的舊事做籌碼。”


    “那你敢賭麽?那可是傅伯伯的性命!”


    顧梁汾終於沉默下來。


    武振英輕聲道:“可是思卿,你不給自己留退路,哪怕救出了你傅伯伯,你出了事,他隻會難受一輩子。”


    思卿終於笑了笑,笑容稍縱即逝,“伯父,您說的我也想過。可是眼下這個困局要先解開,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逼端王鬆了口,放了人,到時候帝京裏出來一堆定藩暗探,壞了大局,你又如何自處?”顧梁汾問。


    思卿道:“阿兄,你還真是憂國憂民。”


    “你先迴答我的問題。”顧梁汾堅持道。


    思卿忽然道:“你這是逼我合盤托出?好吧,那我就多說兩句,這件事有轉機了。”


    顧梁汾問:“什麽轉機?”


    思卿輕聲說:“有人挾持了端王世子。”


    “感情你怒氣衝衝跑來懷疑我挾持了端王世子?”顧梁汾氣道,“我有那麽蠢笨麽?”


    “你昨兒還說‘總不能去挾持端王家眷’。”武振英挑眉。


    思卿的目光逼視過來,顧梁汾無奈道:“伯父,您別轉頭就把我賣了!我那是口不擇言,胡說八道。”


    思卿道:“口不擇言,胡說八道?然後今天端王世子真就出事了,還真是巧!”


    顧梁汾道:“事情不是不能鬧大麽?端王世子被挾持,事情豈不是越鬧越大?怎麽就有轉機了?”


    思卿道:“既然不是你幹的,誰說挾持端王世子的人是為了逼端王在傅伯伯這件事上鬆口?”


    “你想把水攪混,用旁的事絆住端王,讓他沒辦法脫身?”顧梁汾側頭問。


    “差不多罷,”思卿道,“這本是端王玩剩下的套路,我也不過是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顧梁汾聽了思卿的話,想了半晌,輕聲道:“我可以先不動手,但是倘若事情真到了無法解決那一步,我會用最極端的辦法救人。”


    思卿道:“伯父在京畿家業不小,阿兄也是有家室的人了,但願事情到不了那一步罷。武老伯——”


    武振英問:“怎麽了?”


    思卿道:“話既說開了,我想請您幫個忙。”


    武振英道:“找人?”


    思卿頷首,顧梁汾道:“既然是暗中挾持端王世子,這件事必然不會放到明處。我們在京畿暗處人脈廣,找人,應該比京衛更好使。”


    思卿道:“多謝。若有消息,還是找老程。”


    武振英道:“我們省的了,你自己千萬多加小心。”


    思卿起身向武振英深深一揖,顧梁汾忽然道:“你就這麽在外頭竄來竄去的,沒人管?”


    思卿道:“關你什麽事?”


    “你就帶這麽幾個人,萬一出了事,算誰的?”


    “擔心我的安全?這用不著你擔心。你還是先擔心擔心你自己罷,說不定明兒徐文長就找你的麻煩。”


    “誰擔心你的安全?我是擔心你的行蹤暴露給我們帶來麻煩。”


    “我的行蹤我自己會安排妥帖,用不著你來管!”


    “好了好了,”武振英見二人又要起爭執,連忙道,“都別吵了,天色不早了,思卿,你自己多小心。”


    思卿複斂衽為禮,白了她兄長一眼,方帶著從人離開武宅,向城東而去了。


    “先不迴南內,”思卿坐在車上撥弄著車內懸掛的瓔珞,輕聲吩咐霞初,“既然都出來了,兜個圈子,然後去端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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