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來順出院以後苦掙苦熬地又活了七個月,這已經算是個奇跡了。


    陰曆十月,正是他當年帶著大著肚子的張彩芹來礦上的那個季節。天氣已經開始寒冷,四處都飄滿了落葉,滿目的蕭條和蒼茫預示著嚴冬的到來。


    疼痛已不再是司馬來順最後幾天的生命主題,確切地說,他已感覺不到疼痛了,他的神誌開始恍惚不清起來,含含糊糊地說著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這件襖子你可不敢這麽糟蹋,這是秋英過門的衣裳,她平時都舍不得穿哩!”


    “老七——危險!快閃開!”


    “爹,你去哪兒了?我娘她病了,我們沒有錢給娘買藥治病啊!”


    “爹,我冷,我餓......”


    “你別攔著我,我要去找我娘,我娘她不見我會活不下去的!”


    “娘,不要哭,我來了!”


    司馬來順發著低燒,含含糊糊地說了兩天胡話就走了。張彩芹依然沒有淚,她木訥地在老七和幾個工友弟兄們的指使下做著該做的一切......


    火化那天,礦上的“理事會”張羅著給他開了一個簡單的追悼會,又安排了一輛車,用黑紗裹起那個“盒子”交給了張彩芹。


    老七說:“嫂子,我們啟程吧。”


    九歲的司馬英豪抱著爺爺的遺像跟著奶奶上了車。


    老七禱告了一聲:“大哥,我們啟程上路了,你跟上。”


    ……


    如今的杏花崗和桃花灣一帶的村莊可變了大模樣,街兩旁三層小樓巍然挺立,家家都是高門樓寬大門,比早年的地主老爺都氣派多了。


    十幾年前,司馬長峰再一次迴來為母親翻新了老屋。


    記得,第一次迴來蓋房是在他參加工作後不久,結婚之前。他考慮著結了婚他總要帶媳婦兒迴老家來看一看,得有個住的地方。那時他隻是拆了老屋在原地蓋了三間大瓦房,又蓋了兩間西屋、一間廚房和一個衛生間。


    第二年,他就給他娘帶迴來一個又高又俊的兒媳婦......


    媳婦兒的父母都是“大幹部”,人家姑娘啥都沒要,反倒給婆婆帶來了一大堆的禮物。婆婆心裏實在過意不去,就給她花三十塊錢買了塊手表,死勸活說讓人家孩子收下了。


    次年,兒媳婦就給她生下了一對雙胞胎孫子——司馬英傑和司馬俊傑。


    後來,二虎也到了結婚年齡,大虎又幫他弟弟蓋了屋,娶上了媳婦兒。


    二虎家的倒是先開花後結果,生了一兒一女如花似玉......再後來,兄弟倆又一個出錢一個出力,給母親和鄉親們建下了這座居家的念佛堂,那年,幹娘還專門請來了雲佛寺的“師父”過來幫她安排了佛堂裏的布置,還瞅了個良辰吉日為那些佛菩薩的塑像開了光。


    沈秋英住在下首的廂房裏,她老人家大半生吃素念佛,過午不食,生活日趨簡單化:一屋、一床、一桌、一椅、一櫥即可。鋪蓋一單一棉,穿著也隻是簡單的幾件單衣和棉衣。除此之外,其他的所有家什都讓她零碎把火地送給了需要的人,或好友或乞丐或路人。兒女們給她寄來的衣服她也是經常送人。盡管如此,每年季節交替的時候,兩個兒媳婦和女兒雲朵還是不斷地給她買一些衣物、鞋子和一些小物件,屢說不改。後來,她就幹脆不說她們了,任她們愛買就買,她需要的就留下,不需要的就把它送給需要的人。


    因為離寺院比較遠一些,除了一年中幾次大的法會,十裏八鄉的信徒居士們都喜歡到她這裏來念佛共修,師父們一有空也不斷地過來講法,兒女們還為她請了個幹淨利落的“小媳婦兒”給她做“保姆”,來照顧她的生活起居。夏天為她裝上了空調,冬天,一入冬就為她燒起了“暖氣爐”。


    盡管這樣,大兒子司馬長峰和女兒雲朵還時不時地要接母親去他們那邊住上一年半載,他們家裏也都請著保姆,還專門在家裏為母親裝修了一間念佛堂,保姆沒事的時候就陪老太太誦經念佛。沈秋英還跟著這兩家的保姆認識了不少字,她高興地覺得自己也成了個“文化人”。每當沈秋英從兒女那兒迴村,村裏的一些老友們都過節似的聚集在沈秋英的家裏問這問那,好不熱鬧!她們問秋英在兒子和閨女那裏住不住得慣,沈秋英總是說:“住得慣,住得慣,哪兒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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