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兒定了定神，說：“我理會得。”
王立誠死了，是的，他死了。還剩下……三個。
她不知道怎麽了，感到一片輕鬆。這樣很好，惡有惡報。他應該死，早就該死，但是，是誰做的？
是你麽？
你迴來了麽？
“嫣兒啊，你放心，願意為你花銀子的多得是，不是隻有他王立誠一個人，”仿佛看出了嫣兒的神色有異，孟姨又說：“咱們嫣兒國色天香，多得是人喜歡呢！好了好了，你收拾一下，馬上準備出場了啊。”
孟姨轉身離開，不多時，一個人在門口疊指彈窗，輕聲問道：“嫣兒姑娘在嗎？”
那是個中年人的聲音，聲音渾厚，嫣兒聽到，立刻開門，迎麵而來的，是一個書生模樣的中年人。他左右看了看，說：“王立誠死了。”
嫣兒把他請了進來，倒了茶，說：“我知道了。宋先生，你號稱百曉生，知道是怎麽迴事嗎？”
宋先生撚須皺眉，道：“從衙門仵作的仵作紀錄來看，是一個殺手幹的。當年那件事的始作俑者，王立誠，趙勝，還有孫亮，這幾個人，王立誠最是虛偽可惡。老爺……楚大人被殺，也是他出的主意，死了也是報應，唯一可惜的是不是我們動手。”
嫣兒若有所思，說：“你有沒有他的消息？”
宋先生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誰，自從前幾年她找到了自己，就一直沒有放棄過尋找他。她嘴裏恨他，但是心裏卻是想他，掛念他，否則，她的那曲霓裳曲，也不會還帶著對往事的追憶。
……
嫣兒在一片熾熱的目光之中，走到了琴前。
以往，隻有偶爾嫣兒會展露自己的樣貌，大部分時間，她都是在帷帳裏奏琴，然後與眾人吟詩作對。
但是，今天，她撤掉了帷帳，露出了自己的樣貌。
她彈琴開始心不在焉，她的目光在人群裏搜尋。她知道自己心心念念想著的人是誰，卻不知道自己要找的人是誰。
人群裏，都是陌生的臉。
她的耳邊，卻仿佛還響著當年那個人的溫和的聲音。
“楚翹，今天的千字文我不想抄了！”
“唉，就知道玩……老規矩，你一半，我一半。如果我不在，誰還能這麽寵你啊！”
“哈哈，那我們永遠在一起就好了呀！”
永遠在一起，永遠在一起……
“錚！！！！！！”
思緒混亂間，琴弦斷開。
弦斷，大不祥。
一個少年突然站了起來，目光灼灼地看著嫣兒。
嫣兒的指尖滲出了鮮血，她渾不自覺，望向了那個少年。
她看到了他的玉佩。
他看到了她的玉佩。
找到你了。
她想要張口，那個少年又坐了下來，低頭，看著杯中酒，麵無表情。
嫣兒的指尖一片麻木，她重新坐了下來，對眾人道歉，然後離開。
就算找到你了，又能怎麽樣呢。你拋棄了我，有什麽資格說永不分離？
……
夢裏火光依舊燃燒，燦爛如白晝，火龍不斷吞噬著她曾生活了近十年的府邸。她親眼目睹著這一切卻發現自己無能為力。
“啊!”
隨著一聲驚唿，少女從夢中醒來，她貪婪得唿吸了幾口新鮮清涼的夜風，仿佛這樣才能讓自己夢中的灼熱稍減。
究竟過去了多久呢？
嫣兒輾轉反側仍難眠.一幕幕往事如同星垂平野的江流爭先恐後的湧上心頭。
那場火，燒盡了她原本不知愁滋味卻把青梅嗅的爛漫少女時光，也燒淨了楚家除她之外的所有活口。
她踱步，走到梳妝台前，望向今天剛剛送進來的紙條。
“趙勝，死。”
啊，又死了一個。仇人，又死了一個。
她笑不出來。
……
從這一天開始，夢仙居裏多了一個怪人，不要姑娘不要酒，隻要一盤糯米糕，一盞清茶，就可以在嫣兒姑娘的曲子裏坐上一天。
然後，離開。
人們都知道他不是沒錢——他出手闊綽，每天必定留下一錠雪花銀。
又是一個被嫣兒姑娘迷住的小公子罷了——人們如是想。
一日待楚翹例行想要離開時，孟姨攔在他麵前問到：“你可是楚翹?”
楚翹輕輕皺眉：“嫣兒告訴你的?”
“女兒家的心思怎麽逃得過我的眼睛，何況我把她從小帶到大，對她的那半塊玉佩，再熟悉不過。如果說，你問我為什麽知道你的名字，那是因為這些年，她往往夢囈，她的夢多是噩夢，很可怕，很可怕，所以她每次夜裏醒來，都是滿身汗水。而她夢裏最經常提到的一個名字……楚翹。”
“嫣兒是個好姑娘，她當初流浪街頭無處可去我便收留了她。她當初還和我談條件說她要當頭牌，我便用出力氣培養，好在她也夠努力於是有了今日你看到的嫣兒。”
孟姨笑的時候眼角的皺紋又深了幾層：“想必你也知道，她是一個清倌人，清清白白。你們若是兩情相悅，總算她也沒有辜負你半分。”
楚翹望向孟姨挑眉道：“還有呢?”
孟姨又說：“她堅持一門心思的要為楚家報仇，可是就算她找到了仇人又能怎麽樣呢?我曾經勸她算了吧，找個好人家嫁了，然後平安喜樂一生無憂的過完這一生多好。她突然哭著對我說她的父親也曾經這麽說過，所以她的本名為楚離憂。”
楚離憂，這個熟悉的名字，想不到多年之後，竟然是從這樣一個女人的口中，再度聽到。
楚翹望向遠處，那是嫣兒，不，離憂所在的方向。
“我是一個孤兒，不知道父親是誰，不知道母親是誰，懂事開始，就過著顛沛流離的日子。我永遠忘不了那個下雨天，那個春天，是她遇見了我，是她收留了我，她把我當她的哥哥，對我好，對我很好……雖然是個下雨天，但是，從遇到她開始，我就知道，那是我人生之中最好的一天了。”
孟姨問道：“我以前也有過喜歡的少年，所以懂她。雖然她恨你，但是心裏還是掛著你。你當年去了哪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楚翹站起身，放下了一錠銀子。
“這，是我和她的秘密了。”
楚翹第一次沒等到嫣兒，就離開。
出了大門，他低著頭，走了不遠，下意識地抬頭，看到有一個男人攔在自己的麵前。
男人看著楚翹，像是看著自己犯錯的兒子，饒有興趣地說：“你居然也會對女人感興趣，我還以為，你隻會殺人。”
楚翹抬起頭，像這八年來的每一天一樣，充滿了倔強和堅持：“我不是隻會殺人的。”
(本章完)
王立誠死了，是的，他死了。還剩下……三個。
她不知道怎麽了，感到一片輕鬆。這樣很好，惡有惡報。他應該死，早就該死，但是，是誰做的？
是你麽？
你迴來了麽？
“嫣兒啊，你放心，願意為你花銀子的多得是，不是隻有他王立誠一個人，”仿佛看出了嫣兒的神色有異，孟姨又說：“咱們嫣兒國色天香，多得是人喜歡呢！好了好了，你收拾一下，馬上準備出場了啊。”
孟姨轉身離開，不多時，一個人在門口疊指彈窗，輕聲問道：“嫣兒姑娘在嗎？”
那是個中年人的聲音，聲音渾厚，嫣兒聽到，立刻開門，迎麵而來的，是一個書生模樣的中年人。他左右看了看，說：“王立誠死了。”
嫣兒把他請了進來，倒了茶，說：“我知道了。宋先生，你號稱百曉生，知道是怎麽迴事嗎？”
宋先生撚須皺眉，道：“從衙門仵作的仵作紀錄來看，是一個殺手幹的。當年那件事的始作俑者，王立誠，趙勝，還有孫亮，這幾個人，王立誠最是虛偽可惡。老爺……楚大人被殺，也是他出的主意，死了也是報應，唯一可惜的是不是我們動手。”
嫣兒若有所思，說：“你有沒有他的消息？”
宋先生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誰，自從前幾年她找到了自己，就一直沒有放棄過尋找他。她嘴裏恨他，但是心裏卻是想他，掛念他，否則，她的那曲霓裳曲，也不會還帶著對往事的追憶。
……
嫣兒在一片熾熱的目光之中，走到了琴前。
以往，隻有偶爾嫣兒會展露自己的樣貌，大部分時間，她都是在帷帳裏奏琴，然後與眾人吟詩作對。
但是，今天，她撤掉了帷帳，露出了自己的樣貌。
她彈琴開始心不在焉，她的目光在人群裏搜尋。她知道自己心心念念想著的人是誰，卻不知道自己要找的人是誰。
人群裏，都是陌生的臉。
她的耳邊，卻仿佛還響著當年那個人的溫和的聲音。
“楚翹，今天的千字文我不想抄了！”
“唉，就知道玩……老規矩，你一半，我一半。如果我不在，誰還能這麽寵你啊！”
“哈哈，那我們永遠在一起就好了呀！”
永遠在一起，永遠在一起……
“錚！！！！！！”
思緒混亂間，琴弦斷開。
弦斷，大不祥。
一個少年突然站了起來，目光灼灼地看著嫣兒。
嫣兒的指尖滲出了鮮血，她渾不自覺，望向了那個少年。
她看到了他的玉佩。
他看到了她的玉佩。
找到你了。
她想要張口，那個少年又坐了下來，低頭，看著杯中酒，麵無表情。
嫣兒的指尖一片麻木，她重新坐了下來，對眾人道歉，然後離開。
就算找到你了，又能怎麽樣呢。你拋棄了我，有什麽資格說永不分離？
……
夢裏火光依舊燃燒，燦爛如白晝，火龍不斷吞噬著她曾生活了近十年的府邸。她親眼目睹著這一切卻發現自己無能為力。
“啊!”
隨著一聲驚唿，少女從夢中醒來，她貪婪得唿吸了幾口新鮮清涼的夜風，仿佛這樣才能讓自己夢中的灼熱稍減。
究竟過去了多久呢？
嫣兒輾轉反側仍難眠.一幕幕往事如同星垂平野的江流爭先恐後的湧上心頭。
那場火，燒盡了她原本不知愁滋味卻把青梅嗅的爛漫少女時光，也燒淨了楚家除她之外的所有活口。
她踱步，走到梳妝台前，望向今天剛剛送進來的紙條。
“趙勝，死。”
啊，又死了一個。仇人，又死了一個。
她笑不出來。
……
從這一天開始，夢仙居裏多了一個怪人，不要姑娘不要酒，隻要一盤糯米糕，一盞清茶，就可以在嫣兒姑娘的曲子裏坐上一天。
然後，離開。
人們都知道他不是沒錢——他出手闊綽，每天必定留下一錠雪花銀。
又是一個被嫣兒姑娘迷住的小公子罷了——人們如是想。
一日待楚翹例行想要離開時，孟姨攔在他麵前問到：“你可是楚翹?”
楚翹輕輕皺眉：“嫣兒告訴你的?”
“女兒家的心思怎麽逃得過我的眼睛，何況我把她從小帶到大，對她的那半塊玉佩，再熟悉不過。如果說，你問我為什麽知道你的名字，那是因為這些年，她往往夢囈，她的夢多是噩夢，很可怕，很可怕，所以她每次夜裏醒來，都是滿身汗水。而她夢裏最經常提到的一個名字……楚翹。”
“嫣兒是個好姑娘，她當初流浪街頭無處可去我便收留了她。她當初還和我談條件說她要當頭牌，我便用出力氣培養，好在她也夠努力於是有了今日你看到的嫣兒。”
孟姨笑的時候眼角的皺紋又深了幾層：“想必你也知道，她是一個清倌人，清清白白。你們若是兩情相悅，總算她也沒有辜負你半分。”
楚翹望向孟姨挑眉道：“還有呢?”
孟姨又說：“她堅持一門心思的要為楚家報仇，可是就算她找到了仇人又能怎麽樣呢?我曾經勸她算了吧，找個好人家嫁了，然後平安喜樂一生無憂的過完這一生多好。她突然哭著對我說她的父親也曾經這麽說過，所以她的本名為楚離憂。”
楚離憂，這個熟悉的名字，想不到多年之後，竟然是從這樣一個女人的口中，再度聽到。
楚翹望向遠處，那是嫣兒，不，離憂所在的方向。
“我是一個孤兒，不知道父親是誰，不知道母親是誰，懂事開始，就過著顛沛流離的日子。我永遠忘不了那個下雨天，那個春天，是她遇見了我，是她收留了我，她把我當她的哥哥，對我好，對我很好……雖然是個下雨天，但是，從遇到她開始，我就知道，那是我人生之中最好的一天了。”
孟姨問道：“我以前也有過喜歡的少年，所以懂她。雖然她恨你，但是心裏還是掛著你。你當年去了哪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楚翹站起身，放下了一錠銀子。
“這，是我和她的秘密了。”
楚翹第一次沒等到嫣兒，就離開。
出了大門，他低著頭，走了不遠，下意識地抬頭，看到有一個男人攔在自己的麵前。
男人看著楚翹，像是看著自己犯錯的兒子，饒有興趣地說：“你居然也會對女人感興趣，我還以為，你隻會殺人。”
楚翹抬起頭，像這八年來的每一天一樣，充滿了倔強和堅持：“我不是隻會殺人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