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樹上跳下來的竟然是孟八公子。


    “二少夫人,五小姐,在下失禮了。”孟八公子理理衣衫,朝沈青黎抱拳說道,“多謝二少夫人的薑湯,否則,我到現在隻怕還是躺在床上呢!”


    “舉手之勞,先生不必客氣。”沈青黎不動聲色地說道,“倒是我們應該上門跟先生道謝救命之恩才是。”


    “多謝先生救命之恩。”慕霜會意,忙走到他麵前,屈膝道,“先生大恩,慕霜永生不忘。”


    “五小姐快快請起。”孟八公子忙上前扶起她,展顏一笑,“五小姐,說起來,我跟二少夫人還是舊相識,跟你也有師生之緣,你不請我們去你屋裏坐坐嗎?”


    “先生請。”慕霜俏臉一紅,忙悄然挽了沈青黎的手,她的沉香閣從來沒有招待過外人,眼下孟八公子主動要留下坐坐,她有些心慌。


    沈青黎會意,牽著她的手,一起進了花廳。


    沉香苑的院子本來就不大,花廳自然也不大,但是勝在布置的簡潔雅致,除了牆上懸掛的三幅仕女圖,再無其他飾物。


    窗台上擺放一排長綠花草,長勢喜人,有些許枝條垂了下來,隨著從窗欞縫隙裏透進來的微風輕輕搖曳,跟地上鋪著的帶著白蘭花的紅地毯相映成趣。


    這紅地毯是從慕晴屋裏撤出來不要的,慕霜看著顏色還很鮮豔,扔了可惜,便撿迴來仔細洗幹淨了,鋪在花廳裏,用了兩天的時間,趴在這半新的地毯上。繡了幾叢栩栩如生的白蘭花,這樣一修飾,瞧著倒是比以前更加精致了。


    為此,慕晴還找上門來大鬧一場,愣是說是父親給她的私房錢,她是新買的地毯,最後還驚動了柳氏。幾經盤問才證實是慕晴扔掉的那塊。事情才不了了之。


    青桐忙進來奉茶。


    “聽聞府上有好幾處茶莊,想必五小姐這裏的茶也是極好的。”孟八公子大大方方地坐下來,翹著二郎腿。低頭端詳著茶碗裏起起伏伏的茶葉,品了一口,一本正經地說道,“雖然是好茶。卻並不是貓耳紅茶,充其量也是跟貓耳紅茶長在一個茶園的玫瑰紅。這玫瑰紅茶跟貓耳紅茶除了顏色不一樣以外,口感實際上相差不大,之所以貓耳紅茶珍奇,那是因為貓耳最適合用來在場麵上鬥茶。而這玫瑰紅口感清冽,最適合待客。”


    “先生果然見多識廣,此茶正是玫瑰紅。”慕霜見他說得振振有詞。嫣然一笑,輕聲道。“貓耳紅茶雖然珍貴,但是我更喜歡喝這玫瑰紅,若是盛夏,再添上些鬆針,口感會更好。”


    她雖然身份尷尬,但畢竟是永定侯府千金,慕府有好幾處茶園,所以她這裏的茶卻也是不少的,閨中寂寞,除了畫畫,她早已經把府裏的每種茶品嚐了遍,對茶道也是頗有研究的。


    “想不到五小姐還是行家。”孟八公子饒有興趣地看著她,說道,“我以往喝紅茶都是添上鬆針喝的,隻有添上鬆針,我喝著夠味。”


    沈青黎見兩人聊得投機,也就沒吱聲,隻是不動聲色地喝著茶。


    俗話說,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


    想不到一向沉默寡言的慕霜跟孟八公子也能聊這麽多。


    “先生才是真正的行家。”慕霜這才發現自己說話說多了,便悄然紅了臉,扭頭吩咐青桐,“去給先生泡一壺鬆針茶,記住,用我埋在樹下的那壇雪水煮茶。”


    “是。”青桐應聲退下。


    “二少夫人,咱們雖然之前就見過麵,入府以後,卻鮮少見到夫人了。”孟八公子扭頭對沈青黎說道,“聽說夫人前些日子還去過一趟西域找尋可馨小姐,可是有下落了?”


    “先生消息還真是靈通。”沈青黎放下茶杯,正色道,“可馨是被司徒空接到了西域皇宮,他不鬆口讓可馨離開,我能奈他如何?”說著,看了看孟八公子,又道,“我雖然沒見到可馨,卻見到了西蒙郡主,西蒙郡主至今未嫁,說是替胞弟烏布殿下看著江山,等他迴來重振朝綱。”


    “聽聞西蒙郡主脾氣倔強,還真是如此。”孟八公子冷笑道,“殊不知,不是所有的人都急於迴去坐江山的,遊山玩水又何嚐不是一種樂趣。”


    西蒙還好意思替他看守江山,當年若不是她,他又何苦會跟父親鬧僵,他心愛的女人景婭被父親看中,本身就是父親的錯,可是西蒙卻苦苦勸他放棄景婭,贈與父親,他自然不肯,西蒙便自作主張地帶著景婭去見父親,卻被他撞了個正著,一怒之下,才跟父親翻臉,失手把父親刺成重傷。


    雖然他對父親的死也很內疚,但是他覺得那不是他的錯,是父親有錯在先,觸碰了他作為男人的底線。


    從此,他不再相信親情。


    “先生此言差矣,守護江山是一種責任,而不是負累,她一個弱女子能做到這些,實屬不易。”沈青黎看著他,一本正經地說道,“西蒙郡主還說,若是我有朝一日見了烏布殿下,就讓我轉告殿下,西域永遠是巴刺一族的江山,煩請殿下盡快迴朝主持朝綱,若是讓他人捷足先登,到時候必定會國將不國,生靈塗炭,而殿下後半生也注定飄搖不定,永遠過著東躲西藏的日子,因為新主是不會放過殿下的。”


    “殿下流落在外,想要迴朝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孟八公子輕抿了一口茶,皺眉道,“西蒙郡主還是想得太簡單了。”


    別說後半生了,他現在何嚐不是過著東躲西藏的日子,放眼京城,除了永定侯府,再無他容身之處了。


    “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沈青黎頗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放下茶杯,掏出手帕拭了拭嘴角。輕聲道,“其實機會有得是,就看殿下願意不願意主動了,又道是,敵人的敵人就是自己的朋友,殿下其實不難找到自己的同盟的。”


    慕霜聽不懂兩人在說什麽,隻是不聲不響地起身去廚房看茶煮的怎麽樣了。


    “少夫人所言極是。我想殿下已經知道他應該怎麽做了。”孟八公子微微一笑。又道,“其實殿下也不願意看著江山易主,想坐山觀虎鬥也說不定。”


    “若是鬥起來。看看熱鬧也無妨,可是眼下這兩隻老虎壓根就不想鬥,反而會聯合起來吃掉看熱鬧的人。”沈青黎不動聲色地說道,“所以。咱們這些看熱鬧的人,該動的時候。就一定要動起來才行,不能老是坐在那裏看熱鬧。”


    “哈哈,對對對,該動的時候動。該躲的時候躲,這才是製勝之道。”孟八公子哈哈一笑。


    鬆針茶很快端了上來。


    “先生請用。”慕霜盈盈把茶端到孟八公子麵前,少女的幽香直鑽心田。他忍不住抬頭看了她一眼,正好對上那雙清澈如水的眸子。兩人都有些尷尬,匆忙移開目光。


    “二嫂。”慕霜臉一紅,忙端茶給沈青黎。


    “我得先走了,灝哥兒該睡了。”沈青黎看看天色,這才發現大半個時辰過去了,忙起身道,“先生慢用。”又扭頭跟慕霜說道,“讓四少爺過來陪先生喝茶。”


    不等慕霜吩咐,青桐撒腿就走。


    剛出了沉香苑,就見慕雲霆帶著龔四大踏步朝這邊走來,見了她,皺眉道:“怎麽出來這麽久?灝哥兒哭著找你,乳娘都抱不住。”


    “我這就迴去。”沈青黎心裏一陣內疚,提起裙擺就往走。


    “送少夫人迴去。”慕雲霆吩咐道。


    “少夫人慢走。”龔四畢恭畢敬地跟在沈青黎後麵。


    慕雲霆信步進了沉香苑。


    正好碰到慕雲朝,慕雲朝驚訝道:“二哥怎麽有空來五妹妹這裏?”


    “那你怎麽有空來這裏?”慕雲霆徑自往裏走。


    “我,我是五妹妹請來陪孟先生喝茶的。”慕雲朝跟著慕雲霆往裏走。


    “我也是。”慕雲霆頭也不迴地往裏走。


    夜裏,沈青黎一覺醒來,見慕雲霆似乎剛迴來,正輕手輕腳地脫衣上床,便翻了個身,朝牆那邊靠了靠,不想跟他說話,一說話就吵。


    慕雲霆一躺下,便一把把她攬過來,翻身壓在身下,沉聲道:“你要跟我別扭到什麽時候?”


    “是你跟我別扭,不是我跟你別扭。”沈青黎麵紅耳赤地推著他,“你放開我。”


    “就不放!”慕雲霆臉上沒有一絲笑容,反而沉著臉問道,“你不給我,要留著給誰?你心裏一直是有司徒空的,對不對,隻是你嫁給我沒辦法,權宜之計才跟了我,眼下他是西域堂堂的平毅王,位高權重,還給你建了黎園,你一定很感動吧?”


    “慕雲霆你混蛋,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樣的人,為什麽還要這麽說我?”沈青黎被他壓得死死的,絲毫動彈不得,索性別過臉去不看他,“我再說一遍,我在西域所做的一切都是權宜之計,並非是出自真心,若是你不相信,那我也沒法子。”


    “權宜之計?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嗎?”慕雲霆想起那天在黎園牆外聽到的話,不由地火冒三丈,冷聲道,“你知道為什麽翠枝會幫助你逃走嗎?那是因為她擔心司徒空太寵你,會影響她的地位,所以她才冒著那麽大的風險放你走的,我看你不是權宜之計,而是真情流露,你說,那些日子,他待你百般體貼,盡心盡力地照顧你,你對他就沒有一點動過心嗎?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出閣前跟他的那點恩恩怨怨。”越說越生氣,近乎粗暴地扯開她的衣襟,不由分說地吻住了她……


    青梅竹馬又怎麽樣?


    建了黎園又怎麽樣?


    這女人終究是他的媳婦……


    慕雲霆一向早起,天剛蒙蒙亮的時候,便醒了,拉開床帳一角,見窗紙已經發藍,便起身穿衣,才發現兩人的衣裳被他扔了一地,不由地扭頭看了看睡在身邊的女人,她正睡得香甜,唿吸清淺均勻,隻是偶爾會皺皺眉,大概是夢到了什麽不開心的事情。


    散開的烏發襯得她的肌膚愈加白皙動人,隻是此時她的肌膚上落滿了他昨晚亢奮的痕跡,他皺皺眉,伸出骨節分明的大手給她往上蓋了蓋被子,似乎要遮住他昨晚的衝動,盡管已經生了孩子,但她的身子恢複得很好,像以前那樣的纖細清瘦,不得不承認,睡夢中的她,依然是極美的,隻是她的美麗並不是他一個人,千裏之外的另一個男人竟然也在時時惦記著,讓他很是惱火。


    他其實是喜歡她的,卻找不出一個理由來說服自己,說服自己她待他是真心的,就像他待她一樣,因為他再也經不起背叛,經不起欺騙……


    在她之前,他雖然有過兩個通房,但那畢竟沒有動過心,隻是純粹的身體需要而已,他真正動心的第一個女人自然是婉月,為了她,他願意逾越嫡庶的偏見娶她,可是她卻欺騙了他,一邊跟他海誓山盟,一邊跟皇甫諾卿卿我我,當他察覺的那一刻,他覺得自己是天下最愚蠢的男人,他心愛的女人背叛了他那麽久,他竟然都蒙在鼓裏,毫不知情,恥辱,莫大的恥辱!


    如今,同樣的問題又擺在了他麵前。


    隻是這一次,他要換個解決的辦法。


    想到這裏,慕雲霆迅速地起身穿衣,簡單地用了早膳,匆匆地出了門,早朝過後,慕雲霆正待出宮,卻被皇甫諾身邊的太監喊住,那太監細聲細氣地走到慕雲霆身邊,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慕大人留步,皇上有請。”


    皇甫諾正在書房畫畫,很是聚精會神。


    “臣叩見皇上。”慕雲霆從容上前施禮。


    “泓遠,朕今天叫你來,是有一件私事要問你。”皇甫諾收住筆,小心地吹了吹畫上的墨跡,也不看慕雲霆,很是隨意地問道,“我記得你夫人是靖州人,家裏還有一個兄長,到了他這一輩,襲了個伯爺的爵位,是不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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