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四輛牛車一字擺開,車上整整齊齊地垛著鼓鼓囊囊的麻袋,其中最前麵一輛車把上還倒掛著七八隻雞鴨,那些雞鴨撲撲楞楞的,落了一地雞鴨毛。


    四個趕車的年輕人見到沈青黎,憨憨地上前打著招唿:“少夫人。”


    沈青黎看著車上的麻袋和雞,衝他們笑笑,扭頭吩咐道:“桃枝,領他們去偏廳休息,順便把一品居送來的那些菜端過去讓他們吃。”


    “可是少夫人,那是世子特意給您準備的。”桃枝看了看那幾個衣衫簡陋的年輕人,皺了皺眉,低聲道,“這一頓飯得上百兩銀子呐!”


    “讓你去你就去,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囉嗦。”沈青黎麵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邊說邊快走幾步,進了花廳。


    桃枝無奈,隻得上前對那幾個年輕人說道:“跟我來吧!”


    翠枝見沈青黎把一品居的菜都賞給了南梨園的村裏人,不滿地嘀咕道:“給這些鄉下人吃這麽好的飯菜,簡直是浪費了,少夫人也太大方了。”


    “讓你去你就去,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囉嗦?”桃枝不悅地戳了一下她的頭,低聲道,“這些人都是少夫人陪嫁莊子上的,跟一般鄉下人能一樣嗎?咱們做下人的,隻要按照主子的吩咐去做就好了,瞎嘀咕什麽?”


    “可是這些菜肴,都是世子送給少夫人的。”翠枝跺著腳,撇嘴道,“姐姐,以前世子不待見少夫人的時候,咱們在這侯府可是沒少受別人的欺負。現在世子好不容易對少夫人上了心,咱們應該勸著少夫人好好珍惜,而不能對世子的心意視若無睹,若是讓世子涼了心,少夫人日後在這侯府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自從上次沈青黎找國公府的許大夫醫好了太夫人的病,不光世子來內苑的次數多了。就連府裏的人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樣對她們這些下人冷眼相對了。


    她們這些下人走在府裏。腰板也是挺得直直的。


    “你是怕你在這侯府裏的日子難過,是吧?”桃枝手腳麻利地把那些瓦罐放在木盤裏,不可思議地說道。“這些菜,既然世子送給了少夫人,那少夫人怎麽處理這些菜,是她自己的事情。你操什麽心?趕緊幫我端過去招待客人。”


    翠枝隻得不情不願地端著菜,跟桃枝一起去了偏廳。


    “少夫人。莊子上一共欠了您四年的租子,外麵這些是前兩年的,去年和今年的,容少夫人再寬限上幾個月。待明天秋收了,再補上。”吳莊頭有些不安地搓著手,黝黑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隻要年景好。我們就一定會全部補上的。”


    李順從忙從補著補丁的布包裏掏出一疊賬本,遞給沈青黎,認真地說道:“少夫人,這是村裏的人數和各自占地的畝數以及每年的收成,請少夫人過目一下。”


    “不用看了,我相信伯父。”沈青黎把賬本推過去,心情複雜地瞥了一眼兩人腳上的釘著補丁的破棉鞋,兩人觸到她的目光,忙把腳都縮了迴去,沈青黎忙移開目光,又道,“既然先前說好了,遭水災那三年的租子不用交,就不用交了,今年光景好了一些,想必也是勉強能維持溫飽,所以,今年的也算了吧!你們把這些糧食都拉迴去,誰交的,就分迴去,好好過個年吧!”


    她怎麽能忍心要他們的租子。


    前段時間,她過得緊緊巴巴的時候,寧願當首飾,也沒有去莊子催租子,眼下,她手裏有了些銀子,就更不會要他們的租子了。


    吳莊頭和李順從對視了一眼,表情竟然一下子黯淡下來,吳莊頭忙陪著笑臉說道:“怕是少夫人怪罪我們一直欠租子,不願意收吧?少夫人放心,等明年秋收的時候,我們一定會把全部的租子都交齊,一定。”


    “吳莊頭,李伯父,你們真的誤會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沈青黎忙解釋道,輕歎道,“我從靖州遠嫁到京城,舉目無親,就連唯一的兄長一年也見不上幾次,這南梨園村是我的陪嫁莊子,也算是我的娘家,如今娘家人過得缺衣少食,我心裏也很難過,眼下,我在侯府衣食無缺,這些糧食放在我這裏,一時半會也吃不著,說不定會爛掉,與其放在我這裏爛掉,還不如你們拉迴去過個好年。”


    “知道少夫人心地善良,不忍心收這些租子,可是這交租子跟過日子一樣,講究個敞亮,咱們南梨園村攤上個好東家,是南梨園的福氣,我們不能因為少夫人仁慈,就一味地欠租子,如果我們交不下這租子,這個年,我們也過不好。”吳莊頭滿臉肅意地看著沈青黎,拱手道,“懇求少夫人先收下這兩年的租子。”


    “少夫人,您要是不收,我們拉迴去,也不好跟村裏人交待呐,他們會跟我們一樣,以為少夫人嫌少……”李順才臉上的皺紋深了深,“鄉下人都是靠天吃飯,老天爺也不會年年下大雨發洪水,過光景嘛!哪能一帆風順的,總有一年收一年欠,我們也不能因為欠收就欠租子。”


    李順才頓了頓,語重心長地說道:“少夫人雖然在侯府衣食無缺,可是我們都知道少夫人過得也不容易,誰不知道大戶人家是非多,逢年過節的,要打賞下人不說,平日裏禮尚往來也多,所以,光靠府裏的月錢是不夠的,好多時候得仰仗娘家的嫁妝才行,我們也知道少夫人的銀子都多半補貼給了大少爺,所以眼下唯一的進項就是咱們南梨園村了,是我們對不起少夫人呐!”


    南梨園村一欠租子就是四年,想想就知道,這些年,少夫人的日子肯定不好過。


    “是啊少夫人。”吳莊頭也點頭說道,“少夫人放心,村裏人都好著呢!他們都盼著少夫人抽空多迴去看看。”


    一番話說的沈青黎幾乎紅了眼圈,不管怎麽說,這兩個人是真心實意地替她打算,話說到這份上,也實在是不好推辭,隻得點頭應道:“那好,這些糧食,我就收下了。”


    兩人臉上的表情這才輕鬆起來,齊聲道:“少夫人放心,明年,咱們一定能把租子全部交齊。”


    “嗯,我相信,咱們的光景肯定會越過越好的。”沈青黎衝兩人笑笑,起身道,“我讓廚房備了些飯菜,你們吃了飯再走。”


    雙方推讓了一番,最後還是抵不過東家的熱情,隻得留下吃了飯,才千恩萬謝地告辭離去。


    怎麽能讓南梨園村的日子好起來呢!


    想起國公府攔在半山腰的那個大水庫,她就上火,這不明擺著欺負人嘛!


    要建水庫聚財她管不著,可是要建就建的牢固一些,怎麽能連接三年淹了她的村子呢!


    說起來,也是南梨園的地勢太低了,若是搬走的話……


    不行,搬個村不是那麽容易的,再說,附近好像也沒有合適的地方。


    如果那個水庫能移到別的地方去,就好了。


    可是,此事她去找誰呢?


    眼下,國公府跟永定侯府的關係正僵著,水庫的事情,怕是除了國公爺,誰也不好使。


    得知沈青黎的煩惱,翠枝不以為然地對桃枝說道:“我覺得少夫人不如直接去找司徒先生,司徒先生可是國公府的紅人呢!”


    “你知道什麽?事情哪有那麽簡單,司徒先生是國公府的幕僚,怎麽會管這些瑣事,如果能找,少夫人早就去找了。”桃枝又戳著她的頭,罵道,“你呀!好好管住你這張嘴就好。”


    清心苑和春暉閣兩個院子裏的人聯合起來也沒能把綠腰抓住,反而讓她莫名其妙地從眾人麵前失蹤了。


    這讓蘇如意很是鬱悶,她還沒來得及出手,怎麽人就不見了?


    夏氏提議,再增派人手全力搜查綠腰,一定要把那個小賤人抓到,然後把她的臉劃爛。


    蘇如意立刻興奮地舉雙手讚成,現在她越來越喜歡永定侯府了,日子比在將軍府精彩多了,先是去淺月閣捉奸,現在又在府裏大張旗鼓地抓綠腰,太刺激了!


    當即拍著胸脯承諾道,抓到以後,由她來劃綠腰的臉。


    倒是沈青黎淡淡說道,綠腰走了就走了,大嫂和弟妹幹嘛還要急著把她找迴來,是嫌她還不夠惹眼嗎?有這個工夫,還不如出去找找姐姐。


    無語!


    話不投機半句多!


    妯娌三個才各自領著人表情不一地散去。


    京郊城外。


    落日,老樹,昏鴉。


    一抹綠色的身影迎風而立,衣帶翻飛,他迴首望著暮色裏的城池,似乎有些不舍。


    身後,畢恭畢敬地站著六個黑衣人。


    其中為首的一個麵無表情地上前拱手道:“少主,咱們該走了。”


    “走吧!”綠腰咬了咬牙,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扭頭鑽進了馬車。


    外麵冷風蕭蕭。


    馬車裏,溫暖如春。


    炭爐裏燃著的火光,映紅了他似笑非笑的臉,他掀開車簾,看路邊的樹迅速地朝身後掠去。


    突然,馬車猛地停下來。


    “少主,前麵有一群人在廝殺,咱們要不要繞路?”馬車外,有人稟報。


    “為什麽要繞路?過去看看。”綠腰頓時斂了笑容。(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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