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跟我開玩笑……”好半天我才口齒不清地吐出這幾個字,像是對這人說,也像是對老天爺說,別這樣對我,我不想一死再死。


    伏在我身上這人也一動不動,把我整個人占有似的圈在身下,聽到我的聲音他略微動了動,再有知覺的時候,我感到一個冰涼的嘴唇吻了我,很小心卻很用情,帶著略鹹的濕氣,他哭了。


    我幾乎是立刻抬起手來圈住他的脖頸迎了上去,讓汩汩流出的眼淚混合著唾液一同被我倆咽下,他的唇他的眼他的眉,他冰涼的手心,他高挺的鼻梁,他永遠帶著草藥味的體香和他動情時撲閃過我臉頰的睫毛。


    “我在做夢嗎?”我抓住他後背的手用力地差點把指甲陷進他的肉裏,隻有這樣,我才不會讓虛空中的虛空離我而去。


    他擁著我,舔舐著我的眼淚,聲音很輕,“寶貝兒,我終於找到你了。”


    我幾乎是同一時間大哭出聲,捶打著他的胸膛,“為什麽,為什麽個個都要騙我,連你也要騙我,你知不知道?我好多次好多次,都隻差一點就死了,如果我真的死了,去了地府卻找不到你,你要我怎麽辦?啊,你要我怎麽辦?”


    “對不起……”他呢喃,不停地近似潛意識地重複著那句話,“我終於找到你了……”


    莘夕哥哥沒有死是我每天掏空心思焦灼想象的一件事,卻也是我耗盡心力拒絕去當真的一件事,所以此時此刻,我蜷縮在他有力的懷裏,聽著他的心跳,嗅著他的味道,仍然未敢相信這是真的。


    外麵的安靜一直持續到天蒙蒙亮,莘夕哥哥說從秦諾踏入泰安起,他的人就一直在跟蹤他,從來不帶隨從的秦諾竟帶著一個跟班進了田府引起了莘夕哥哥的懷疑,直到那小跟班不僅和田府夫人促膝長談,還夜宿主屋,才讓莘夕哥哥堅定了猜想,從而來了一招調虎離山。


    “我一直在找秦諾,”莘夕哥哥摟著我靠坐在床上,“但找不到,自從那年朝廷圍剿東陸寨之後,他們便轉為地下,要想查到他們的蹤跡比躲四……比躲朝廷的人還難。”


    從剛才起我的腦子就是空的,被猝不及防的激動衝的徹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說的這些我安安靜靜的聽了,卻聽的混混沌沌,他垂眼看著我,冰冷的指腹蹭了蹭我的眼睛替我攬去一直在流的淚,輕聲道:“你想問什麽嗎?”


    我看著他深邃的眼睛,漆黑的眼眸,和眼眸上長長且撲朔的睫毛,我以為永遠失去的莘夕哥哥迴來了,那雙無所畏懼從來都傲視天下的眼睛終於又栩栩如生地出現在我麵前,映出了我小小的影子。


    “他說你死了,喝了毒酒,吐了一夜的血……”我有些顫抖,聲音連帶著微微震動,這句話是當年胤禛親口告訴我的,每天都會在我腦子裏過數百遍,每過一遍都剮一遍我心口上的肉,已經熟悉得刻入骨髓。


    他眼神微動,目光幽遠,“他的確賜了我毒酒,我也喝了。”


    我的心猛地跳起來,摟在他腰間的手不自覺地用力,生怕他下一刻就會化作一縷青煙飛走,然後告訴我這隻是我的一個夢。


    他笑了笑,在我額頭印上一個吻,“你還記得那年在拉薩給我治過傷的那位藏醫嗎?”


    就是平藏那年為他治傷的一位仙風道骨的老大夫,那時候拉薩很亂,我根本沒有留意。


    “他給半月樓送了顆藥,他們找暗樁在毒酒送到之前遞了進來,等我醒過來已經是半個月之後,在穆裏烏蘇,一身劇毒。”


    “假死藥……”我呢喃,所以梁九功說他親手給莘夕哥哥收屍也是真的。


    他點頭,“老藏醫花了三年的時間替我解毒,那期間我……”他沒說下去,揉了揉我的頭發,輕聲道:“我動彈不了,也不知道你的消息,我應該早一點來找你……”


    “你沒有想過我真的死了嗎?”我帶著淚笑了,“去刨墳?萬一我真的死了,那豈不是……”


    “我知道你沒死,”他的手滑過我的嘴唇,沙啞著聲音,“我感受得到。”


    我伏在他胸前,“原來半月樓還在啊……”


    “我不想跟他再糾纏下去,”他聲音很輕,“讓他做他的皇帝吧,我能找到你,已經是天降恩賜了。”


    我抬起頭來,淚眼朦朧地看著他,心裏湧出無盡的感激和放鬆,他真的迴來了,我忍不住探頭過去親了他,柔軟的嘴唇帶著涼意讓我倆都有些微怔。


    他猛地勒住我的腰將我壓倒在床上,一隻手撐在我身側,一隻手依然攬著我的腰,唿吸有些粗重:“想我嗎?”


    “……”


    他的手探盡我的衣衫,我的臉騰地紅了,許久未有的親密接觸讓我忍不住一陣戰栗,我看到他扯了扯嘴角,好像在笑,然後便被他鋪天蓋地探下來的吻吸走了一切思考,隻剩下耳邊上下起伏的唿吸聲,我像溺水之人一樣摟緊了他,感受著裸露在外的肌膚相親......隻有這樣,才能讓我真真切切地感受這一切並不是夢。


    他迷蒙的雙眼緊盯著我,探身下來將我無意識伸到嘴裏咬著的手背拿開,蜻蜓點水般啄著我的嘴唇,聲音又低又沉,“還好麽?”


    我眼裏霧氣彌漫,抬手摟住了他的脖頸,顫聲道:“因為太久了……”


    他看著我的目光一動,似乎被我這句話擊打的有些失去理智,我悶哼一聲,眼淚流了出來,張口咬住他裸露在外的肩頭。


    他與我緊緊相貼,互相撞擊著各自的心跳聲,倏爾問我:“這些傷都是因為我嗎?”


    我腦子不清醒,隻剩下一片白光,根本無暇顧及他撫過我全身上下的手心,聽聞此言才愣怔了一下,輕聲道:“因為太愛你了。”


    他愣了一下,攬住我的手越發緊了,像是要把我揉進肉裏,沙啞道:“我也愛你。”我攬著他的脖頸,將額頭抵在他的肩窩裏,和他一起相融相偎。


    我是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的,迷茫的睜開眼睛時外麵天光大亮,昨夜的事一點一點地湧了上來,是夢,是個夢!我驚唿一聲,“哥哥!”


    隨後便被一隻溫熱的手握住了,我側頭一看,對上了莘夕哥哥柔情似水的眼睛,我眨了眨眼睛,咬著嘴唇不知道要說什麽才能讓自己因為這不是一個夢而感激的哭起來。


    “醒了?”他的聲音有些暗啞,但卻柔得像七月的風。


    我這才慢慢地清醒過來,從他高挺的鼻梁,輕薄的嘴唇一點點看下去,發現他竟未著一縷,而我躲在被褥下的身體也赤裸著,被他整個地摟在懷裏。


    外麵晴的很好,陽光透過窗紙鋪灑進來,清醒時分的肌膚相親讓我如一團火似的燒的厲害,我囁喏道:“我的……我的衣裳……”


    他絲毫不在意,對著不停敲門的人低吼了一聲‘走開’,這才垂眸看我,笑了笑,“你的衣裳髒了,又是在別人府上,沒找著可以換的,所以……”


    “沒事,”我有些無地自容,“我隨便穿穿,不礙事……”


    “可是……”他皺了一下眉頭,眼角眉梢的笑意不減,“你流血了……”


    我手忙腳亂地去捂他的嘴,“別說了別說了……”


    他抿唇笑起來,低頭親了我一下。


    我一把抱住他,不顧禮義廉恥,讓我們骨血相融一般密不可分,“永永遠遠都別再離開我了,好嗎?”


    他反手摟住我,細密地吻了吻我的額頭,輕聲道:“我保證,永永遠遠。”


    敲門聲又響了,這迴那人沒等我們開口便道:“爺,是田夫人的丫鬟,說是給姑娘送沐浴的熱水和衣物來。”


    天啊,我捂著臉想就此消失,竟然連春春都已經知道了……


    “好了,”莘夕哥哥忍著笑,“請他們稍等一會兒。”


    “外麵是半月樓的人,秦諾應該在花廳等著了,我去會會他,你沐浴更衣吧。”他湊在我耳邊輕聲道。


    我捂著臉點點頭。


    他起身穿好衣服,探身到我麵前在我額頭啄了一下,笑道:“傻丫頭,你是不是想多了?早起沐浴更衣是大戶人家的慣例,你不會是在東陸寨呆久了,這都忘了?”


    我‘啊’了一聲,拿開手看著正在係腰帶的莘夕哥哥,古銅色的肌肉在輕薄的裏衣下若隱若現,我一時怔忪,張著嘴巴忘了剛才還在羞澀不已。


    他看著我眉峰輕挑,側過臉來輕聲道:“沒看夠?那要不……”


    我‘啊’地大叫一聲,要不是裸著差點就從床上跳了起來,捂著被子大聲道:“你快走吧走吧,我不想跟你說話。”


    他笑著出了門去,我呆呆地躺在黑漆漆的被褥裏麵,嗅著仍未散去的情欲味道,閉上了眼睛,原來老天爺要我等,要我活,要我受這麽多苦難,是給我留了這麽美的未來。


    這個結局是不是比戲本上的還要美好地不真實一些?但這的確是真的,我沒有死,莘夕哥哥也還活著,我們在那個由胤禛掌控的盛世中重逢。


    就因為它如此的不真實,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不能很好地接受莘夕哥哥已經迴來了這個事實,醒著的時候不敢入睡,怕他消失,睡著的時候不敢醒來,怕這是一場夢,我的焦慮程度不減反增,常常夜裏哭鬧著醒來,一眼不見就能把自己弄得傷痕累累。好在莘夕哥哥常常貼身照顧,自殘的症狀好了很多,不再滿身是傷雙手沾血了。


    我們像世間所有平凡的夫妻一樣,隱姓埋名過著普通至極的生活,我們為凡人苦痛傷心難過,也為日出日落展顏歡笑,這些年來我們找大夫瞧病,也因柴米油鹽爭論,因為身體受損過度,柳兒也是經過了各種艱難困阻才來到這個世上的,還曾為躲避朝廷和過往的熟人而費盡心思……


    的確,我們過的很平凡,忘了紫禁城的金碧輝煌,也終於跳脫出那個煩擾的漩渦中心,迴頭看看,你會發現能倚靠在愛人肩上看雲卷雲舒是世間最難求得的東西,其他的,都不重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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