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口咬在他舌頭上,用力之狠,讓他悶哼了一聲,抬起頭來時,一道血絲從唇邊流了出來。


    “你……不……是……人!”我一字一句。


    他抹了一把嘴角,眼中欲火未退,含笑戲謔:“我是個男人,一個正常的男人。”


    “憋不住了,整個後宮都在等你,別在我這兒撒酒瘋。”


    他猛地掐住我的臉:“朕今晚要定你了!”


    我冷笑,“你跟胤礽有什麽區別?”


    他一愣,欲火轉為怒氣,“你說什麽?!”


    我並不擔心他會怎麽樣,他如果真的會怎麽樣的話就不會等到現在,說到底胤禛和胤礽還是不一樣的,他有太多顧慮,所以才把自己弄的這樣痛苦,也把別人傷的那樣殘忍。


    “你身上為什麽會有那些傷?”我問。


    他愣了,好半天才哈哈笑起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笑得從我身上翻身下去,仰麵躺在了床上,“原來是這樣,原來你是因為看見那些傷才猶豫不決沒有紮下來?”


    “你沒有必要收手,”他抹了一把臉,“可惜後悔也來不及了。”


    我看著他,什麽也沒說。


    “陳福銀……”他開始講,“每天都會告訴我你傷哪兒了,傷的多重,治的怎麽樣。我每天是用什麽心情來聽那些話的你肯定想象不出來,你隻會揣度莘夕的心思,從小就是,他不高興了他生氣了他開心了……你搞的清清楚楚,可你不會在意我,所以我是懷著怎樣的忐忑和不安以及煩躁來應對陳福銀的你不知道,你也不想知道,我卯時起醜時息,每天累的不把自己當人,可再忙也要見陳福銀,他說的越細越好,那樣我三更半夜睡不著的時候才能體會跟你一樣的痛,一模一樣的痛,我想知道,你究竟有多恨我,帶著怎樣的心情尋死,是不是跟我一樣,也整夜整夜的睡不著?”


    “不是,”我冷冷道,“我睡的很好。”


    他笑了一下,“我說過了,你怎麽樣我一清二楚。”


    我看他一眼,“知道你整夜整夜的睡不著,那我以後就有的睡了。”


    我剛要從床上起身,就被他一個翻身摟住重新壓到了床上,“就這麽恨我?”


    “如果不是那些疤,你現在連問這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他深吸一口氣,眉頭越鎖越緊,把臉整個地壓入我肩窩裏,上半身徹徹底底的把我壓實,“都到現在了,就不能放過你自己,也放過我?”


    他語氣裏的懇求讓我驚訝,就算當年在琉璃殿,我也沒聽到過他這樣低聲下氣,看來這兩年的確讓他累極了,“既然這麽累,為什麽不放過我?讓我去死吧,我死了你就沒有那麽多煩惱。”


    “七月,”他咬著牙齒,故意裝作沒聽到我說的那些話,“莘夕已經死了,你也強了兩年了,人生沒想象的那麽長,就放下吧好不好?和我好好過日子,我會待你如初,會當以前的那些事沒有發生過,你為我生個孩子,我們一起養大他,快快樂樂的享受天倫之樂不行嗎?”


    “行啊,”我攬去臉上的眼淚,對上他驚喜萬分的眼睛,“下輩子吧!”


    他臉色一變,猛然翻身坐起,幾乎是瞬間就撕開了身上的衣裳甩到地上,“朕對你比對別人多出百倍的耐心,可到現在也用完了,沒關係,我隻要你為我生個孩子,就像你活著,不是你不願意就可以不的。”


    其實從被關起來的第一天起我就想過這樣的事情遲早會發生,兩年不間斷的受傷再愈,愈了再傷的日子已經耗盡了我的力氣和精神,我沒有反抗的餘力,他的確可以想怎樣就怎樣。


    “我問最後一句話。”我輕聲說道,頓住了他手上的動作。


    “你問。”


    “你愛我嗎?”


    他有些愣怔,略有糙意的手撫過我的臉龐,“我從來沒有,這麽深切的愛過一個人,這樣渴望的想擁有一個人,這都不算愛的話,我不知道世間還有什麽叫愛。”


    “可是皇上,”我說的很輕很慢,“時間太久經事太多,你已經忘了,愛人不是這樣愛的。”


    他愣住了,手上的動作堪堪停下,沒等說話,門外傳來額魯的聲音,非常急切:“皇上,奴才有事奏稟。”


    他雖然把觸手可及的所有東西都砸到了門上,也做不到不管不顧,起身披好衣裳後,隻是深深地看我一眼,便頭也不迴地走了。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胤禛,那晚住在祥兮宮的宜老太妃突然過世,整個紫禁城措手不及,忙亂了數日,數日之後,胤禛才發現已好久沒見到陳福銀了,召來探問後了解到我已半月未自殘,帶著一絲希望找到地牢,卻發現地牢內住著的人竟成了一個冷宮裏的瘋女人,那兩個宮女也早就不是他最初派來的人……


    到底我是如何逃走的?兩個不會說話的宮女又是何時被偷梁換柱的?冷宮裏的瘋女人是怎樣掩人耳目進入防範森嚴的地牢的?直到今日,胤禛可能都不知道。


    他除了大發雷霆處死所有知情人外,便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束手無策了。


    現在迴頭一想,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那兩個宮女是什麽時候就已經被梁九功換成了他的人,是的,救我升天的那人就是曾經陪伴在先皇身側幾十年的老太監,梁九功梁公公。


    他在宮裏幾十年,又是先皇身側的人,根基深厚,勢力極大,把我神不知鬼不覺地送走簡直不能再簡單,隻是他也老極了,我們一同坐在駛離京城,去往郊外的馬車上時,他因為髖部不舒服輾轉起身了數十次,老態龍鍾的樣子讓人不忍迴想當年。


    他說救我並不是為了誰,而是為了這大清江山,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皇上每日在痛苦和自殘中過日子,置自身安危不顧,就是置整個天下不顧,先皇嗬護得繁茂盛大的天下,不能讓胤禛毀了,不能讓任何人毀了。


    我看著他渾濁的雙眼,什麽也沒說,也沒有力氣可說,他若是知道就在幾個時辰之前,我差點把大清的主人給割喉了的話,不知還會不會救我出來?要保住大清江山的辦法多得是,最難的一個就是救我,他大可以把我殺了扔了,反而不需如此大費周章。


    在通郡告別的時候,我扶著馬車柱子,問了梁九功最後一個問題:“莘夕哥哥真的死了嗎?”


    若不是身旁的宮女不住地看著我,我專注於梁九功的迴答,都沒有發現自己顫抖的厲害,身上沒有力氣,抓著木頭柱子的手指甲都快嵌進去了。


    “死了,”梁九功歎氣,“老奴給王爺收的屍。”


    豆大的眼淚砸在塵土飛楊的地上,我又問了一遍,“真的嗎?他告訴全天下的人說我也死了,可我……”


    “公主,”梁九功顫顫巍巍的手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背,“這哪能一樣?皇上是怎樣對付廢太子和九爺十爺的,您忘了嗎?就連與他同胞的十四爺也已在馬蘭峪呆了兩年多不得迴京,怡親王爺手握重兵,是他最大的敵人呐。”


    “也是他的親兄弟。”我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第一次在一座陌生的城市街頭痛哭失聲。


    “為君為王的人,哪有親兄弟?”梁九功的聲音帶著抹不掉的衰老,穿破紅塵與歲月,灑在了來路與去路之上。


    後來的日子我行屍走肉一般記憶很淺,所以想一筆帶過。梁九功派來的宮女是個到齡被放出宮的江西女孩,陪著我走了兩個月的路,離她家還有一百多裏的地方就被我勸說著離去了,我不知道自己想要去哪裏,梁九功原本給我安排的是去青海找父親和舅舅,但宮女一步三迴頭的走了之後,我卻突然看著前路不想動,哪裏都不想去。


    我渾渾噩噩的沿著不知去往何方的山路走了很久很久,淋過雨的日子有,三天吃不上飯的日子也有,露宿山林的時候更是數不勝數,披著碩大鬥篷的我,站在山林中時而出現的寺院內,遙望著古樹參天、星月成河,腦子裏卻一片混沌半分清明也不剩,我應該去死的,崖高河深,路有尖石,隨便選一個就可以去見莘夕哥哥了,但我這般糊塗渾噩,連死都忘了,直到走的雙腳破口,鮮血流了出來也不知疲憊,帽兜下的頭發更是一縷一縷的掉,夜裏蜷縮成一團睡在山林正中央的時候,常常會想不起今夕何年。


    所以在遇到秦諾的時候,我完全沒有認出他來,直到他抱住我大喊大叫,我也仍在渾身發顫地撲打他推開他,咬的他肩頭那塊疤直到今日還清晰可辨。


    隨後我便跟著秦諾迴到了惠山,休養了將近一年才稍稍正常,會短暫的失憶一會兒,隨著他們笑鬧兩句,但清醒的時候仍在不斷地、無意識地自殘。


    秦諾把我照顧的很好,偶爾還會陪我說會兒以前,就是那個時候,我才知道當年我死在琉璃殿的事情傳出去之後,半座京城都差點瘋了,錢晉錫大鬧朝堂,哭的差點背過氣去,被四個人抬著扔了出去,還受了五十大板,和碩特部克扣了當年的貢品,犯了邊境十二城,要求大清歸還我的屍骨,差點鬧得無法收場,幸得胤禵從中調和,安撫了和碩特,也阻止了主戰派的出兵,保住了我最後一個牽掛。


    姐姐則以死相逼未認祖歸宗,由薩梅陪著迴了青海,同阿爸他們團聚。


    秦諾問我要不要迴去,我呆愣了許久,然後搖頭,說:“莘夕哥哥在這兒呢,我迴哪去?”


    秦諾無話可說,像胤禛防我一樣四處掃了一眼屋內,確認沒能造成太大傷害的東西才會離開,我抹去流不完的眼淚,又想念起刀刃切進肉裏的那種疼痛感來,似乎能讓我暫時忘了心口處切入骨髓的痛。


    在惠山,除了秦諾,周遭都是我不認識的人,不知是巧合,還是秦諾為了隱瞞我的身份而故意為之,花豹、二哥、念煙等人都未曾見著,不過以我當時恍恍惚惚的狀態來看,隻怕擦肩而過,也未必想得起來那人其實是認識的。


    我還是睡不著,臉色差的可怕,山上沒有什麽山珍海味,秦諾專門去買了靈芝人參來熬湯給我喝,可我喝下去就吐,才想到怕是好了許多年的胃病又犯了……


    那時候我要是稍微清明一點的話,就會想到自己麻煩秦諾太多了,自從二十多年前初到京城闖了他的婚禮到現在,虧欠他的數都數不清。


    所以當後廚煮飯的王大媽來找我說親的時候,我一臉茫然,搞半天都沒有聽懂她在說什麽,隻是呆呆地看著她上下啟合的嘴唇和眉飛色舞的表情,到了最後,才‘啊’了一聲,“你是要我幫秦大哥找媳婦兒嗎?”


    她一愣,隨後擺擺手笑出了聲,“傻姑娘誒,雖然長得好看,腦子怎麽不夠用呢?咱們爺對你那樣好,這不就是和尚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嘛!”


    我聽懂了,張著嘴巴半天合不攏,過了一會兒才幽幽道:“是秦大哥讓你來的?”


    她眯眼一笑,不置可否。


    我什麽也沒說,站起身來時身形有些晃動,看著手腕上剛包紮好的紗布,昨晚我好像又傷害自己了,夜裏的時候秦諾才親自給我處理好的傷口竟在此刻顯得這麽刺眼難堪。


    “怎麽樣啊?咱們爺好著哩,可惜就是沒有娶妻,這山頭你知道伐?就是我們爺家裏的,其他各處也有房子產業,底下貼心的兄弟又多,嫁過來那可是賺大發了……”


    她喋喋不休地重複了一遍又一遍,我卻覺得心口在疼,那種細細麻麻像螞蟻一樣的冰涼和疼痛爬進心底深處,又想去找莘夕哥哥了,他要是活著,我能曆遍千山萬水去尋他而無所畏懼在所不惜,可他死了,我沒地尋了,除了死,死了我能去見他……我杵著桌邊的窗台,閉了閉眼睛,讓這些水蛭般吸幹我魂魄的思緒鎖在心裏,抬眼笑了笑,“我不配。”


    王大媽愣了,好一會兒喜笑顏開,“說什麽呀姑娘,原本大家覺得你病歪歪的又沒正經來處,的確有些……但架不住咱爺對你的真心,千金難買真心,是吧?”


    “對,”我笑了笑,“您說的是。”


    “那就這樣定了……”她一副大獲成功的模樣,嘴角都冽到耳邊了,“他……”


    “什麽定了?”秦諾從外麵走進來,看見王大媽的樣子眉頭微皺,“在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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