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阿哥失了力氣,鬆開了摟住我的手,我跳到地上,隨他一起看向萬和殿的上空,他的眼淚蜿蜒流出,雙眸裏的悲傷深不見底,我想拉住他的手,卻再也沒有勇氣。


    皇上讓我去送溫恪,卻沒有見我,也沒有再讓梁九功遞多餘的話,我卻深知他此舉何為,他要我親眼看看我造下的孽,拿長劍直搗我的內心深處,讓我生不如死。


    而他未費一兵一卒,便成功地把我釘死在這一瞬了。


    蒙古商團離京的那天,我站在聽風亭裏,麻木地像個行將就木的老人,盡管兩天米粒未進,仍然覺不出餓來,因著溫恪的突然離世,藺蘭和薩梅放棄了離京的計劃,對此我並沒有反對,既然達布已不值得信任,那蒙古商團便不再是安全的離京途徑,何況先是蘇秀水,後是溫恪,似乎跟這個商團扯上聯係的人都會離我而去,一而再再而三的誅心,讓我不得不迷信。


    前麵是萬丈深淵沒有一條活路,我或許可以一躍而下,跟著溫恪和姐姐一起逃離這個世間,但身後的謙府怎麽辦?阿爸怎麽辦?藺蘭和薩梅怎麽辦?還有和碩特部?阿媽已死,和碩特部麵臨著人走茶涼的危機,我不能不管,所以不是不能死,而是不敢死。


    可皇上的利劍已逼到眼前,和十三阿哥一起離開成了永遠不可能實現的夢想,我退無可退,要想保住那一切,隻能另辟蹊徑。


    “你要見我?”一記沙啞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過於沉浸在雜亂的思緒中,我竟連他爬上石山的腳步聲都未曾聽見。


    四貝勒很是憔悴,看著我的目光無神又冰冷,他似乎認定了婚約的解除和我不願意被德妃查驗有直接的關係,從他的神情中可以看得出來,他在生我的氣。


    “我想和你做個交易。”我直截了當,因為沒有力氣耗在多餘的口舌中。


    可他似乎非要和我爭論一番,開口便問:“若那天晚上是莘夕讓你查驗自證清白,你不會走的是不是?因為他重要,而我不值得。”


    現在說這些根本毫無意義,但我希望交易成功,而成功的前提是不要惹怒他,便耐心地說道:“他不會讓我查驗,這就是你和他的區別,問這個問題簡直毫無意義。”


    “我讓你查驗並不是不信你,而是要在天下人麵前保住你的清白,你根本不懂!”


    我輕聲說道:“一直都不懂我的是你,若你懂我,就該知道在我心中,天下人知不知道我清白根本不重要,和碩特部在天下人麵前有沒有保住尊嚴才重要。”


    “你自毀清白,和碩特部還有尊嚴嗎?”他冷哼道。


    我看著他,一字一句:“至少我為它守住了底線。”


    他好半天沒有說話,過了很久才悠悠道:“你恨大清。”


    我沒有否認,言歸正傳:“和我這麽不清不白的一個人解除了婚約,於你也好,於知春園也罷,都是好事。”


    他深深地看著我,像是要看進我的心底,慢慢地搖搖頭:“到現在你還是不懂。”


    “不,”我輕聲說道,“我懂,你這麽固執地非要娶我,無非就是為了身世的秘密。”


    他並不驚訝,如我所料一般已經知曉我已知情。


    “現在我把這個秘密還給你,但你要幫我一個忙。”我說道。


    他微微眯起眼睛,”什麽?”


    “幫我離開京城。”


    他許久沒有說話。


    “隻要你答應我,你的秘密將永不見天日。”


    “你在威脅我?”他的聲音很冷。


    “你要這麽認為也可以,但我曾經叫過你四哥,我希望太子那一套不會在我們這兒重演。”


    他冷笑:“放眼京城,能幫你這個忙也願意幫忙的人很多,為什麽找我?”


    “放眼京城,能逃過四貝勒的眼睛把我弄出京城的人幾乎沒有。”我直截了當。


    他眯起眼睛:“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子魚莊的事情之後。”我說道。


    他承認了,看來我沒有猜錯,子魚莊出事之後,一直有人跟蹤我,還悄無聲息地出入謙府,的確是四貝勒派來的人,太子不遺餘力地利用沈天生綁架我,皇上沒有查出真正的原因,但四貝勒一定查出來了,他同太子一樣,也知道秘密在我手上,太子來硬的,他就來軟的,隻是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獠牙能忍到什麽時候才露,而我主動招認,還提出交易,一定是他萬萬沒想到但也求之不得的。


    而我如果要另辟蹊徑的話,第一步就是逃離京城,而頭一件事就是躲開他的眼線,否則再怎麽籌謀,也是一場空。


    “東西在哪?”


    我笑了笑:“既然是交易,當然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他突然上前一步,拽著我的手腕將我壓到欄杆上,冰冷的一雙眸子頓時通紅的像是要吃人一般,“你要跟我做交易?”


    “要看你願不願意?”我手上吃痛,但咬牙忍著。


    他突然笑了,笑容有些淒慘:“我有什麽不願意的!”


    我趕緊把時辰地點告訴他,趁他還未反悔,“東西就在那兒,你的人要撤走,自己來。”


    他慢慢鬆開我的手,卻並沒退後,灼熱的視線將我的一雙眼睛箍的無法動彈,“你到底有沒有……”


    我奇怪地看著他。


    他吞咽了一下,很費力地問道:“……如果我能讓皇阿瑪重擬婚約,你還願不願意嫁給我的?”


    他的語氣和平常很不一樣,如果他不是四貝勒的話,或許我會認為他是在認真地向我求婚,但怎麽可能呢?他可是對一切都不折手段的胤禛啊!他問這話,隻是為了一個不甘心罷。


    我搖搖頭:“……我已經嫁給莘夕了。”


    他的瞳孔猛然緊縮,往後退了一大步,“你們!?”


    我站直了身體,認真說道:“雖然中原講究三媒六聘明媒正娶,但邊西人向來不在意那些細節,我們在一起了,是我願意的。”


    他轉身就走,我握著被他捏痛的手腕,竟發覺看不懂他了。


    ……


    離開京城的那個清晨霧靄重重,街上一個人也沒有,藺蘭是最後一個從謙府裏走出來的人,她迴頭將紅漆大門拉上,從包裏拿出一把碩大的鎖掛在門環上,薩梅哭得稀裏嘩啦,轉眼才幾日,她做了那麽久的夢就破滅了。


    我沒有和十三阿哥告別,我怕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會出賣自己,我在聽風亭上找半月樓的方向,像死過一次般哭的昏厥過去,醒來之後,我把自己當行屍走肉,剝離一切的愛恨情仇。


    草廬下麵有個地窖,是隻有我和十三阿哥兩個人才知道的秘密,地窖原本是用來藏酒的,中秋節那晚秦諾被和卓和對音救了之後就呆在這裏養傷,十三阿哥便暗中命人順著地窖挖出了一條暗道,通往十裏之外的一個農莊,那個農莊是廢棄的,平時沒有人,方便秦諾進出,也能在緊急關頭逃命。


    誰也沒想到,這個地窖竟成了我逃出生天的地方。


    由四貝勒的人暗中護衛著偷偷離開了京城,逃出了皇上的視線之後,四貝勒將他的人留在城門處,獨自一人單騎到了草廬,可他到的時候就會發現,草廬早已人去樓空,隻剩下正中央一個木製盒子,裏麵是我摘抄下來的那首詩,也算把他母親最後留下來的話還給他了。


    而他安排在四周監視我們的人會發現從始至終沒有人離開過草廬,等他們找到暗道的時候,我們早已遠走高飛了。


    可這個計劃是有風險的,四貝勒的精明和權勢的廣大並不能保證我們逃到農莊就逃得出他和皇上的追捕範圍。


    所以當我憂心忡忡爬出暗道後,看到秦諾的一瞬間,一顆忐忑的心頓時安定了。


    秦諾歎口氣:“我原本進京送八公主最後一程,沒想到能遇上你。”


    “不是遇上我,”我疲憊不堪,“是再次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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