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當著眾人的麵暈倒在地是前所未有的事兒,十三阿哥第一時間衝了上去,他剛從地上扶起皇上,完顏皓成就到了,一番把脈掐人中之後,皇上很快便悠悠醒轉過來,但臉色不是一般的難看,以德妃娘娘為首的幾位娘娘嚇壞了,跪在他的身旁說不出話來。


    整個乾清宮一片靜謐無聲,皇上靠在十三阿哥的懷裏,棱著眼睛一個接一個麵孔地看過去,最後停在靈貴人的臉上,雙頰咬肌狠狠地鼓了起來,他想說什麽,卻忍住了,眼裏一汪痛苦讓我不忍直視。


    陷入絕望的太子捧著一隻斷手匍匐在地朝龍椅爬去,邊爬邊反複說道:“皇阿瑪,饒了我,饒了兒臣……”


    “滾。”皇上半晌才從鐵青的嘴裏憋出這一個氣沉丹田的字來,震得太子渾身顫抖。


    “皇阿瑪,皇阿瑪,”太子愣了一下隨即大哭,“都是靈兒那個賤人勾引兒臣,她在兒臣杯中下了藥,兒臣才中了她的計,後來她便以此為要挾,不讓兒臣和她斷……”


    “夠了!”皇上從地上爬起來,一隻手仍死死地撐住十三阿哥的手腕才堪堪站穩,他怒吼一聲,“你這麽多妹妹在這兒,你不怕,朕怕!你不羞,朕羞!朕如何養了個你這樣的白眼狼?讓朕怎麽跟你先逝的皇額娘交代?”


    “皇阿瑪,那個賤女人後麵肯定有人主使,兒臣一時鬼迷心竅中了她的計,現如今多少人覬覦兒臣的位置,這麽多年來兒臣的辛苦和艱難皇阿瑪您都是看在眼裏的,這麽多坑等著兒臣去跳,兒臣防不勝防啊!”


    靈貴人有沒有下藥給太子我不知道,但她的確是有人指使……我看了一眼陰沉著臉站在皇上身後的十三阿哥,心中不知該作如何想法,隻覺得手腳一陣冰涼,疲憊極了。


    “梁九功!”皇上怒吼,“賤人就在這兒,拿出你的本事來讓她開口!”


    梁九功應了一聲,三步並作兩步衝到伏在地上的靈貴人身前,二話不說先狠狠地左右開弓打了她數個巴掌,直到打得口鼻流血,才問道:“說,有沒有人指使你勾引太子?”


    靈貴人慢悠悠地用袖子蹭去臉上的汙血,一雙含情帶誘的丹鳳眼簇滿了亮晶晶的淚水,我不禁繃緊了心裏的那根弦,像是隨時隨地都會被她開的一個口而把弦劈啪彈斷……


    她輕啟雙唇,幽幽說道:“皇上,太子爺在臣妾身上欲仙欲死的時候,可從來沒有說過他是被逼的。”


    短短一句話從她沾了血的櫻桃小嘴裏蹦出來,卻成了太子的催命符,若不是有人早已防備,衝動的太子已經撲到了靈貴人麵前。


    “賤人!”德妃怒罵,“不要臉的狗東西,丟光了皇家的顏麵。”


    靈貴人卻笑了,“娘娘,您總是站在道德製高點上說別人,卻也不想想您做的那些缺德事兒其實和我沒有本質上的差別,隻不過我是用身子,您是用麵具。”


    德妃眨眨眼睛,差點氣得吐血,卻史無前例地反駁不了。


    梁九功又狠狠打了靈貴人一巴掌,揪著她的頭發把她的臉噗通砸到地上,兩個小太監一左一右壓著靈貴人的雙手,將她壓成一個奇怪的姿勢趴在地上,然後把粗長尖銳的針戳入了她的指尖,眾人心頭一緊,頓時撕心裂肺的嚎叫便響徹了整個乾清宮。


    “說,有沒有人指使你?”梁九功厲聲問道,麵目全非。


    我驚呆了,平日裏的梁九功慈善可愛,沒想到竟有這樣的一麵,殘忍淡漠的樣子嚇得幾位公主都捂住了眼睛。


    靈貴人又哭又叫,疼得聲音都變了調,可梁九功卻覺得仍然不夠,十個指頭依次戳了個遍後,又使了個眼色,那兩個太監當即就扔了針,拽住被戳的鮮血淋漓的手指,哢噠一聲活生生地掰斷,靈貴人仰頭大叫,因為疼痛變了形的臉蛋似鬼非人。


    眾人都捂住了眼睛蒙住了耳朵,隻有我盯住靈貴人的臉,倒不是我不怕,而是比起血淋淋的現場,我更怕她受不了折磨開口說話,在生死利益麵前,我也成了一個心無憐憫,自私自利的人。


    “有,有!”靈貴人於嘶啞地喊叫中承認了,“我說有!”


    我的心頓時停住,卡在掌心的手指掐的我很疼,但我似乎沒有知覺一般,被狂跳的心髒擊打得唿吸不過來。


    靈貴人的眼睛因為劇烈的疼痛刺激而流出了血淚,此刻兩個小太監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她大口喘息著抬頭望向皇上,可那雙可怖的眼睛分明是看著站在皇上身後的十三阿哥,我幾乎是無意識地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隻見扶著皇上的十三阿哥麵無表情,一臉冷漠,不著急,卻也不心疼。


    “是他,”靈貴人嘴唇微抿,哭了起來。


    我差點頭重腳輕,暈倒在地,就在屏住唿吸的一刹那,靈貴人繼續說道:“是八貝勒讓我這麽做的,他把我送進宮,原本是為了在皇上身邊安插線人,可陰差陽錯,太子爺看上我了,我們便將計就計,這一次東窗事發也是八貝勒提前安排好了的,可我們都沒想到會被達瓦公主撞破,打亂了所有的計劃,不過結果其實都差不多……”


    我張大了嘴巴,隨著眾人的目光移到一直裝作小透明的八貝勒身上,他從頭到尾站在十四阿哥旁邊的角落裏一聲不吭,裝得與這件事毫無關係,打著讓我當出頭鳥的主意,熱熱鬧鬧地看一場戲,萬萬沒想到這場戲的主角會突然成了他。


    他瞪著跪在地上正在控訴他的靈貴人,眼睛像湯圓一樣大,閃爍著無與倫比的震驚目光。


    ……我迷茫了,幾乎和八貝勒一樣的震驚,靈貴人怎麽會突然攀咬他呢!迴頭看十三阿哥,他依舊麵無表情,事不關己,但我能從他微微揚起的嘴角邊捕捉得到一絲淡淡的笑意,這……難道都是他安排好的?


    八貝勒幾乎是瞬間就被皇上射過來的冷峻目光壓得跪倒在地,要知道,太子犯的錯再大,最多也隻是一個咬餌上鉤的獵物,而他卻是靈貴人口中的主謀,這一場又一場陰謀的設局人。


    而且他爭權奪利的形象也和太子口中覬覦儲君之位的人完全相符,證人有,動機有,本事也有,他徹底符合這個主謀的預設。


    “我沒有,她胡說八道,皇阿瑪,您別聽她說。”八貝勒連聲否認,慌不擇路。


    “貝勒爺,這幾日我都待在您的雅苑,由您派人悉心照料,今兒一早才把我送迴宮內,怎麽一轉眼,就不承認了呢?”靈貴人一字一句地說道,“雅苑裏,您的福晉還親手給我煮過粥呢。”


    八貝勒猶如五雷轟頂般欲哭無淚,“你這個賤人!到底是誰讓你編排這些來誣陷我?”


    靈貴人閉上眼睛微微歎氣,“當初你收留了家道中落的我,教我琴棋書畫,送我入宮攀高枝兒,我從未忘記過您的大恩大德,心甘情願地把自己當貨物一樣賣給這個賣給那個,其實我們早就扯平了,你要我背叛皇上勾引太子我也做了,你要我誣陷達瓦公主,攀扯彩月閣我也做了,現如今我隻想保住我家人的性命……”


    我腦子裏‘嗡’地一聲,原來早上那一出是在這兒等著呢,從一開始靈貴人和太子在浴德堂的事曝光,到她被人從合歡殿帶走,又到今早的彩月閣哭鬧,她都是聽從八貝勒的安排和吩咐。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她從來都不是八貝勒的人,之所以營造出一種聽命於人的假象,也都是十三阿哥早就安排好的……她說的字字珠璣,並非都是假的,隻不過對著八貝勒說,其實是說給十三阿哥聽。


    八貝勒微顫著嘴唇,眼眸死死地盯住十三阿哥,咬牙切齒道:“皇阿瑪,您不要被小人騙了。”


    皇上朝前走了兩步,要不是他狀態堪憂,我覺得他張開嘴就得罵髒話,飛起腳來就得把八貝勒踢得七葷八素。


    “你這個見利忘義的小人,目無尊長父兄的狗屁東西,老子怎麽會生出你這個畜生不如的白癡!”皇上喘著粗氣怒罵,“竟然在老子身邊安插人?你膽子也太大了。”


    八貝勒有口難言,他萬萬沒想到十三阿哥會突來一招,此時說出真相更像是反咬一口,而且毫無證據,再加之靈貴人言辭鑿鑿,他攀扯十三阿哥的半月樓,更像是在推脫罪責,蒼白中凸顯他的殘酷無情。


    而且,這幾日的事情的確從頭到尾都是他的人在做,既然十三阿哥一開始就做好了要他抹開不了的準備,那靈貴人手上肯定也有他無可推卸的證據,這麽多日子,如果想留的話,什麽都可以拿得出來。


    他很聰明,不像太子那樣唐突冒失,他更懂得輕重,知道事情已經走在了不可挽迴的階段,此時越像困獸鬥,越會讓皇上對他恨之入骨。


    “朕今晚可是大開眼界,大開眼界啊!”皇上的喘息聲越來越粗重,他再這樣激動下去又得暈倒。


    正當眾人伏跪在地上不敢出聲的當口,隻聽一聲悶哼,太子用頭去撞了乾清宮內最粗的那根紅漆柱子,他故伎重演,卻沒有換來如當初一般的父愛憐憫,他以為世事仍如初,可沒想到一切都不一樣了,皇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冰冷的眼神裏沒有一絲柔軟,太子血流如注,隻怕在他眼中就像個死不足惜的小醜罷。


    ……


    那晚的乾清宮以太子被送入宗人府,八貝勒被幽禁在雅苑結束,皇上元氣大傷,接連五日沒上早朝,合歡殿依例重建,棠梨宮的事卻再也無人提起。


    我和十三阿哥並肩走出乾清宮的時候,天上飄起了小雪,天已入春許久,竟然一夜之間寒涼如冬,下了春雪,讓人從內到外都涼透了。


    “莘夕啊,”我輕輕叫了他一聲兒,“靈貴人說八貝勒指使他……”


    “對不起,”他沒等我說完,先道了歉,“我把鎮紙故意交了出去,就是為了讓你配合演這一場戲,沒有事先告訴你,是怕你露餡,你不會怪我吧?”


    我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麽,其實這一連串的事情發生之後,我早就把鎮紙的事兒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我恨太子哥,也不喜歡八哥,但他來問我借人的時候,我的確沒有做過要把他也算進去的打算,但是,”十三阿哥冰涼的手拂過我的臉頰,“他竟然動了害你的心思,我無法容忍他把你置於那麽危險的境地,一次罷了,兩次三次……”他微微眯起眼睛,神情冰冷,“那就不能怪我了。”


    我心頭一跳,突然覺得特別特別的害怕,他為了我做那麽多事我本該高興,可心機深沉的十三阿哥讓我有患得患失的錯覺,仿佛在將來的某一天,我會因為他的心機和謀算而失去他。


    “怎麽了?”他輕聲問我,眼眸深沉如水。


    我垂下眼簾,搖了搖頭:“我覺得很累。”


    “我送你迴彩月閣休息。”他伸過手來,與我十指相扣。


    我隨著他的腳步往前慢慢地走,踩碎了一地的雪花,“靈貴人她……她會怎麽樣?”


    他沉默不語,半晌才道:“死路一條。”


    這是肯定的,但他冷漠至極的聲音仍在我心口上猛地擊打了一下,“那她的家人?”


    “她沒有家人,”十三阿哥說道,“她是個孤兒,什麽香料世家,家道中落都是編出來的,所謂的父母弟兄也隻是名義上的養父養母。”


    我啞然,呢喃道:“原來……原來一切都是假的呀。”


    她卻哭得那麽認真。


    “她隻是一個死士。”十三阿哥輕聲道,“這是她的使命。”


    我頓住了腳步:“她是為了你,不是為了使命。”


    十三阿哥迴頭看我,微微鎖眉:“什麽?”


    “你沒有聽到她最後說的那段話嗎?”我小聲道,“她視你為恩人。”


    “聽到了,”他微微挑眉,“但有什麽用呢?她快死了。”


    我咬住嘴唇,“為什麽有人願意為另外一個人去死?”


    他怔怔地看著我,“我不知道。”


    “我知道,”我小聲道,“曾經在相思醉,有一個女孩問過我這個問題,她說是因為愛,你覺得是嗎?”


    十三阿哥微皺眉頭,“你想說什麽?”


    我張了張嘴,最後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我想說,我累了。”


    “那走吧。”他拉著我一步一步地往前。


    我卻悄無聲息地流下了一行淚。


    我的莘夕,我的十三皇子,我要怎樣做,才能把你一顆冰冷的心捂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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